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第 33 章
兩日後, 陸陸續續又有不少宗門抵達雪荒,雪荒境內熱鬧了許多。
秦守一行亦抵達雪荒,還特意聯絡了白書悅, 問他是否要見一面。
白書悅說不出拒絕的話,便同之前般直接切斷聯系, 全然不想理會。
牧元術這段時日便只是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內,履行他“随侍”的承諾, 只偶爾會主動彙報一下他去找雲沉宿聊了會兒天。
白書悅不在意他的人際交往,聽過便過了, 并未放在心上。
這日午後,白書悅又将一卷魔界魔植圖鑒翻閱完,估計時辰差不多了,起身準備到外邊去站會兒。
他平日在寒英峰心情不佳時便喜歡到寒英崖去待會兒,這邊無旁處可去,他被秦守擾得煩了, 便會随意找個地方待會兒。
只是今日他一出門,便見牧元術正在院子內練劍。
經過幾日不算休養的休養, 靠着白書悅混不在意随他用的藥材丹藥,牧元術傷勢好得很快, 到今日已可以開始嘗試繼續練劍。
牧元術應是初次試着練此前在白書悅書室中拿走的那卷劍譜, 動作有些生疏, 見到白書悅時匆忙收劍, 還險些沒拿穩。
白書悅蹙眉。
他不喜教人,亦見不得有人當他面犯這麽嚴重的錯誤,練的還是他曾經用過的劍法。
他厲聲道:“作為修士連劍都拿不穩, 如何禦敵?心不靜,便不要練劍。”
牧元術忙握好劍柄, 面上并無被斥責的不堪,規規矩矩地應下:“弟子明白。”
但應完,他又露出些猶豫且挫敗的神情:“只是、只是弟子尚有些理不清這劍法中的招式,方才便是在想着招式的事情……是弟子愚鈍,壞了仙尊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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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元術低着頭,一縷發梢自耳後垂落,乖順又自責。
他這具肉身才是十九年歲,雖已是青年般挺拔颀長模樣,但落寞挫敗時又更似不谙世事,初入仙路的少年人,眉眼精致而不銳利,總叫人願意原諒他的些許懵懂。
——白書悅自是不在這個“人”的行列之內的。
這劍法本就只有他用過,既然被他給了牧元術,那他便不能由着牧元術胡亂糟蹋這劍法。
白書悅冷然道:“再去練。”
“是。”牧元術抱拳應下。
他回到方才練劍的位置,似是有些緊張地深吸了口氣,試圖依照自己腦海中所記憶的招式來練習。
只是這劍法相較于其他劍法确實會更獨特些。
通常而言,一套劍招既要有攻式亦要有守式,攻守兼備,殺禦平衡的劍招相對而言更為穩重,适宜新入門弟子,不易在練劍時出差錯走火入魔。
待弟子們掌握“劍氣”與“劍招”、“劍勢”之間的平衡後,才會開始去挑選其餘的劍法。劍勢愈是随意,劍招中的殺招、劍氣中的殺意便愈少,最是随心所欲的劍法通常只是作為觀賞用的“劍舞”。
而愈是注重進攻,殺意愈重的劍法,劍招間的聯系便愈是緊密,劍勢要求更為精确,如此方可掌控劍氣,避免劍氣因己身不慎誤傷旁人與自己。更避免因劍氣的失控而導致走火入魔。
而白書悅曾用過的這套劍招,獨特便獨特在它以“随心所欲”為主,但又招招皆為淩厲致命的殺招。
于正經修士而言,這樣的劍招便如同走在一根空懸的細線上,往左是刀山,往右是火海,稍有不慎便将跌入萬劫不複的之境,無分毫回轉餘地。
這本不是以牧元術如今的修為及身份可以修習的劍法。
倘若換位思考,但凡換個與他資質天賦相似的尋常弟子,只怕初次練劍時的情況會比牧元術所表現出來的這般還糟糕。
只是很可惜,白書悅素來是個習慣“以己度人”的。
他從未覺得這套劍法有何難以管控的,以牧元術魔修本質的魂魄,他亦不覺得會對牧元術很困難。
白書悅就站在旁側,看着牧元術一遍一遍地練,每次只是出現分毫差錯,他便會直接打斷牧元術,讓他重頭再來。
他不會指點牧元術一字一句,亦不會詳細說牧元術究竟錯在何處。
牧元術對此亦無怨言,在第二次重來時便領悟了白書悅之意,糾正他上次被喊停時所犯的錯誤。
一個時辰下來,牧元術氣息都已開始不穩,還因練劍強度超過了傷勢愈合情況的極限,劍勢越來越虛,再繼續下去只會生理性的連劍都拿不住。
白書悅到這時才終于開口:“今日便到這,不必再練了。”
牧元術聞言,便利落地收了劍,吐納數次平穩氣息,還不忘朝白書悅行禮致意:“弟子謝過仙尊教誨。”
他額間發絲與背後衣衫都被浸濕,模樣稍顯淩亂,但腰板挺直,黑眸比往日更清亮幾分,全無狼狽之狀。
牧元術眉眼本就與白書悅有幾分相似,這般帶着傷勢勤學苦練過後的模樣,倒是令白書悅憶起些過去的他自己。
看在這份相似,以及方才牧元術一點便通的悟性上,白書悅姑且生了些願意指點他的心思。
他淡淡道:“再有別的困惑,回去收拾幹淨你自己,再到書室來找我。”
牧元術眸間欣喜:“多謝仙尊!”
