第104章
第104章 第 104 章
牧元術被白書悅摁在了床上休養, 暫時不允許他繼續做些随侍的雜活,免得影響他的恢複。
但牧元術實在是個閑不住的,白書悅前腳剛摁住人走出房門, 後腳他就抱着那束白花亦步亦趨地跟了出來。
白書悅回頭看他,只收獲一個微垂下來, 可憐巴巴的眼神:“仙尊,弟子想跟着您。”
白書悅停下腳步:“你需要好好休養。”
“可弟子見不到仙尊安安穩穩的, 便沒法安心下來休息。”牧元術一手抱着花,一手垂落, 輕輕拉住白書悅袖角。
白書悅不解:“我又不是稚童,無你伺候不至于出事。”
牧元術想的顯然與白書悅不是同一件事:“弟子是憂心弟子不在時,秦守又來打擾您。”
他光明正大地将在白書悅面前對秦守的稱呼,從“秦峰主”換成了直呼其名。
這白書悅确實是無法保證,但相較而言,他還是覺得牧元術自己安分待着更合适:“你都經脈受損了, 就是秦守再來亦用不上你來出頭。”
牧元術的眉眼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
他輕輕松開了攥住白書悅袖角的手,失魂落魄得如同白書悅對他怎麽了似的。
白書悅理解不了他今日莫名其妙的表現。
傷了就好好躺着, 上趕着給自己找活幹是怎麽個事兒?
還是系統于心不忍,試圖為牧元術解釋:“宿主, 通常來說受傷生病的人會更容易依賴身邊人, 雖然我不知道您這邊的世界的內傷具體是個什麽情況……但看反派的情況, 應該是因為身體不适, 缺乏安全感,所以更黏您了。
“反派應該也只是想要您陪着,又不想委屈您而已。”
白書悅又看了一眼牧元術。
牧元術個子往上竄了不少, 與白書悅對視需要稍稍低垂視線,因為距離比較近, 清亮瞳仁獨獨倒映出他素白的身影。
這一打量,白書悅忽然察覺牧元術似乎亦長開了些。
之前他只是十八九歲少年模樣,雖俊逸明朗,但難免沾染少年稚氣,沉着時冷靜從容,張揚時意氣風發。
如今他卻是切切實實的挺拔青年,鼻梁高挺,劍眉星目,偏是毫無血色的唇瓣給他過上些許病氣,神情一軟,整個人氣質便可憐了起來。
倒讓白書悅瞧出幾分他自己體虛病弱時的影子。
白書悅還是松了口:“罷了,想跟便跟吧,莫做什麽操勞之事,其餘随你。”
牧元術總算笑了:“謝謝仙尊。”
他得寸進尺似的湊近一步,幾乎是白書悅挨着站在一塊。
白書悅權當是系統所言的“受傷期間缺乏安全感更黏人”,沒避開他,還放慢了些步伐,一同回到房間內去。
牧元術找來了瓶子,将花插上,放置于書案一角:“這花弟子以靈力溫養着,應當能陪仙尊好一陣子。”
白書悅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稍偏頭便能看見那束開得燦爛的小白花。
不是什麽名貴鮮豔花束,但獨有幾分別樣風采。
挺好看的。
牧元術放好花,便老老實實到白書悅身邊坐下,也不去忙那些端茶倒水的日常活計了。
什麽時候該做事,什麽時候該聽話,牧元術總是分得很清。
白書悅随意尋了兩本書,一卷丢給牧元術解悶,一卷自己拿着看,倒還算安寧平靜。
直至傍晚,陸景陽那邊來的消息才打破房間內的和諧。
陸景陽用的是喬慕靈研制出來的傳音紙鶴,說是秦守不知怎麽了,今日非要去寒英峰中尋他。
本來因外門之事,陸景陽對秦守已不是之前那般百依百順的性子,但秦守故意誇大其詞,說是牧元術對白書悅居心叵測雲雲。
陸景陽聽得雲裏霧裏,但更傾向于相信牧元術。
他推測是秦守知曉了外門之事有牧元術的參與,又不知牧元術對此事有何看法,思來想去,還是告知白書悅一聲。
而随着陸景陽第一個紙鶴之後,還有一個紙鶴,這個紙鶴就是補充說明他前一個紙鶴剛放出來,秦守便已禦劍前來寒英峰下等候了。
想來是料定了自己還有師兄的面子,白書悅會讓自己上來的。
白書悅真不知這人是有多大臉面。
系統在白書悅識海中問:“宿主您要見他嗎?”
