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兄妹’
6、‘兄妹’
在回宮去的馬車上,走到半道就遇上了早一步送八公主和曾谙回去的阿梁,疏雨一邊聽着阿梁的彙報,一邊啃着從芙蓉樓裏順來的點心。
“卑職送八公主和曾娘子回清輝閣,聽到通傳的宦官說曾美人發了好大一通火,一回去就将八公主禁了足,罰曾娘子手抄佛經二十卷。”
疏雨停下啃糕點的動作,公孫珀默契的将一旁晾着的熱茶端給她,她皺着眉飲上一大口順了順氣,才道:“曾美人這是罰給我們看的了,我雖與小八曾谙阿姊交好,但就是對曾美人喜歡不起來,曾美人也不喜歡我。”
“你知道就好,”他擡眼看了一眼她的茶杯,淡淡道:“你既然是知道曾美人向來看你不慣,你還敢将她們兩個悄悄帶出宮來,我該說你是情誼可動蒼天呢,還是說你傻得驚天動地呢?”
“這次可不是我要帶她們出來的啊,”疏雨舉着糕點發誓,“我要是想偷偷溜出來玩肯定得再過幾日,也肯定會提前找人尋你接應我不是……這次是小八瞧曾谙阿姊悶悶不樂,想帶她出來逛逛。”唯恐公孫珀不信,疏雨挺着胸脯連連保證。
公孫珀無奈道,“你自己平日裏是什麽作風你不知道嗎,今日你們三個人溜出來差點小命都沒了,任誰都覺得是你——紀疏雨,才會做出這樣事,這就夠了,你指望別人挨個聽你的解釋,就是曾美人都不樂意聽。”
疏雨嘆了口氣悶悶不樂,但也不得不承認确實如此。
人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先入為主的印象就是任你磨破嘴皮子,不信的還是不信,只要人人道你頑劣魯莽,那什麽壞事跟你沾邊那就都是你的錯。
公孫珀還是非常有良心的,用殘酷的現實打擊完了就開始安慰她,
“不過,你也不需要太擔心,想必小八曾娘子也沒膽子把偷聽到的事告訴曾美人,你們這次也不過就是偷溜出宮的罪責,這般錯處你常犯不是,就更不必擔心,大家都早已習慣。”
疏雨:……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念着今日公孫珀救了她的份上,疏雨非常大度的選擇退讓一步,不跟他繼續計較,轉而開始問起今日偷聽到的事。
“同安礦是大皇兄母家吳家的産業,這個你也是知道的。”公孫珀挑眉,見到疏雨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才接着道,“前些日子,同安礦查出礦工離奇死傷數半,且死相極其慘烈,吳家一開始還想壓下去……”
公孫珀冷笑,“可誰知這礦工家屬硬氣也是運氣好,訴狀遇上了大理寺的那位盧大人,盧大人禀告寺卿一路到聖上面前,我如今在大理寺卿路大人的手下學些差使,這樁案子便交到我手上了。”
疏雨若有所思的點頭,“……所以大皇子派人跟着你就是想要抓你的把柄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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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珀點點頭。
講了這些有的沒的,馬車也一路到了皇城長樂門前停下,阿氐跳下車向金吾衛出示令牌,疏雨向外望了一眼,知道馬上就是分別的時候了。
“回去先去向皇後請罪,你偷偷跑出來害的娘娘擔心,”到了宮城丹鳳門口,公孫珀長話短說囑咐她,“曾美人那裏記得去走個過場請個罪,其餘的事不用你操心。”
疏雨乖順的點點頭,自己跳下車,沒走兩步卻又被公孫珀叫住。
“迢迢。”
疏雨回過頭。
高大俊逸的少年郎君掩在馬車錦簾下的身影如山水遠黛,疏雨怔忪一瞬間就聽他笑着說,“下次出來,我帶你瞧瞧我給你準備的生辰禮。”
疏雨本就對公孫珀沒給自己準備生辰禮耿耿于懷,只是礙于許久未見的那一點點生疏不好意思明着問,誰想,公孫珀從來就沒有忘記。
等她回過神來,門前已早無馬車的蹤跡,只有天邊寒涼的月光,照得庭前一片清冷的雪白。
疏雨抿唇,低頭也不知想了些什麽,許久才轉身往丹鳳門內走去。
到了澄明殿,空曠的宮室內只有掌燈的宮婢們低眉斂目的侍立在角落,疏雨有點心虛,墊着腳尖往皇後的寝殿裏觀望着,不出片刻就被眼尖的岑媽媽一把揪進去。
“你這孩子出去呆一年膽子越發大了!”疏雨年幼時可謂是岑媽媽一手帶大的,皇後仁慈對她多有溺愛,日常唱黑臉的就是嚴厲強勢的岑媽媽了。
