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086章 第 86 章
牧元術是被懷裏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給拱醒的。
他睜開眼, 輕易便能感覺出體內靈氣較之先前更輕盈充實。
但尚未來得及對自己身體進行全方位感知,先覺察到了周圍環境的不對勁。
一聲接一聲的沉悶轟鳴穿透閉關室,牧元術當即意識到這是渡劫的聲音。
還有人與他同時渡劫?
牧元術覺得不太對勁, 懷裏的小雪狐也“嘤嘤”叫喚着,情緒有些焦躁, 像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他抱着小雪狐起身出去,一眼便看見彙聚在不遠處層層疊疊的劫雲。
那個方向……是寒英崖。
牧元術驀地瞪大眼睛。
糟糕, 仙尊危險!
牧元術當機立斷禦劍前往寒英崖,趕到崖頂時, 一眼便見到雷劫中心,逐漸黯淡的聚靈陣內的白書悅。
白書悅發絲早已變得淩亂,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傷痕,但腰背始終挺直,面對一道又一道劈下來的雷劫毫不怯場。
他腳下的聚靈陣瑩白光亮變得黯淡,唯有萦繞其間的暗紅, 閃爍出幽暗獨特的光亮,如同盛放在血泊中的白蓮, 象征着他殊死一搏的決心。
——這是白書悅在以自毀為代價維持聚靈陣的象征。
那會造成根本性損傷,嚴重的話甚至當場斃命隕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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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元術心下一顫, 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際, 懷中的小雪狐倏地一下竄了出去, 直直往白書悅方向而去!
“嘤嘤!”
……
白書悅的意識在雷劫中一次次瀕臨喪失, 又一次次被自己制造的痛楚喚醒。
興許是察覺到他的“不怕死”,雷劫在經過第七十道之後便并未再有任何增強,反而有削弱的趨勢。
自第七十二道雷劫起, 雷劫又模拟成了他所凝聚的靈劍模樣,以淩厲的劍氣逼迫他妥協。
但白書悅不躲不避, 任由劍氣割破他的衣料皮膚,留下一道道鮮紅口子。
如他預料,天道不敢對他的肉身下狠手,每一道口子只要足夠狠辣,都足以致他傷殘,或是令這具肉身失去生機。
可天道沒有,天道留下的每一處傷痕都在足以致命的位置表層。
這足以證明天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替換一個軀體都神識,但不能“死而複生”,祂所要替換的軀體必須得是未喪失生命技能的軀體。
這亦是白書悅最大的籌碼。
天道的每一次雷劫都是對白書悅的威脅,但凡白書悅有絲毫怯懦躲避,都将給天道契機。
但白書悅一次都沒有。
哪怕是直沖他命門而來的“劍氣”,他亦不躲不閃地生生抗下。
他從來就不怕死,更何況他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
雷劫落到第七十九道時,白書悅已是強弩之末。
八十一道雷劫,哪怕後小部分天道因他的不怕死而受束縛,但讓他因此而落下些不可逆的損傷以示警告仍是綽綽有餘的。
白書悅為了維持清醒已消耗太多的血和靈力,天道算準了他的極限,再這麽下去的話,恐怕第八十一道雷劫落下之後,他便要因靈力衰竭引發冰靈根靈力反噬了。
就在他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之際,一小團雪白的身影忽地竄了過來,在白書悅反應過來之前,一口——
就把劈下來的最後一道雷劫給……吞了?
白書悅怔然,有那麽一瞬懷疑是不是自己意識已經不清晰了。
不過只是這片刻的松懈,白書悅緊繃的弦達到極限,徹底斷裂。
傷口的痛楚與靈力透支的反噬幾乎要将他吞噬殆盡,他搖搖晃晃地有些站不穩,身邊當即又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仙尊!”牧元術顧不了太多,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白書悅。
這般拉近距離之後,牧元術更清楚地看到了白書悅身上的狼狽。
素白衣裳被暗紅鮮血染透,左手手心血肉模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就連氣息都變得微弱虛浮。
牧元術的心猛地揪緊,避開白書悅身上的傷勢,将懷裏人抱得更緊。
清冽竹香将白書悅環繞,莫名的讓他升起了一些安心之感。
只要有牧元術在……餘下的一切,他都會妥帖處置好的。
白書悅無意識地升起這般念頭,終于卸下最後的一絲緊繃情緒,任由自己陷入無盡的昏暗之中。
在意識完全喪失的前一瞬間,他的識海中響起一個刺耳的電流聲,旋即是他早已無比熟悉的刻板聲調——
“刺啦……刺啦……檢測到天道抹殺失敗,抹殺程序終止……刺啦……抹殺程序終止……”
與天道的初次博弈,最終還是由他取勝。
白書悅在卡頓的電流聲中,徹底昏迷。
“仙尊!”
