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切都光亮分明
第80章 一切都光亮分明
檀景時和宋晚桐的司機跟車都在外面,四人兵分兩路,檀景時和沈掠星一路,宋晚桐則和井陽一路,和祖姑母安排的人手一起地毯式搜索這座城市。
至少宿延沒有帶着宿铠出城,他在關押宿铠的地方把他帶走,并稱這是宿月亭的意思,讓那些看守者不必跟随。
半小時後宿月亭才知道這件事,但宿延已經帶着宿铠不知所蹤。
雨下得越來越大,車窗被雨霧環繞,車開得緩慢又艱難。
車裏,沈掠星不停給宿延打電話,但那邊一直不接,打到後面語音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通話根本行不通,沈掠星只好繼續和檀景時一棟建築一棟建築地找,偌大一個堪薩斯城,地毯式搜尋不亞于海底撈針。
一上午過去,兩人一無所獲,雨水卻逐漸漫上地面。
堪薩斯城并不是多雨的城市,這場雨來得古怪又突然,仿佛正激烈地暗示着有什麽正在發生。
“還能去哪找?”沈掠星身上沾了不少雨水,他為了節省時間,跑上跑下的時候根本不撐傘,他喘着粗氣:“還有什麽地方沒找過嗎?還能在哪呢......”
“這種天氣,至少應該在室內。”檀景時讓司機繼續往前開,根據宿月亭給的地址繼續搜索。
車子剛剛開動,檀景時的手機忽然嘈雜急促地響起來,是井陽給他撥了語音通話。
沈掠星第一時間看過去,檀景時冷靜地接起,開了公放。
“我們好像找到了!”井陽在那邊大聲喊,雨水的聲音非常清晰,聽起來是在室外。
“在哪?”檀景時和沈掠星同時出聲。
“在他的私人訓練場!”井陽咳嗽了一聲,似乎是嗆了雨水:“他把訓練場鎖了,現在只有我和宋晚桐在外面!你們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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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景時立馬命令司機向宿延的私人訓練場出發。
“好,你別慌,現在裏面有人嗎?”檀景時語氣沉着,透着很淡的安撫。
“有!但我們在外面看不清!”井陽又咳嗽一聲:“不過肯定是宿延和他堂哥!”
檀景時和沈掠星對視一眼後讓司機加快速度,他們離KCC的訓練場不遠,宿延的私人訓練場也在那附近。
不過無論是集體訓練場還是私人訓練場都是露天的,這樣的天氣下,他們确實沒想到宿延真的會把宿铠帶到室外。
檀景時和沈掠星半小時內抵達了宿延的私人訓練場,遠遠便看到訓練場四周高高圍起的遮擋網。
陰霾的天空下,遮擋網以內的綠茵場變得灰蒙蒙,雨水如注般從高空墜下,仿佛将這塊地方憑空化作一座古羅馬鬥獸場。
沈掠星飛奔向入口處,除了宋晚桐和井陽,楊頌也帶着人到了這裏,有兩名工作人員正在雨中試圖将網鎖打開。
沈掠星很快撲到網上朝裏看,離他們很遠的南邊邊線處,有個身影如爛泥般躺在那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幾乎快和場地融為一體。
而另一個身影則高高站着,一只手拎着橄榄球頭盔,盡管模糊,但沈掠星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宿延。
宿延似乎壓根察覺不到雨水滂沱,一條條水痕順着臉頰劃過,砸在早已濕透的草地上、以及幾乎斷氣的宿铠身上。
宿延睥睨着他,半分鐘後彎下腰,伸手抓住宿铠的衣領将他一把拽起來,沉冷的嗓音和雨水融為一體:“哥,你再拿五分就贏了。”
宿铠臉上不斷冒出的血水瞬時被雨水打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他驚恐地看着自己這個弟弟,從未發覺他如此令人懼怕。
宿延将他從被關押的地方帶出來,一路上不置一詞,直到到了這個訓練場。
宿延将一路上不斷咒罵的宿铠推進訓練場,再将整個場地封鎖起來,扔給宿铠一頂橄榄球頭盔,說要跟他打一場。
規則是,如果宿铠先拿到10分,宿延就放了他。
宿延壓根不配合,吵嚷着宿延是專業的,說這對他來說并不公平。
“我拿到100分才算贏。”宿延淡聲回應。
聽到這裏宿铠才開始動搖,他懷抱着極重的僥幸心理、以及想要活下來逃出去的妄想,答應了宿延的比賽條件。
宿铠的五分是宿延在比賽開始時送他的,等宿铠拿到了五分,宿延則開始進攻。
一開始宿铠還勁頭十足地去攔截宿延,直到宿延抱着橄榄球朝他沖去,将攔在面前的宿铠猛地掀翻在地。
宿延的力量極大,砸在橄榄球草地上時宿铠眼前黑了好幾秒,一時爬不起來。
直到那時,宿铠才隐隐意識到,這并不是宿延給自己的逃命機會,他明明想要自己的命,而自己好像...可能會死在這裏。
後面便一直是宿延進攻的輪次,宿铠摔得一次比一次重、砸得一次比一次狠。
雨水傾盆而下,也不知過了多久,宿铠渾身是傷地趴在地上求饒,宿延卻只是蹲下來,一遍一遍地告訴宿铠,你還差五分就贏了。
“起來吧,哥。”宿延将爛泥般的宿铠強硬地扯起來,手一松、腿部汩汩流血的宿铠便又不穩地摔了下去。
宿延眼底藏着寒意,他再次蹲下來:“哥,你要退賽嗎?退賽的規則我還沒告訴你。”
宿铠的腦袋動了動,已經是出氣少、進氣多。
“只要還能呼吸,就不準退賽。”宿延平靜地吐出這句話,抓住宿铠衣領的手逐漸收緊,另一手攥成硬拳,面無表情地緩緩擡起,他又問了一遍:“哥,你要退賽嗎?需要我幫你嗎?”