換作往常,白書悅必然是不會見的,寧可将人晾在底下由着他吹冷風,再如何都不關他事。
但今日有些不同。忽然得知自己能夠拒絕秦守,他很知曉這個“拒絕”的度在哪兒。
方才受牧元術身體情況牽連,他沒能逗留太久,這秦守自己送上門來,倒是個好機會。
白書悅放了神識,短暫解除寒英峰下的禁锢。
牧元術坐的位置看不到紙鶴上邊的內容,仿佛是猜測一般:“秦守要來找仙尊?”
白書悅沒瞞他:“嗯。我放他上來了。”
牧元術眉梢輕蹙:“仙尊怎麽同意他來了?今日仙尊才對他冷臉相待,弟子怕他會對仙尊做些什麽。”
“無妨。”白書悅不太在意,“在寒英峰裏總不至于叫他傷了我。”
峰主的峰頭是峰主自己的主場,天然會有優勢。前世他會被囚禁,亦是先被秦守騙去了他那邊的峰頭。
牧元術惦記着系統此前說過秦守黑化值超五十後的表現,還想陪白書悅一道。
但白書悅率先開口:“你便不必出去了。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你若出去,秦守更不受控。安分在屋內待着。”
他很少給牧元術下命令,但一旦下了,牧元術就必須遵守。
“……弟子遵命。”牧元術抿着唇應下了。
他不想讓白書悅與秦守獨處,但白書悅這麽說,必有他自己的考量,還不是如今的他能輕易改變的。
私人情緒與白書悅所衡量的大局孰輕孰重,牧元術自然分得清。
見他乖乖聽話,白書悅便沒再管他,到了院子裏去等秦守。
秦守在見到結界撤走後,來得很迅速,似乎生怕晚了一些,白書悅便會被那牧元術蠱惑得改變主意,将他趕走。
沒多會兒,施施然站在院子內賞花的白書悅便聽到了門口的動靜。
他回眸看去一眼,正撞上秦守看來的視線。
白書悅冷淡地将視線收了回來。
秦守先環顧了一圈,見院子內并無牧元術的蹤影,大抵推測牧元術此時應當是在他自己的房間裏養傷。
雖然對于牧元術在寒英峰中還有自己的房間這個認知很嫉妒,但秦守這次還是知曉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
他将不久前有些失控的情緒收斂得穩穩當當,走向白書悅:“小師弟,我這次是專程來找你解釋的。那兩名為牧元術作證弟子皆是牧元術好友,他們之話當不得鐵證,只是那牧元術為了挑撥我們師兄弟關系專門設下的局罷了。”
一個下午的時間,倒是足夠秦守編造好足以哄騙曾經的白書悅的理由。
白書悅沒理他。
這次是純粹不想理,而并非被束縛着說不出。
秦守上前一步,深情款款似的:“小師弟,我是真心心悅你,又怎麽會做害你之事?我只是看出那牧元術心術不正,想要給他些教訓。”
白書悅看向他,藍眸如冰:“我峰弟子,何時輪得到外人來教訓?”
這便是明晃晃要護短了。
秦守又走近一些:“小師弟你性子單純,容易被牧元術那般花言巧語蒙騙,師兄也是為你好。你想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外門弟子,一入內門便誰都看不上,只想着往你身邊攀附,必然是有旁的心思。”
“這樣的禍害留在寒英峰、留在劍雲宗中,說不定何時便會暴露其本來面目,趁小師弟你毫無防備,為他自己謀利。”
他說得苦口婆心,黑眸映着白書悅身影,像是真心實意。
但到底只是“像”。
白書悅後退了一步:“若你來只是為了這些事,而非向牧原道歉,那你可以回去了。”
一句話便杜絕秦守因他準許入內而有可能發散的思維。
短短幾句話間,白書悅已将天道那邊所束縛的度給把握得差不多了,沒心思再和秦守周旋。
他轉身要走,秦守卻在這時倏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師弟!”
溫熱觸感纏繞上手腕,白書悅眉頭當即皺起:“放手。”
他要抽回自己的手,秦守卻握得更緊了:“小師弟,師兄知道你一時半會大抵也聽不進我說那牧元術的不好了,但師兄還是希望你留個心眼,不要對那牧元術太過信任。”
“那牧元術能給你的,我能給你更好。我對你的心意始終不變,請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好嗎?”