被揪着耳朵的疏雨開始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笑話,皇後會心疼她,岑媽媽可是真的會揍她,現在不哭,待會兒就哭不出來了。
“好了,岑媽媽,”斜倚在憑幾上的皇後神色有幾分疲憊,但望向疏雨的眼神依然溫柔,“迢迢還年幼,頑皮愛鬧也不是什麽大事。”溫柔的把她喚到跟前來問幾句就放她回自己屋裏就寝。
疏雨歡呼雀躍着溜得比兔子還快,唯恐一旁臉色比鍋底還黑三分的岑媽媽不顧皇後的懿旨也要揍她解氣。
她走後,殿內便留下了皇後主仆三人。
岑媽媽無奈的望向皇後,柔聲抱怨道,“迢迢這般毫無顧忌又愛鬧騰的性子就是您寵出來的,若是放任不管,将來還不知捅出什麽簍子呢。”
崔掌使也是一腔慈母心腸,“迢迢雖說活潑好動了些,但也是個聰明和善的孩子,從來不會欺負別人也不會主動去挑釁別人,能惹出什麽亂子來。”
岑媽媽嘴角一抽,她是不會主動惹別人,但若是有人有惹她,她也是絕對忍不住十倍還回去的,何況膽子奇大,小時候五公主罵她是被爹媽抛棄的孩子,她就敢自己抓只大蜘蛛塞五公主衣裳裏……這還僅僅是她‘英勇戰績’裏微不足道的一筆……
岑媽媽和崔掌使東拉西扯的探讨育兒觀,皇後就笑意盈盈的旁聽,等到她們讨論的差不多了才開口悠悠道,
“隴右道的戰事平息,龍虎将軍紀元昌回京在即,親生的爹媽要回來了,說不準我們迢迢什麽時候就要出宮歸家了,現在不寵着她點,到時候在外邊玩野了想都想不着你……”
這下輪到岑媽媽失魂落魄了,“迢迢要歸家了……”
她養了迢迢這麽多年,親眼看着她從襁褓嬰兒長成個活潑俏皮的漂亮小姑娘,雖然分隔一年後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揪她耳朵,但是這一年的日思夜想是作不了假的。
皇後身體虛弱,早有了乏意,但想着想着又笑了,“小六和迢迢倒是沒變,這麽大了也親近的很。”
“子垣是您膝下養子,和迢迢自小一起長大,兄妹感情自然是極好的。”崔掌使溫柔道。
皇後聽到‘兄妹’兩個字後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唇角一揚,頗有些狡黠。
夜深了,崔掌使伺候皇後休息,岑媽媽便風風火火的殺去了迢迢住着的偏殿,去囑咐她過兩日将要在鱗德殿舉行的家宴各項事宜。
等到皇後的寝殿裏燈都熄了,疏雨還在自己的屋子裏站着一邊聽岑媽媽教訓她擅自跑出去還敢帶着人有多危險,去的還是魚龍混雜的平康坊雲雲,一邊被岑媽媽上下其手的丈量着尺寸。
“你一個小娘子去平康坊做什麽,你難道還要喝花酒不成?”岑媽媽用力收緊纏在她胸口絲帶,比對道:“……二尺五,你這一年吃得倒是不錯,”又伸手拍拍她的顱頂,“個子長得也快,如今比我都高上一寸了。”
原本還困得昏昏沉沉的疏雨聽到這個就來了精神,“我胖了?”又郁悶道,“我在三清觀裏日日都是豆腐蓮藕的,怎麽還胖了。”
時下最好窈窕颀長的美人,疏雨這個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聽見自己這還胖了,簡直是晴天霹靂。
岑媽媽笑罵道,“你這個小娘子不懂事,我是說,我們迢迢身量長高了,身段也越發好了。”
她目光愛憐的掃過只穿着單薄寝衣的疏雨,不由得感慨,随着一年年的長大,當初小小的一團雪團子也長成了這樣一個出挑的美人,當真是時光如流水,一路奔馳不複返。
疏雨卻想起今日見到的公孫珀,“小六是不是也長高了,”纖細的手指虛虛的比劃了一番,疑惑道:“之前我還能瞧見他的眉毛,這次回來我只能瞧見他的下巴了。”
“那自然是的,子垣是郎君,到了長個子的年紀比竹子長得還快些,況且我們陛下也是高個子,子垣如今都六尺有餘了,給你做衣裳用一匹布,給他做衣裳料子得是你的一倍!”
說罷,又開始碎碎念式教育法,“迢迢啊,子垣可是你的哥哥,你怎麽能叫他小六呢……”
這番話疏雨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雖然她從來都是聽過就算,但倔強的岑媽媽從沒放棄把她教育成一個端莊典雅的淑女——依舊老和尚念經逮着機會就在她耳邊念。
但讓岑媽媽更無力的是,偌大一個澄明殿跟她站在統一戰線的幾乎沒有!至少公孫珀本人是從來不在意疏雨怎麽叫,狠狠助長了疏雨的這個沒大沒小亂叫的氣焰。
哎,兩個不省心的孩子,岑媽媽惆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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