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35、狩獵
35、狩獵
清涼山避暑的日程已然過半, 疏雨每日帶着三個小尾巴悠悠哉哉四處閑聊吃茶,偶爾跟着琉玉燭玉一同繞着清涼山後山的密實深林走上兩圈,避暑的日子過得比在宮裏還要舒服。
随着與琉玉燭玉的日漸熟悉, 疏雨同他們的關系也親厚了不少,更是套出了不少消息,比如紀夫人往常在邊關時日日忙碌, 兒女便都丢在軍營裏。
疏雨腹诽, 怪不得心思缜密的紀夫人能養出這幾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孩子,唯一個可以說是有點城府的燭玉也稚嫩單純的很。
悠閑是悠閑,就是太無聊了些。
天色漸晚,疏雨正蹲在廊下看杏珍炖野雞湯,随着習習晚風, 皇後身邊宮婢就端來一只翠羽簪順帶傳來一個小道消息——
聖人昨日晚間持盞在窗前飲酒無意間望見了一只綠羽孔雀飛到窗前,聖人興致大發,便在三日後籌措了一場行宮狩獵。
白玉盒中靜靜躺着一支流光溢彩的翠羽簪。
纖細的長簪雕镂刻花, 手藝可謂是到了出神入化的精巧, 頂上鑲嵌着東瀛進貢的碩大海珠……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在何處耀眼的主角, 但這裏,卻只是這幾根翠綠孔雀尾羽的陪襯。
原因無他, 誰讓這孔雀正好在一個黃昏散步的時候溜達到了大乾皇帝的窗前,又正好被酒後興勁上頭的皇帝視為祥瑞之兆。
這尾羽定是那只孔雀身上的了。
小宮婢臉上帶着笑, 恭喜她道, “這孔雀身上的尾羽寥寥無幾, 聖人卻特意尋了最好的工匠給郡主您做了這只翠羽簪, 托皇後娘娘送到您手上, 這是何等的殊榮!”
等到宮婢走了, 疏雨才扯了扯嘴角, 不情不願的将簪子塞到白玉盒裏塞到小幺的懷裏。
“怎麽了,郡主是不喜歡嗎?”小幺問道。
疏雨看着咕嘟咕嘟滾着泡的野雞湯,柔白的雙手托着下巴撇撇嘴,
“這翠羽簪既然是聖人給的,還說什麽是來年風調雨順的好兆頭,那狩獵那日就必須得戴上,這翠羽簪這般輝煌華麗一點兒也不配我那件薔薇紫的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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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幺噗嗤一聲笑了,哭笑不得,“郡主的衣裳都能堆到山巅上,既然這身不配,那我們就換一身,那件山楂紅的怎麽樣?”
疏雨明亮水潤的眼眨巴眨巴,勉勉強強的點頭,“好吧。”
明亮的燭火下,這廂幾人在山明水秀間圍成一團,喝着溫熱的雞湯,笑笑鬧鬧的玩耍着。
那邊的渭南,天邊烏濃漆黑,已是分不清是烏雲遍布蓋住了僅剩不多的日光還是已到了天黑時分,大雨傾盆而下,山腰上的小院格外的寂靜。
公孫珀從小院的廂房出來之後已是不知在大雨如柱的廊下站了多久。
空氣中都是濕潤的水汽卻壓制不住低沉浮躁的熱意,站在廊下,身前身後都是濕透,身前是濺到身上的水汽,身後是站在院中悶出的水汽。
這道月白色的身影已在這裏站了許久。
阿梁和阿氐對視一眼,皆是隐約知道了自家殿下驟然消沉的原因——
殿下為了這個來渭南的機會可謂是費盡心思,旁人只當是六皇子長大成人迫切的想要搏出點功勞好在父皇面前得些臉,但他們這些心腹知道,殿下來渭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找當年柳家散落的部曲。
這些日子隐在渭南的雨勢下,他們像是滴雨水混入大雨之中,足足尋了十數日才尋到蹤跡,那些找來的舊部就在廂房之中。
身後的廂房嘎吱一聲,又走出來一名單薄的玄衣青年,眉目間帶着憂色,阿梁阿氐微微低頭喚了聲,“柳三郎。”
公孫珀微微側過頭,“如何?”