秦守誠摯地再次告白:“我會向你證明,我才是最配得上你的人。”
白書悅卻完全不聽他在說什麽,聲音更冷:“我說,放手。”
他眼下底子還未養好,力氣敵不過常年出門的秦守,手腕處的黏膩觸感只讓他覺得惡心。
但秦守仍舊沒有放手。
牧元術都能碰,那他憑什麽不能?
秦守還想得寸進尺地去握他手心,卻被一根突兀冒出的藤蔓猛地拍打手臂。
他一時吃痛,下意識松開了手。
“仙尊讓你放手,你沒聽見麽?”
牧元術同樣陰冷的聲音自旁邊傳來。
他面色蒼白,臉色卻沉得可怕。
白日裏說不定還在同林子辛卿卿我我,眼下卻跑到他的仙尊面前口口聲聲說心悅,說真心?還想牽仙尊的手?
仙尊的手,也是他這種禽獸配碰的?
牧元術甚至顧不得此刻體內受損的經脈,在秦守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操縱藤蔓猛地一下将秦守拍開。
旋即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白書悅面前,将白書悅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眸色陰沉地看向秦守,宛如一頭狂躁暴郁的兇獸,不允許任何人窺伺他的所有物。
系統刻板的電子音亦在此刻驟然響起。
“叮!檢測到角色【反派:牧元術】黑化值+5,心魔值+10。”
“警告!【反派:牧元術】黑化值達到上限,心魔值達到上限。”
“警告!【反派:牧元術】黑化值達到上限,心魔值達到上限。”
接連響起的刺耳警報聲讓白書悅緩過神來,但他第一反應是關注牧元術的傷:“你怎麽跑出來了?”
牧元術沒說話,他又深深地看了被藤蔓拍打以致狼狽退後幾步的秦守,旋即拉着白書悅,徑直回了房間。
白書悅意識得到牧元術此刻情緒極端惡劣,未免等會兒他又動用靈力當場和秦守打起來,他只随手布了個隔絕秦守入內的結界作為逐客令,便由着牧元術将他帶了回房。
回房後,牧元術仍是一言不發,去打了盆溫水,又拿了一塊軟和幹淨的手帕,一遍又一遍地幫白書悅擦拭方才被秦守握過的手腕。
白書悅有心想問他的傷,但實在是鮮少見到牧元術這般面無表情一聲不吭的模樣,一時都摸不準該不該開口。
這樣的牧元術,确有幾分魔尊一般的氣場。
白書悅也嫌秦守髒,索性便由着牧元術給他清洗,一動不動地配合得很。
此刻的牧元術則滿腦子都是秦守向白書悅坦然示愛的情景。
是方才,亦是曾經被他撞到過的那個月夜。
牧元術也是嫉妒的。
他嫉妒秦守那樣肮髒的人,卻敢将這樣的話直白地說給白書悅聽。
憑什麽秦守就可以這麽坦蕩?
憑什麽……他就不行?
牧元術收回曾經擁有十足耐心的想法。
他的耐心告罄了。
至少此刻,他不想再忍了。
“……牧原?”
白書悅遲疑地喚了他一聲。
系統播報說,牧元術的黑化值和心魔值都到了上限的滿值,既然秦守的黑化值到滿值是所謂的他的将死劇情,那牧元術的黑化值滿值……又會是什麽?
白書悅不知,但亦無任何旁的情緒。他只想知道牧元術怎麽樣了。
須臾,牧元術才終于有所反應,擡頭看向白書悅,眼眶看起來有些紅。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極力地忍耐了什麽。
在與白書悅視線對上的一瞬間,牧元術緊繃的情緒便徹底松了下來。
他一手輕輕圈住了白書悅仍沾着水的手腕,覆蓋住秦守留下的紅痕,一手托起白書悅的指節,低頭,在他濕潤的指尖落下了一個虔城的、真摯的親吻。
“仙尊……”虛弱的嗓音聽起來很輕,還有些顫,仿佛只要白書悅随時抽回手,便會徹底消散在原地。
“讓我來做您的破道之人,好不好?”
他微揚起頭看向白書悅,蒼白唇瓣上沾了幾滴水珠,卷翹眼睫輕輕顫着,脆弱,卻又堅韌。
面對秦守的戾氣與躁郁盡數收斂,在這個月上枝頭的昏時,只是再也收不住地,向他的心上人、向他的神明低聲求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