牧元術立馬将要滑落的白書悅抱穩,雖仍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隐約間有了猜測。
果然又是天道的抹殺。
他攥了攥手,但來不及細想太多,當務之急還是要将白書悅帶回去休息治療。
牧元術将白書悅打橫抱起,又看向了一旁趴在地上的小雪狐。
小雪狐吞了一道雷劫,這時候看起來有些蔫蔫的,對上牧元術後有氣無力地叫喚了一聲。
牧元術目睹了小雪狐吞掉雷劫的過程,雖然同樣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到底是小雪狐幫白書悅擋了最後一道雷劫,他不能丢下小雪狐不管。
“還能上來嗎?我先帶你回去。”牧元術走到小雪狐身邊,抱着白書悅蹲下身,示意小雪狐到他肩膀上來。
小雪狐費力地站起身,啪叽一下跳到牧元術肩膀上。
牧元術差點沒蹲穩,總覺得小雪狐變重變圓了許多。
他滿心惦記着白書悅的情況,也沒管那麽多,重新站起身來。
清松劍在這時也主動落在牧元面前,待牧元術穩穩當當踩上去後,載着他們回到院子內。
白書悅身上的傷勢實在太嚴重,牧元術思慮片刻,先帶他去了療愈室內。
之前因為牧元術常有重傷需要靈愈池,白書悅便将開啓靈愈池所在小房間的方式告知給了牧元術。他毫不猶豫走向靈愈池,将白書悅暫時安穩放在靈愈池旁的毯子上。
靈愈池的小房間被牧元術重新整理布置過,裏邊放置有他與白書悅的幹淨衣裳以及澡巾,已備不時之需。
牧元術随手拿好一套放在旁邊,解開白書悅身上破損的衣裳。
他回來得很迅速,傷口與衣料還未粘連在一起,湧出的血跡沾了牧元術一身,觸目驚心。
牧元術唇瓣抿成一條直線,難以想象白書悅方才在經歷這樣的磨難。
偏偏是在這時候他沒能守在仙尊。
偏偏……還是雷劫。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心底湧上的思緒,将注意力專注在白書悅的情況上。
白書悅陷入了昏迷,牧元術小心翼翼将他身上衣料都解開後,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穿着,就這麽抱着白書悅走入靈愈池內。
冰冷池水沒過胸前,暗紅鮮血于水面暈開,宛若一株一株盛放的臘梅。
牧元術讓白書悅背靠在他懷裏,一點點清理他身上的髒污血跡,只見他胸前、背後、四肢關節處,到處都分布着可怖猙獰的傷痕。
但凡有任一傷處再深一些,便是斃命或殘疾。
而白書悅的左手手心傷得最重,清洗幹淨血跡後已全然見骨,可見下時手毫不留情。
手心的傷與其餘的傷處顯然不是出自同一種風格,牧元術結合最後聽到的那句“抹殺程序終止”,幾乎可以斷定前者是白書悅自己做的,後者才是天道抹殺程序做的。
白書悅對自己是最能下狠手的。
可為何會這樣?
是仙尊與天道那邊達成了什麽樣的賭約嗎?
牧元術沒能弄清真正的原因。
還是等仙尊醒了再旁敲側擊地問問吧。
牧元術收斂心緒,清洗完白書悅身上的血跡後,估算還要再跑一會兒,趁這個時間亦重新梳理體內的經脈與靈力。
半個時辰後,牧元術睜眼,感知到身旁的氣息比入池前要平穩許多,只是仍昏迷不醒。
他稍稍松了口氣,抱着白書悅從靈愈池中走出。
他同時準備了傷藥與繃帶,目不斜視地為白書悅将所有傷處包紮處理好,再為他重新穿好感覺軟和的衣裳,帶他回房間休息。
牧元術自己也換了一套幹燥的衣服,回房間的中途注意了一下趴在院子中間的小雪狐。
小雪狐似乎睡着了,蜷縮着身體窩在一個小草叢裏,比往日圓了幾圈,但聽氣息還是很安穩沒出什麽問題。
牧元術便暫時沒管它,将白書悅安置好後,才折回來把它也抱到屋內去。
小雪狐大抵是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在牧元術懷裏蹭了蹭,睜開眼,虛弱地叫了兩聲。
牧元術不清楚它這是怎麽了,但聽起來應當是難受的意思。
吞了那麽大一道雷劫……是該挺難受的。
牧元術輕撫小雪狐的毛,聲線溫和:“今日你于仙尊有功,雖目前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謝謝你幫助了仙尊。”
“嘤!……嘤。”小雪狐應當是聽懂了,揚起小腦袋想表示驕傲,但又因身體的不适一下子便萎靡下去。
牧元術笑了一下,揉揉它的腦袋:“這次多虧有你,下次就不要亂吃東西了,知道了嗎?”
“嘤嘤……”小雪狐蔫巴巴地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