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空的營帳內就只有他們三個人,小士兵離開後,葉寧竹在帳內的椅子上坐下,白桃則在一旁收拾起床榻來。
她邊收拾邊道:“這麽硬的床榻,殿下住的慣嗎?”
她一開始就不理解葉寧竹為何放着好好的公主身份不要,選擇到邊關這種苦寒之地來。
葉寧竹只是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比這更糟糕的環境她都住過,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好在白桃只是小聲說了幾句,便全身心投入進收拾床榻上。
葉寧竹在營帳內坐了片刻後,站起身道:“我要出去走一走。”
“殿下,我陪您去。”白桃立馬從床榻上跑下來道。
葉寧竹微微蹙眉道:“白桃,此處不是京城,更不是皇宮。”
她鄭重地朝着白桃和郁青兩人囑托道:“殿下這種稱呼,此後萬萬不要再喊了。”
這麽短的時間內,長公主身故的消息,很大概率并未傳至邊關,但以防萬一,他們三個知情人都必須将此事壓在心中。
白桃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低下頭道:“知道了。”
葉寧竹摸了摸白桃的頭,安撫道:“我如今不是你的殿下,你我可以不必以主仆相稱。”
白桃擡頭望她時,眼眶有些懵懂道:“可是……”
葉寧竹笑了一下,知道一時讓白桃改口是一件挺難的事情,于是乎她瞥了一眼郁青,想讓他想想辦法安撫白桃的心情,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對一座城池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城防。她相信在蘇鴻煊的眼皮子底下,就算真有他國卧底,也不會妄自行動。
但她就是想親自确認一下,方才安心。
從營帳出去後,她碰上了蘇鴻煊。葉寧竹幾乎是下意識确認了一下蘇鴻煊所處的位置,會不會有可能聽見她們方才的話。
蘇鴻煊站的有些遠,葉寧竹猜測他應該沒聽見,不然早就該走到她面前來質問她了。
葉寧竹猶豫片刻後走了過去,特意壓了壓嗓子道:“将軍。”
蘇鴻煊的視線落在葉寧竹臉上,看得葉寧竹有一些不自在。
她又叫了一聲“将軍”,蘇鴻煊這才略顯尴尬地收回視線後,沉聲道:“剛入軍營,要去做什麽?”
“想去城牆上看一看。”葉寧竹老實答道,她知道這種事瞞不住蘇鴻煊,她也并不想瞞。
她設想過蘇鴻煊會因為她初入軍營而拒絕的可能性,但誰料蘇鴻煊只是說:“走吧。”
葉寧竹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蘇鴻煊這意思是,他也要一起去嗎?!
她愣神的片刻,蘇鴻煊已經大步走遠了。葉寧竹有些無奈地小跑上去,跟上蘇鴻煊的腳步。
城牆很高,臺階也有很多層。大概是意識到葉寧竹有些跟不上,蘇鴻煊特意放慢了腳步,邊走邊将幽州的狀況說給葉寧竹聽。
“如今城內兵力不足三萬,而上一次敵軍足足有十萬大軍。你知道我們為什麽能僅憑三萬兵力死守幽州嗎?”
葉寧竹:“為什麽?”
“幽州城防建立時,其實不比現在這樣牢固。我父親生前一直注重修葺城牆,加固城防。”蘇鴻煊道,“所以現在,幽州的城防是整座城池唯一的保障。”
只要城防不破,就憑三萬兵力,也可死守戰線。
葉寧竹想,難怪前世城防被洩露給敵軍後,蘇鴻煊會敗得這樣快。她在皇城之中,嘗嘗聽聞皇兄為戰事煩心,可既然雙方兵力懸殊如此之大,為何不向朝廷求援?
她這樣問出口,卻只聽見蘇鴻煊低聲笑了一下道:“你認為朝廷又有多少兵力能夠派給我們?”
他看向葉寧竹的眼神有些玩味,似乎很想從她口中聽出一個答案。葉寧竹認真思考着,朝廷如今的狀況,她了解的不多。每當她過問朝事之時,都會被皇兄以一句“女子不得參政”為由搪塞過去。
放在從前,葉寧竹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她只會想,每天應該穿什麽樣的衣裙,又該佩戴什麽樣的首飾。
可現在在蘇鴻煊的暗示下想這些,她突然感到有些恐懼。在偌大的京城中,又存在着多少想要撼動朝政的人呢?
“朝廷派兵都只是小事,如今幽州面臨着更大的問題。”
二人站在城牆之上,從高眺望。蘇鴻煊的語氣有些嚴肅,連他都無法解決的問題,會是什麽?
葉寧竹皺起眉頭道:“糧草嗎?”
蘇鴻煊挑了下眉道:“不錯,糧草的情況确實很緊急,我已經多次上奏陛下求糧,可至今不曾收到回信。”
“怎麽會!”葉寧竹下意識答道,她深知此話不妥,于是辯解道,“我聽說陛下是仁君,定然不會不顧邊關戰士生死,糧草一事,陛下未必知情。”
她在刻意提示蘇鴻煊,求糧的奏章不一定真的送到了陛下手中。這是常見的事,從蘇鴻煊送出奏章後到京城這一段路,經手的人太多太多。就算進了京城,就一定會順利入宮嗎?
倘若有人就是想要幽州戰士困于糧草,以此來削減兵力呢?
