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小桃剛進花房的門，就被裏面的宮女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問她話。
小桃推又推不開，逃又逃不掉，被她們來回推搡着，也不知是誰，暗中掐了她好多下。
還是劉總管斥退了衆人：“一個個都想離開本總管的花房是吧？行啊，都趁早滾，別在這礙本總管的眼。”
衆人一哄而散。劉總管陰森森地看着小桃：“小桃，你可真是有本事，一下子就爬到了聖上的眼前。不過，你最好祈禱你能永遠待在那裏，可千萬別被趕回來啊。”
小桃甚至都聽到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朝他匆匆一拜，就朝她和彩月的房間走去。
彩月在床上躺着，已經醒了。只是眼皮耷拉着，嘴唇虛白，很沒有精神。小桃沖過去蹲坐在床邊：“彩，彩月。”
屋子裏房門和窗戶都開着，小桃仍能聞到濃厚的苦藥味。
彩月咧着嘴笑：“我沒事。”
小桃鼻子一酸，這兩日積壓的淚就直愣愣的流了出來。
“哭什麽，沒出息。”彩月笑她，聲音虛的小桃都能聽出來：“你別，別說話，歇，歇歇。”
彩月身上的被子，把她裹的嚴嚴實實，就連兩條胳膊也藏在了被子下。她想伸手幫小桃擦淚，手指頭剛從被子下冒出來，又縮了回去。她t呼口氣：“別哭了，聽說你去了禦前伺候？”
小桃并沒有發現如今三伏暑天，她竟包着被子。聽到彩月的問話，小桃胡亂抹了把臉：“恩，聖，聖上叫我，叫我過，過去的。”
“那就好。既然去了禦前，就好好伺候，不要再回這裏了。”彩月道。
小桃靠着被子：“彩月，我，我害怕。”
回來的這一路，她分析了在勤政殿聽到的那些話。彩月是被太後宮裏的內監總管帶走的，那個侍衛找到了他，然後禀報給了聖德帝。聖德帝的處理結果就是打那個總管五十大板，打不死就去辛者庫做這宮裏最苦最累的活。打死了也要補滿五十大板，然後再扔出亂葬崗。
小桃知道，就算他能在五十大板中活下來，沒有醫治直接送去辛者庫，那他也活不下去了。
聖德帝就是想讓他死。卻不想讓他死的痛快，臨死之前也要折磨他一下。
她不是同情那個總管，她也想那個總管死，好為彩月出氣。她只是覺得，聖德帝能用那麽平淡的語氣，像是兩個人随口聊天一樣，就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她才覺得害怕。
彩月看着她：“可是小桃，我們沒有退路了。你找了我一夜，沒有任何消息。聖上只不過動動嘴皮，半個時辰就找到我了。皇權的滋味，你應該已經嘗到了。再回到花房，我們兩個将生不如死。再說，”
她停頓了一下，看着小桃：“你在禦前伺候，她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在這裏的生活也能好過一些。”
小桃想了想：“那我們，我們一，一起去，好，好不好？”
“不好。”彩月斬釘截鐵地拒絕：“這是聖上對你的恩賜，我們不能得寸進尺。小桃，這宮裏這麽大，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的，我也不能永遠護着你。你得堅強起來，獨立去面對一些事情。”
“我...”
“你不能再待在這裏了，快回去伺候聖上吧。等以後你得空了，再來看我就行。”
小桃還有些擔心，“再，再等，一會。”
“別等了，我這裏有禦醫呢，你快去吧。”
被她再三催促，小桃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彩月說得對，她現在成為了前朝唯一伺候聖上的宮女，早就成了宮裏所有女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被退回花房，等她的可不是以前那樣簡單的欺負了。
她要好好的伺候聖上，這樣才不會被退回去。
不過最先要做的，就是去答謝，謝謝聖上把彩月救回來。
回到勤政殿的門口，小桃想進去謝恩，耳尖聽到俊恩正在和聖德帝說話：“聖上，要不要提前和太後打個招呼？免得她回來聽到此消息，驚訝之下再傷了身子，可就違了聖上的本意了。”
聖德帝回道：“你有話就直說。”
俊恩嘿嘿一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聖上的眼睛。奴才的意思是，怕太後回來生氣啊。”
“我怕她生氣，難道就不怕這宮裏成千上萬的人生氣？此等欺上瞞下苛待旁人的惡習不除，我才真生氣。這次處置了他也好，殺雞儆猴，也叫宮裏那些仗着資歷老，處處為非作歹的人緊緊皮。”
小桃挑簾子的手頓了一下，原來他這般處置那個惡人，不是因為他心狠手辣毫無人情，而是為了震懾他人。
看來，她是冤枉他了。
小桃心裏的內疚，鋪天蓋地的，要淹沒她的身體。
“是誰在門口？要進就進要出就出，挑着簾子，是想把屋子裏的涼氣都散出去？”
聽到聖德帝的話，小桃連忙走進去，到聖德帝的正中前，稽首跪在地上：“奴，奴婢謝，謝聖上，大，大恩。”
“見過彩月了？”聖德帝皺眉道。聽侍衛說，她被折磨的身上沒一塊好皮，手指頭都斷了兩根。
“是。奴婢，一，一定好好，伺，伺候聖上，報，報恩。”
聽她一本正經的回答，聖德帝失笑：“好，我給你機會。俊恩，傳膳，讓她伺膳，好好的報恩。”
