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竹馬
竹馬
以後怎麽辦......
話一出,李桃之的小臉瞬間蒼白。
女子在這世道本就難,更何況她生了張閉月羞花的容顏......
揪着男人長袍的指尖泛白,背脊陣陣發寒,李桃之不願再想,她松開手,才後知後覺腰間有些滾燙。
方才,皇兄為了救她,掌心就貼在她腰間,涼涼的,當時只顧着後怕,沒什麽感覺,可此刻,她的腰間卻灼熱一片,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過一般滾燙。
她垂眸,便瞧見那只擱在腰間,輕敲着玉佩的手骨節分明,白皙如玉,淡紫筋脈,隐約可見,說不出的魅惑。
李桃之慌亂挪開視線,心跳加速。
她又暗自觊觎皇兄了,真是膽大包天。
宋沅庭高大挺拔,此刻站在這窄小的茶館,顯得這地方更加逼仄緊湊,他走至青妄身旁,自他劍鞘裏拔出長劍。
他負手而立,劍被他隐在身後,陽光落在劍鋒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和它的執劍者一樣,威嚴、凜然。
他踱步走至那登徒子面前,眉眼冷峻,雖着白色長袍,頭發束起,以玉冠固定,看上去芝蘭玉樹,溫雅淡漠,但自小權勢滔天,那股子貴氣,無人能敵,只淡淡瞧上那人一眼,那登徒子吓得腿腳都哆嗦起來。
宋沅庭從背後掏出長劍,舉起,劍刃帶着光芒的灼熱,抵在那人喉間,“剛才哪只手碰她的?”
嗓音清冽,沉靜,似碎冰渣,只一句,令人膽戰心驚。
那人咽了咽口水,踉踉跄跄地想跪下,卻被劍刃抵着喉間,不敢動彈。
“這天下,有人負重前行,才換來如今安寧,你這等賊寇,稔惡盈貫,從今日起,便去邊關守着天下,從此,再不許踏入上京一步!”
他氣勢恢宏,聲音铿锵有力,久居高位,尊貴與權勢,已融入宋沅庭的骨子裏,一開口,無人敢質疑他的命令。
那登徒子本就是貪生怕死之人,在權貴面前,更是渺小如蝼蟻,背都挺不起來。
他顫顫巍巍不小心瞄到一旁的李桃之,還未有所神情,那劍已深入幾寸,鮮血啪嗒啪嗒落在了他華麗的衣袍上。
登徒子吓得立刻垂眸,身子微顫,哪有一絲方才的淩厲猖獗,他忍不住匍匐在地,“大人,大人,求您放過小人,小人自願剮目。”
“要你這歹人的雙目有何用?”宋沅庭不屑地看他一眼,冷冷一笑,“不自量力。”
“況且,光懼怕有何用?”
那人聽聞,忙匍匐在李桃之面前,“求姑娘寬恕小人。”
李桃之斂眉,将頭撇開,不願看他,她非聖賢,并沒有包容罪惡的能力,且,她極其厭惡罪惡。
見她這般,宋沅庭收劍,順勢将劍扔給青妄,淡淡道,“砍他一只手,丢到邊關去。”
青妄接過劍,俯首作揖,“遵命。”
至此,茶館內噤若寒蟬,那群看好戲的,臉色蒼白,雖不知面前所謂何人,但出口成章,且姿态雅致、尊貴,必定身份不凡。
他們神色讪讪,心中七上八下,世态炎涼,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此事太過尋常,他們也只是随波逐流,平庸之人,這不能怪他們。
李桃之擡眸,透過那群人的皮囊再看他們,總覺得這些人,不是人,他們只是披着人的皮囊,實則內裏早已破爛不堪。
他們是野獸,是沒有良知的冷血動物,是同胞有難,卻掩嘴偷笑,毫無一絲憐憫之心的異類。
她垂下眼簾,手指縮緊,指尖嵌進掌心,疼痛使她的心冷靜下來。
這天下,武力只能維持表面平靜,卻不知這內裏,早已如屍首一般腐爛。
人心比萬物都要詭詐。
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
陽光下,她半個身子隐在暗處,長睫輕眨,似有些後怕。
宋沅庭接過身邊侍衛遞來的帕巾,擦了擦手,一根根擦拭着。
片刻後,他将帕巾丢給侍衛,睨了眼李桃之,沉聲道,“随朕來。”
李桃之垂首點頭,方欲擡起腳步,便見一人朝她走來。
那人着青色長衫,白淨儒雅,他先是朝宋沅庭作揖,随後朝李桃之走來。
“姑娘,可曾去過蘇州府?”
男人嘴角微揚,嗓音溫潤,皮膚過于白淨,一看便是大戶人家養大的公子。
李桃之目光微怔,而後瞧了眼那個高大的背影,靜靜答,“是。”
那人輕拍了拍腿,眼裏閃過灼光,他輕聲道,“姑娘可認識姑蘇的小桃子?”
小桃子?
這個名字過于久遠,在宮闱多年,她早已忘記童年,她是有這麽個小名。
不但李桃之震驚,就連阿茶眼睛也睜大。
“你怎知我家姑娘名喚小桃子?”拽着李桃之的手指忍不住縮緊,阿茶心中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當年在姑蘇,喚她家主子小桃子的人,屈指可數。
那青年微微一笑,“小桃子,我是阿昱哥哥啊!”