這些蘇鴻煊當然知情,所以眼下,他需要獨自解決糧草之事,以備後患。
葉寧竹不抱希望能從蘇鴻煊口中打探到他的方法,反倒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幽州臨近的幾座城池,雖也被戰事困擾,卻并不嚴重。她這一路上途徑時,也能直觀地看出那幾座城池與幽州的差別。
“倘若先從別的州借糧,先解當務之急,将軍認為如何?”葉寧竹詢問道。
蘇鴻煊瞥了她一眼,沒有答話,只是望着遠方。她不知道蘇鴻煊有沒有認真思考她這個方案的可能性,她也無法從蘇鴻煊臉上看出絲毫變化。
從前在京城,只聽說蘇鴻煊此人戰功赫赫,卻不知曉他的戰功,皆是他與城中戰士拼死得來的。
若不是來邊關走這一遭,葉寧竹根本無法想象邊關百姓的生活,這倒是更加堅定了她的內心。
守家國,護百姓,這才該是她作為公主,最需要去考慮的。
……
從城牆下來後,她跟蘇鴻煊一起回到了軍中。練兵場上有些熱鬧,葉寧竹的視線被吸引了片刻。
練兵場中圍了一大群人,嗚嗚泱泱的人頭擠在一起歡呼,場中大概是有兩人在切磋武藝。
緊接着,葉寧竹看見蘇鴻煊往那邊走了幾步,并回頭看她。那眼神的意思是,讓她跟上。
葉寧竹跟上去,看清了練兵場中的兩人,也看見了在一旁獨自擔憂地白桃。真不知道郁青和白桃這倆人,是怎麽把自己弄到如今的場面的。
白桃也看見了葉寧竹,連忙跑到她身邊小聲耳語:“我們本來在營帳中休息,是他們來挑事。”
幾個大男人之間,有些碰撞太正常不過。可白桃是個女子,郁青忍受不了他們對白桃動手,便應了戰。
蘇鴻煊在一旁冷眼旁觀片刻後,冷聲道:“青天白日便私自鬥毆,該以軍規處置。”
那幾人都是軍營中的老人了,連忙向蘇鴻煊認錯。可郁青不一樣,他是長公主的貼身護衛,除了葉寧竹以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低過頭。如今讓他聽從蘇鴻煊,反倒是不樂意了。
“郁青。”葉寧竹在一旁叫他并搖了下頭,她想為郁青求情,于是道,“我們初來軍營,對軍規不熟悉,将軍恕罪。”
蘇鴻煊道:“念在初犯,領十軍棍便罷。”
“将軍。”葉寧竹下意識地抿了下唇,她不想郁青和白桃跟着自己來此卻莫名遭罪,于是道:“我聽說将軍曾經有個規矩,不知現在可還作數?”
蘇鴻煊偏頭看她,示意她接着說。
“您曾說,倘若有人能在這練兵場上勝過你,便有資格提要求。”葉寧竹的眼神格外堅定,她并沒有必勝的把握,可即便心裏虛,也不能表露在面上。
學會僞裝,是她作為長公主所必須要掌握的。
蘇鴻煊聽見她的話,只是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兵器架上挑選了一把輕便的劍,緊接着扔向葉寧竹。葉寧竹穩穩地接住後,知道蘇鴻煊這是答應她的請戰了。
她走向場中,蘇鴻煊卻不着急地拿了另一把劍到他身邊,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覺得你能贏我?”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葉寧竹淡淡道,她執劍退後半步,抱拳躬身道:“将軍,請賜教。”
既是切磋,自然是點到為止。蘇鴻煊馳騁沙場多年,對手中兵器的熟練程度早已爛熟于心。可葉寧竹不一樣,上一次她能真真切切握在手中能被稱得上算作武器的,還是那只用來自戕的素簪。
一來二去切磋之間,葉寧竹突然感覺到蘇鴻煊的力松了幾分。她找準機會,急追猛進,在她的劍将要碰到蘇鴻煊的一剎那,卻被蘇鴻煊穩穩擋住後,将她手中的劍打落在地。
她的手被劍身劃傷,但葉寧竹沒表現出來疼痛,只是暗自用衣袖遮擋住。
蘇鴻煊說:“此事罷了,日後莫要再犯。”
“多謝将軍。”葉寧竹朝着他笑了笑,随後便想帶着白桃和郁青回營帳,還沒走就被蘇鴻煊喊住。
“你跟我來。”蘇鴻煊留下這話後,便大步朝着主帳走去。
葉寧竹只好先讓白桃和郁青回去,自己獨自一人去主帳,她也想看看蘇鴻煊葫蘆裏賣什麽藥。
掀開帳簾進去後,就見蘇鴻煊在塌邊翻出了一瓶金瘡藥。葉寧竹愣了片刻後,問道:“将軍,有什麽事?”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蘇鴻煊要做什麽,偏葉寧竹還非要問出口。
蘇鴻煊揚了揚下巴,示意葉寧竹坐過來。他拿出傷藥和繃帶,替葉寧竹不小心傷到的手包紮。
“你這雙手,不該是握劍的手。”蘇鴻煊道。
葉寧竹沉默片刻道:“有什麽辦法呢?我只想活着。”
她話音剛落,蘇鴻煊就擡起頭,直直對上她的眼睛道:“既然想活着,那就不要把你的劍偏向自己。”
他說的是方才比試之中,葉寧竹手中的劍被打落時,她的手下意識往自己的方向偏,所以才會不小心劃傷。
“我知道。”葉寧竹點點頭,她又不是傻子,沒有下一次了。
手傷包紮好後,蘇鴻煊收拾藥瓶子時,突然道:“你認為我們能借到糧食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突然提起這個,讓葉寧竹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她愣了愣道:“自然不是正常借。”
亂世之中,選擇獨善其身是人之本性,連葉寧竹都懂得的道理,蘇鴻煊會不懂嗎?
他們若以幽州守備的身份去借糧,也不是并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