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溫情只持續了一晚,第二日天未亮,寧清歌便起身收拾離開。
盛小纨绔則睡到自然醒,慢悠悠起身,被人伺候着洗漱穿衣,用過早飯後便往床上一躺,美其名曰遵從醫囑,好好修養。
府中人習慣了盛拾月的散漫,倒也不覺得奇怪,只有曲黎趕來,坐在床邊絮絮叨叨。
還是為了前頭那些事,曲黎前幾日離京、替盛拾月去城外莊子查賬,此事繁瑣,從前都要磨上半個月,她從兩個月前就開始挑選合适時間,自以為自己找了個絕不會出岔子的時間離開,卻沒想到才幾日就發生那麽多事,只得火急火燎趕回。
可她抵達汴京那會,盛拾月早被擡入丞相府,她再着急也無計可施,只能備好馬車在府中等待。
現在寧清歌正好離開,曲黎肯定要細細詢問一番,可盛拾月這個當事人都想不清楚,她又怎能聽懂,兩人尋思了半天,也沒得出個結果。
最後說煩了,盛拾月就抱着腦袋,假裝頭疼。
曲黎怎麽可能看不出,卻也只能無奈道:“我瞧這事離奇的得,得早些寫信告訴大人。”
聽到這話,盛拾月便知對方終于放棄,也不裝頭疼了,只說:“我晚些就寫信給小姨。”
曲黎點了點頭,剛想再說些什麽,便聽見有人從遠處走來,片刻之後敲響木門。
“誰?”盛拾月出聲喝道。
“小的晚園,奉丞相大人的命令前來。”
聽到這話,裏頭兩人都下意識坐直了身子,然後盛拾月喊了一聲進,就聽見木軸轉動的聲音響起。
來人大抵只有二十來歲,姣好面容還未擺脫稚嫩,但眉眼間的書卷氣,又讓她有一種超乎同齡人的睿智沉穩。
盛拾月認識她,是寧清歌随她搬府時,帶來的仆從之一,盛拾月未曾阻攔,甚至還為這些人安排了個小院,可沒想到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只見那人走到自己跟前,行禮之後就喊道:“殿下,大人臨走前交代過,您額頭上的傷還需修養,新婚夜和您說過的事就暫時擱置,但即便如此,也不可太過懶散,吩咐奴取了幾本書過來,讓您挑本感興趣看看。”
盛拾月聞言,不由将視線往移,看向她手中端着的書。
最頂上的是尚書,下一本是禮記,再來一本前朝史書,墊底的那本最有意思,竟是給兒童啓蒙的千家詩。
丞相大人倒是考慮得十分周全。
盛拾月嘴角一僵,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又聽見晚園再開口:“大人說等晚些回來,她會親自檢查。”
檢查
盛拾月眉頭一挑,寧清歌難道不知,她這纨绔的稱號先是從哪傳出的
當年她在尚書房為非作歹、上房揭瓦,氣得夫子拔胡子跳腳的時候,寧清歌不知還在哪兒呢!最後連母皇都妥協,讓她到別處折騰,不要妨礙別的皇嗣念書。
如今寧清歌居然想她再重新念書?
盛拾月手一揮,趕道:“去去去,我不看,我一本也不感興趣。”
那晚園像是聽不懂話一樣,居然一板一眼地又說:“那奴再去選些別的書過來,以供殿下挑選。”
還有別的!
盛拾月氣得斥道:“你是不是聽不懂?我不看書,我要睡覺!”
“睡前也可翻閱幾頁……”
怎麽寧清歌的仆從也和寧清歌一樣讨厭。
盛拾月氣得很,剛想再開口,卻又聽見旁邊人道:“寧大人說的對。”
視線往另一邊移,這句話居然是剛剛還和自己反複猜測寧清歌目的,告誡她千萬小心、不要再掉入寧清歌陷阱的曲黎。
這轉變,就連川劇大師也自愧不如。
盛拾月又詫異又怒,宛如受到了背叛:“曲姨你!”
曲黎強行壓住往上的嘴角,将晚園手上的書一股腦拿過來,竟幫忙勸道:“殿下啊,寧大人也是為了你好,咱稍稍看那麽一點點、就一點點。”
曲黎雖慣着盛拾月,但也知什麽對盛拾月好,曾經幾次勸盛拾月讀書,可耐不住盛拾月鬧騰,還沒有開始就放棄,眼下終于又有機會,即便不知道寧清歌的目的,但也不禁配合。
但那祖宗怎麽可能同意,直接喝道:“你別叫我殿下,你個叛徒。”
曲黎從善如流:“小九啊,挑一本感興趣,随便看看,好歹等寧大人回來檢查時,你才不至于一點也不懂是不是?”