看這模樣,便是已想好有何疑問了。
白書悅“嗯”一聲,不再管他,轉身回到書室內。
少傾,牧元術便如他預料一般,敲門來找白書悅。
他換了身淺綠長衫,頭發已重新束好,只以發帶簡單系之,确實是将自己收拾得幹淨整潔。
白書悅手中正翻着新找來的魔界魔物圖鑒大全,随意地示意他自行尋位置坐。
他坐的是方桌,牧元術便坐在了另一側,不會太近顯得唐突,亦不會太遠不便于請教,是個恰到好處的位置。
而他才坐下,白書悅便嗅到一陣淺淡的,似是竹葉一般的清冽香氣。
他擡眸看向牧元術:“你身上是何氣味?”
此前他倒是不曾在牧元術身上嗅到旁的氣味。
牧元術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弟子總覺淨塵術……收拾得不算幹淨,是特意沐浴過後才來的。仙尊所聞,應當是弟子沐浴時慣用熏香。
“弟子一時欣喜,只記得思慮想找仙尊請教之事,忘了清理氣味……可是惹仙尊不喜了?”
他問得有些忐忑,白書悅只無所謂地回應一句:“無妨。這氣味還算清幽,不必特意處理。”
白書悅本身亦是喜好沐浴多過用淨塵術,寒英峰內還有他特意備置的浴池。他還偏好一些清淺幽淡的香氣,牧元術這般喜好倒是正合他意。
牧元術總算松口氣似的,謝過白書悅後找他請教起劍法中他尚不太理解的內容。
白書悅并不擅長指點迷津,很多牧元術提出的問題他都是以自己能夠理解的方式言簡意赅地說一句。
所幸牧元術悟性高,思維大部分時候都同白書悅的對得上,每次都能跟上白書悅的思路。
牧元術的提問亦很有分寸,只會針對一些以他目前修為水平确實難以自己理解之處提問,并無一些他自己多悟悟便能自行領悟的小問題。
他也沒問太多,知曉白書悅會嫌煩,在白書悅的可接受範圍內及時結束。
牧元術将劍譜收回,誠摯道:“弟子已大體明悟,多謝仙尊指點。”
白書悅沒應,他一般也很少應這種致謝的客套話。
牧元術又放輕了些聲音,試探着開口:“弟子尚有一事,關于這劍譜……但與劍招無關的,想問仙尊。”
白書悅仍是不作聲,便是默認允許他問的意思。
牧元術便鼓足了勇氣似的,問:“弟子記得掌門說,這劍譜是仙尊的師尊贈予仙尊的,但弟子總覺這劍法與尋常劍法規律不同……可否鬥膽請教仙尊,此劍譜中可有何旁的玄機?”
白書悅擡眸看向了他,藍眸間平靜冷淡。
但最終,他并沒有解答:“日後你自會知曉其間玄機。”
牧元術亦未追問:“弟子明白了。那弟子便不打擾仙尊了。”
白書悅:“嗯。”
牧元術起身告退,帶着劍譜離開房間。
在離開之際,他又聽聞那道熟悉的刻板聲音亦在好奇地詢問白書悅這劍譜究竟有和玄機。
它問了兩遍,但聽最後的語氣,顯然白書悅并未告訴它。
牧元術輕輕地、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這套劍招于他而言其實并無分毫難度,早在拿到劍譜的當下,他便看出這是最适宜魔修——亦或者說,由人族堕為魔族的魔修修習的劍法。
他記得在拿到劍譜當日,那個所謂系統說,這是白書悅本就選定了要給他的劍譜。
為何他的仙尊會在入無情道前修習這樣的劍譜?
為何他的仙尊……會想将這個劍譜給他?
牧元術心如擂鼓。
他在方才與白書悅的短暫對視中,在白書悅看似尋常無奇的冷淡視線中,看出了白書悅并非不願說。
若是這個問題不能問,白書悅會直白地說與他無關。
但白書悅并未對這個問題任何不喜,那便說明他不是不願說,而是不能說。
——他的仙尊在對系統隐瞞這個劍譜的玄機。
牧元術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的仙尊在利用他。
于他的仙尊而言,他有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