阿昱哥哥。
蘇昱。
李桃之面色怔然,她微晃了下身子,十年前,炎炎夏日,蟬鳴聲伴着孩童的笑聲,齊齊灌入她的耳邊。
“阿昱哥哥......”她沉聲。
“桃之,這些年,你可還好?”蘇昱眼中滿是驚喜,連帶着白淨的臉上,也染上紅暈。
李桃之心中思緒萬千,蘇昱已有婚約,即從前他和母親的承諾已不作數。
她看着眼前儒雅的青年,連唇齒間都萦繞着澀意。
就差這一步了,就差及笄那日,蘇昱來求親,便能救她免于和親。
可他呢?
早與京城貴女交換婚書。
回過神來,李桃之淺淺一笑,“多謝蘇公子關心,桃之挺好。”
蘇昱看着面前這張燦若桃花的臉,恍然想起十年前,李家大門都快被他踩破了,他整日纏着李家夫人,求着她将小桃子許給他。
小桃子天真可愛,小臉紅撲撲,紮着兩個發髻,甜甜地喊他阿昱哥哥,他覺得心都快化了。
他是那樣喜歡小桃子,可他不過離開姑蘇幾日,再回去,小桃子已經不見了,他怎麽也找不到她。
再後來,那段童年時期的記憶,漸漸淡去,但每逢夏日蟬鳴時,他還是會想到那個笑盈盈的小桃子。
直到後來,他遇到何府二小姐,那姑娘燦若桃花,在仲夏的午後,顯得尤為可人。
竟和記憶裏的小桃子撞上,他沒多想,也便同意和何錦錦交換了婚書。
可眼下遇見小桃子,他才明白,何為燦若桃花,她的一颦一笑都似畫中走出來的仙子,嬌美柔弱。
蘇昱怔然,他不是沒察覺小桃子語氣裏的生疏,他恍恍惚惚,又問,“方才可吓着了?”
那位是你何人?
你又為何出現在此?
種種困惑萦在心中,他卻知,他已無詢問的資格。
“姑娘,主子等您許久了。”
一道冰冷的嗓音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靜。
李桃之勾唇,看向面前的青年,盈盈一笑,“聽聞蘇小公子婚期已近,祝願公子喜得良妻。”
言畢,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禮,便提裙跟着青妄離開。
身姿輕盈,如梁上燕。
蘇昱看着她纖弱的背影,腦袋瓜子嗡嗡的。
她生得極美,尤其剛才的笑容,眼眸澄澈,像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
如若他娶的是她,那該多好。
不過,小桃子怎知他婚期将至?
再看時,便看到方才那位執劍者,冷冷看着他,目光寒徹,如冬日鹽霜。
他急忙收回視線。
*
樓梯口。
“皇兄......”
李桃之盯着眼前的男人,上前扯了扯他的長袖,晃了晃,“方才多謝皇兄的救命之恩。”
宋沅庭一眼都未曾瞧她,将手默不作響地從她手中抽離,随後往樓上走去,“不必多禮。”
李桃之垂眸,看向空蕩蕩的手心,微怔。
他竟這般厭惡她的觸碰?
宋沅庭微拂長袖,那股子甜香,又萦繞在他鼻尖,清甜不膩,淡淡的,方才抱了她,連他身上也沾了這香。
甜香摻合着他身上的冷香,倒也不難聞。
進了二樓廂房,宋沅庭方坐下,欲和李桃之談事,他端起茶壺,倒了盞茶,遞至李桃之面前。
李桃之接過,道了謝。
身上出了汗,風一吹,有些微涼,她忍不住瑟縮了下。
宋沅庭久居高位,識人心,知人意,當即長臂一伸,雕窗阖上。
李桃之心一顫,又倒了聲謝。
她這皇兄,可真是體貼入微。
這般模樣,倒和夢中情郎有些相似了,她又該胡思亂想了。
李桃之嘆了口氣,端着茶盞,淺啜一口。
“你這張嘴,就只會道謝嗎?”宋沅庭低頭,晃了晃手中的茶盞,連目光都未落在她身上,可偏生,李桃之從他語氣裏察覺一絲不耐。
眼睫輕眨,李桃之有些不知該回什麽。
聖心叵測,一個不小心說錯話,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輕忽不得。
“方才......”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宋沅庭的話被卡在喉間,他微微蹙眉,沉聲,“進來。”
話甫落,門被推開,青妄帶着碧落走了進來,碧落手裏拿着錢袋,一進門,先是瞧了眼,那身姿挺拔,威嚴凜然的男人。
臉上露出嬌羞,她垂眸,走了進來,将錢袋放在了桌上,“公子,奴家方才撿到一個錢袋。”
李桃之瞧了眼桌上的粉色繡花錢袋,眼睛一亮。
那不是她的錢袋嗎?
果真在碧落那裏?
真的是撿的嗎?
為何不給她,要呈到陛下面前?
一連串的疑問在李桃之心中蔓延,她咬唇,眼皮微掀,瞧了那碧玉一眼,碧玉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慕,都洩出來了。
算了,她知曉答案了。
不過,真當她不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