“別叫我小九。”
“盛小九……”
原以為要折騰一番的晚園站在旁邊,突然就無事可做,便站在旁邊觀察。
她想起昨夜打聽來的消息,暗道果然如那些人所說,盛拾月确實不似外頭傳得如此不堪,更像是孩子氣的頑劣,對待府中下人也極好,尤其是眼前這位曲黎,兩人不像主仆,更像親人間相處。
倒比一些面上溫和有禮,實際苛責打罵下人的主子好得多。
她走神間,旁邊那對主仆已将話題繞到別處去。
“赤靈呢?”盛拾月開始找人。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又想讓赤靈幫你翻牆、溜出去是吧?你可別想,她那天摔斷腿,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曲黎快速回答。
赤靈就是那人與盛拾月打馬球,被許正明設計掉下馬的人。
這些日子事情雜亂,盛拾月一時忘了這事,連忙又細細問了遍,确定無事後,道:“曲姨你替我去看一眼,那家夥就是個悶葫蘆,什麽事也不和旁人說,摔斷腿也不喊疼,你去庫房支些銀兩給她,讓她別省着,好好養病。”
曲黎方才說急了,聽到這話略稍緩和些,沒有一時間答應她,反而偏頭看向床頭的書。
盛拾月無可奈何,裝出一副被說得不耐煩的模樣,揮了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會看的。”
曲黎這才笑着答應下來,又說了幾句後,兩人便一起離開。
而剛剛拿起書、還沒有翻開一頁的盛拾月,立馬就将書給放回去,自言自語道:“寧清歌叫我看書我就看書她倒是想得美。”
“檢查?我溜出去看她怎麽檢查,”盛拾月最煩的就是這些,不然也不會聽到所謂的家規就直接往牆上撞,這下好了,書都擺到面前了,她再不溜,恐怕過幾日就要夫子來上課了。
随時拿起一件袍子往身上披,再挑了個寬抹額遮住額頭白布,也不從正門走,反倒繞到另一邊的窗戶,悄聲往外翻出,輕手輕腳繞到院中小門。
許是這事發生突然,曲黎不像之前一樣嚴防死守,連小門都沒派人守着,讓盛拾月輕而易舉就遛出去,避開人群,繞到稍偏的小院。
“流雲!提上那對蛐蛐和紫檀琵琶,咱們翻牆出去玩玩。”
裏頭人聞聲,也不覺驚訝,快步走出來就道:“殿下你又惹曲姨生氣了?你額頭還有傷,再怎麽樣也該好好休息幾日。”
想來這樣的事沒少發生,葉流雲都不再問緣由。
盛拾月道:“屋子裏悶得慌,咱們出去透透氣,順便把這兩東西給賣了,省的晦氣。”
葉流雲一聽這話,便知道對方絕不可能松口,苦笑了聲便進屋擡東西,再和主子翻牆去。
白日的西坊最是熱鬧。
往來游商奔走,長相奇特的異域人扯着不标準的官語叫賣,百姓擠作一團,熙熙攘攘,連看守的官兵都被擠到角落裏去,而之前寧清歌提過的樊樓便也在此處。
人方到門口,就有小厮熱情趕來,連聲道:“您來了?今兒還是三樓、您慣用的那間”
樊樓共有五層,一樓大多是有些閑錢的平民百姓,頂樓從未開放,四層專供手握實權的王爺重臣,例如盛拾月小姨此類,而三樓則是盛拾月這樣的二世祖。
盛拾月倒也不是不能去四樓,以前也去過幾次,動不動就撞見這個太常那個太尉,煩人得很,還不如三樓輕快熱鬧,于是只常待在三樓。
盛拾月也不答話,斜眼瞥了小厮一眼,旁邊的葉流雲就先上前,掏出幾兩銀子丢給小厮。
那人立馬笑起來,彎腰往裏頭請道:“謝殿下賞,殿下裏頭請。”
“對了,瞧我這記性,孟小姐她們也來了,需要小的過去支喚一聲嗎?”
聽到這話,盛拾月眉梢一擡,終于開口:“她們也在?倒省的我再讓人去喊,你過去喊一聲,說我盛九拿了兩件好東西過來,讓她們通通滾過來。”
小厮連忙答應了聲。
不多時,三樓中的雅間被人填滿,嬉笑斥罵聲不斷,好不熱鬧。
而另一邊的寧清歌剛踏進大門,便瞧見曲黎攜晚園快步走出,兩人的面色都不算太好,尤其曲黎,滿是疤痕的臉上寫滿怒氣,直到瞧見她才停頓住。
“家主。”
“寧大人。”
前一聲是晚園,後一聲是曲黎。
寧清歌微微點頭,便看向曲黎,溫聲問道:“曲姨可是出了什麽事?”
這略顯敬重的态度讓曲黎面色稍緩,轉念又想起自己沒看住盛拾月的事,略羞愧道:“殿下她不願讀書,翻牆遛出去胡鬧了。”
聞言,寧清歌眉頭微皺,繼而道:“可知殿下去了哪裏?”
“樊樓。”
話音剛落,寧清歌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