下午未時，是聖德帝用晚膳的時間。禦食局早就備好了膳食，等俊恩一通傳，候着的太監們魚貫而入，不多時便把膳食擺滿了整張桌子。
小桃一一看過所有菜品，用長勺先舀了湯，放到聖德帝的面前。
聖德帝看着她動作：“你不是花房的嗎，還懂得伺候餐飲？”
小桃低着頭，把餐具放到桌子上，向後退了半步：“奴婢入，入宮的時，時候，姑姑教，教過。”
聖德帝喝了湯：“幾歲入宮的？”
小桃準備上前替他夾菜，聞言又把筷子放回原位，後退半步：“回聖，聖上，八，八歲入，入的宮。”
“八歲？那很小啊。進宮多少年了？”
“八年。”小桃幹脆站在了原地，準備等他問完話再上前伺候。食不言寝不語，這個規矩她懂。
她不動，聖德帝自己動。他自己夾了菜，大口地吃着：“八年，以前見過我嗎？”
“沒，沒有。”
“沒有？”聖德帝看着她：“恨朕嗎？”
朕？也就是說，他在問她，是否恨這個皇宮的主人。
看她低着頭不說話，聖德帝咽下嘴裏的飯菜：“看你這小身板，過去八年肯定度日如年吧，吃不好喝不好，說不定夜夜膽戰心驚。你生活這般艱難，肯定恨朕沒有把宮裏管好。”
小桃搖頭：“不，不恨，是奴婢，奴婢的錯。”彩月曾說過，宮裏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她不能這麽懦弱，不然任何人都可以欺負她。可是小桃努力了，卻還是那個人人可欺的小宮女。
也是，娘從小就說，她人笨性子又軟，還結巴，沒什麽本事，未來能有口飯吃，有個睡覺的地方，就是燒高香了。所以有了入宮的名額，娘直接把她送到了宮裏。
聖德帝沒再說話，只低頭吃着飯。
小桃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等反應過來時，桌上的飯菜竟被他吃了大半。小桃懊惱一瞬，立刻上前，夾了一塊菜梗，讨好地放到了聖德帝面前的青瓷碟子裏。
她是站着的，聖德帝要看她，只能扭頭擡眸。
察覺到他的目光，小桃伸手示意他快去吃菜。
聖德帝淺笑出聲。他幹脆放下筷子，靠着椅背，目光帶着打趣：“小桃啊。”
小桃抖了一下，立刻放下筷子，雙手相握垂在身前：“聖，聖上。”
“如果此時有刺客闖進來，我們倆必須死一個.....”
話未說完，小桃立刻搶答：“奴，奴婢死！”
“為什麽？”
別人也就算了，聖德帝可以篤定她不會說謊。
小桃想了想：“奴婢，命，命賤，死，死了就，就死了。聖，聖上是英，英雄，不，不能死。”
聖德帝的眼睛在她臉上起起落落，最後又拿起碗筷：“你放心，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
小桃默默地松口氣。
“你會長命百歲。”聖德帝補充道。在他第一世裏，古稀之年遇刺，小桃都成個銀發蒼蒼的老太婆了，還住在宮裏，身手矯健地替他擋劍。這世不會發生行刺之事，她必能安全無憂。
小桃以為聖德帝在和她保證此事，頓時喜笑顏開，又朝他跪下：“多謝聖，聖上。聖上也，也會萬，萬歲。”
聖德帝咽下最後一口飯：“以後在我面前不要動不動就跪，我看不習慣。好了，撤下去吧。”
小桃起身，想出去叫人過來撤碗筷和剩菜。眼睛餘光看到桌上所有的碗碟，竟全都露出了底，她驚訝地張大嘴巴。
雖然每個盤子裏裝的菜都不多，可大大小小也有十六個盤子，聖上竟然全都吃完了？怪不得他能長這麽高這麽壯，她拼命站直，也才到他的肩膀而已。
順着她的目光，和那雙可以看出一切情緒的眼睛，聖德帝明白她的震驚，張口哈哈大笑。臨過她身邊的時候，還好心地擡手，合上了她張大的嘴。
小桃的眼皮顫了顫。
門外等着的禦食局太監，把盤碟裝好撤了下去，臨走的時候還恭敬地和小桃打了招呼拱拱手。小桃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把他們送到門口，又傻愣着站在原地。
看到俊恩公公從外面走進來，小桃上前叫住他：“俊恩，公公。”
俊恩辦完事，正要進殿禀報：“小桃姑娘怎會在此，可是聖上已經用過膳了？”
小桃點頭，指着勤政殿的偏殿：“進，進去休息，了。”
俊恩道：“那正好，聖上讓我去叫幾個大臣過來議事呢，他們都到了。”
“俊，俊恩公公。”小桃未語，臉先紅了，“我，我有話，和，和你說。”
看她如此，俊恩認真問她：“什麽事？”
小桃伸手摸着自己的臉，羞澀之餘，難以開口。
她不說，俊恩就自己猜：“聖上打你臉了？”
“不，不是，沒有。”小桃急着解釋：“聖，聖上讓我，晚，晚上侍，侍寝。”
俊恩一口氣沒下去，被自己的口水嗆的咳嗽了兩聲：“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小桃知道他t聽到了，也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只是有些難以接受。她自己也沒辦法接受，聖上那麽英俊高貴的人，要什麽樣的大家小姐沒有，為什麽偏偏讓自己侍寝。
“他，他摸我了，就，就是讓，讓我，侍寝，吧？”
俊恩吸口氣，也不是他看不起小桃，就她這滿頭幹枯的像被割掉放在地上曬了十多天的稻草一樣的頭發，身材前後一樣平整，別說萬人之上的聖德帝了，這樣的女子就是給他俊恩，他也要嫌棄的。
“聖上摸你哪了？”
“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