柳三郎沉重的點點頭。
廊下的郎君痛苦得閉上眼,喉結滾動,“我知道了……”
應該早就知道的,這一路上的一樁樁一件件,從接下這個渭南巡察使的令牌到暗中尋找柳家的舊部,一切都順利得過分,也給他帶來了希望。
為自己也為了沉冤的柳家。
但這一切不過都是泡影。
“這些人我再三試探過,他們的言語中仿佛對柳家了解的無比徹底,衣着裝飾就連家中的那些族譜家信舊時盔甲都是真的……”柳三郎的聲音無比的艱澀,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他還要期盼這一切都是真的。
“但人都是假的是嗎?”
柳三郎低下頭,微微點頭。
廂房的門又是嘎吱一聲,另一長髯郎君大刀闊馬走出,步伐生風,見到公孫珀,抱拳行禮道,“殿下,裏面的人我都審問過了,他們确實是受人指示,他們本為小香村的村民,受人重金收買才……”
公孫珀眉間蹙起,淡聲道:“都殺了。”
長髯郎君面上一震,忍不住勸道:“這些人雖是受人指示,但是他們卻也知之不多,罪不至此啊殿下,不若交給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公孫珀只是淡淡的一眼,就讓他閉上了嘴。
渾身的氣勢全然褪去了往日常見的溫和,顯露出平淡外衣下的峥嵘威嚴,哪怕是在戰場上,面對火與血中磨煉出的主将這長髯郎君也不曾如此膽顫。
柳三郎嘆了口氣,轉身道,“殿下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何曾需要你來替殿下做主。”
那長髯郎君渾身冷汗,躬着身子,忙不疊去辦。
望着天邊淋漓落下的雨,雨絲快速的帶着磅礴的氣勢落下,水滴砸在地上,砸出了淺淺的泥坑,泥坑中彙聚的水便彙聚成了小小的水潭。
長身玉立的郎君望着雨潭的身影略顯蕭索,身後的阿梁阿氐和柳三郎皆是默不作聲的陪伴在側,廂房中很快就傳來凄厲的哀嚎,很快就又像幻覺似的消失不見。
望着地上的水坑,過了許久,他才疲憊道,“我太着急了。”
無論是在這件事上,還是在疏雨這件事上,都是。
柳三郎看着他沾上雨絲的側臉,卻莫名的感同身受。
這是公孫珀出宮以來第一次得到柳家相關的消息,這也是他十餘年中的第一次,沒有人能責怪這樣在黑暗中掙紮着想要重新見到光明的少年。
他也是如此,他今年二十又三,而找尋家人的這條路他走了十七年。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相識感同受。
“若是我這次未曾如此着急想要找到柳家舊人,恐怕此時也不會留下這般把柄……”公孫珀的聲音低沉像是将要融入雨聲。
柳三郎張了張嘴,卻是什麽也沒說出口,今日的尋人東西都是真的,只有尋到的人是假的,這後邊定是有人設的局。
至于殺了這些人也只能算是下下策亡羊補牢,他們的意圖已然暴露,這樣做只是為了斷了背後之人的窺探他們真實身份的意圖。
後面的聲音幾乎淡不可聞,
“疏雨也很不知所措吧,若是我不曾如此沖動的想要一個結果……”
也許他走之前也能得到疏雨的關懷吧。
他擡起被雨水打濕的眼,雨水順着眼眶落下像是淚。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小泥潭,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蒼竹破土仍需向天借力,長劍開刃也需粝石磨煉,少年人的成長掩藏在無言之中。
疏雨打了個噴嚏,感受着窗外吹來的陣陣山風,耳邊傳來小幺的聲音,“郡主,外邊起風了趕快歇息吧,恐怕明日要落雨——”
長夜漫漫。
作者有話說:
馬上就要見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