宿铠渾身都在發抖,他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用,模糊地看到宿延的拳頭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意識逐漸渙散不清,在他暈倒的最後一秒,他看到一個人影忽然出現,猛地抱住宿延即将重重砸下的手臂。
“宿延!”沈掠星渾身濕透地出現在了宿延眼前,他面色僵硬青白,死死抱住宿延那絕對攢了致死力度的手臂,紅着眼朝宿延呼吼:“你松開他!”
宿延望着忽然出現的沈掠星,怔了兩秒後将手從沈掠星懷裏抽出,朝他很淡地笑了下:“乖,等我,馬上就解決了。”
下一秒,沈掠星不由分說攔在已經失去意識的宿铠身前,瞪大雙眼死死盯着宿延:“你是要幫我報仇,是嗎?”
宿延眨了眨眼,雨水順着睫毛落下:“我跟你保證過的,他一定會死。”
那聲音混着雨水很不真切,但沈掠星聽得清清楚楚。
“是嗎?”沈掠星勾起唇笑了,他的笑在鋪天蓋地的雨水裏充滿詭谲和瘋狂:“那你停手吧,我親自來。”
宿延一頓,沈掠星飛快從衣服裏抽出一把螺絲刀,他緊緊握着刀柄,眸底的情緒盡數褪去:“謝謝你幫我抓到了他,替我爸媽報仇這件事,我來才合理。”
沈掠星冷冷地掃了眼躺在地上毫無反擊之力的宿铠,眼底恨意噴湧而出,他一把扣住宿铠的脖子,動作利落地舉起螺絲刀。
下一秒,沈掠星的手腕被宿延一把扣住,宿延力道極大,抓得沈掠星手掌不自覺張開,掉落的螺絲刀被宿延另一只手接住、再被奮力扔向遠方。
“你搞什麽?”沈掠星嘲諷又冷淡地看着他:“憑什麽不讓我動手?”
宿延目光閃了下,聲音發顫地回答沈掠星:“你不準殺人。”
雨水在兩人之間建起一層水牆,沈掠星眸底猩紅,他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宿延,挑釁、冷漠、蘊含無限恨意:“可你要殺人這件事,我連知情權都沒有,這公平嗎?宿延。”
說着沈掠星另一只手愈發用力地扣住宿铠的脖子,宿铠不斷發出致命的垂死聲。
同一時間,沈掠星整個人被一股巨力拉開半米,宿延将人死死攬在懷中,一絲力道都不敢松懈。
雨中的橄榄球場,宿延跪抱着沈掠星,将頭埋在沈掠星肩上,喘着粗氣在他耳旁疾聲道歉:“我錯了沈掠星!不殺人,我們都不殺人!”
沈掠星面色很沉,此時過來救人的醫護團隊也帶着擔架跑進球場,沈掠星望着他們,緩緩将宿延也抱住,聲音很輕:“宿延,我很希望他死,但絕不是你動手,明白嗎?”
宿延緊緊扣着人,眼前又閃現剛剛沈掠星差點将螺絲刀捅進宿铠脖子的瞬間,整個人剎那變得極度空白慌張,他急促地向沈掠星保證:“好,我答應你,我不動手。”
沈掠星緊繃的身體緩緩松懈下來,長長地呼吸一聲。
無論如何,宿延都不能因為要幫他報仇,成為和宿铠一樣的人。
仗勢欺人、無法無天、視人命為無物。
沈掠星在某個瞬間産生了極其危險又愧疚的想法,他想,我不要報仇了、也不要殺掉宿铠了。
只要宿延好好的,只要宿延在他自己的人生軌跡上平穩而順利地走下去就好。
絕不要因為自己和仇恨而斷送了他的人生。
即使他有能擺平一切的背景,但手上有人命這個肮髒的回憶,一定會跟随他一生。
沈掠星希望宿延永遠明亮熱烈。
頃刻,灑在兩人身上的瓢潑大雨忽地消失,沈掠星擡了擡頭,檀景時和井陽一人撐着一把傘,撐在了兩人頭頂。
“走吧,別在這淋雨了。”檀景時出聲,将傘遞給宿延,又看了眼井陽。
井陽撇撇嘴,別扭地将傘撐到檀景時頭頂,兩人一把朝訓練場外走去。
衆人一同回了住處,祖姑母已經已經安排人在廚房裏備了熱湯,讓他們洗完澡後趕緊喝湯吃藥,避免感冒。
晚上,楊頌向他們傳達了宿铠的病情,只是失血、休克、骨折,并沒有生命危險。
“把他送回國交給你大伯吧。”沈掠星在宿延房間裏,捧着宿延的手,邊給他上藥邊道。
今天宿延在訓練場的沖.撞太拼命,手臂上破了好幾個傷口。
“不會後悔嗎?”宿延盯着自己被沈掠星用心包紮的傷口,忍不住問他。
沈掠星睫毛顫了下,搖了搖頭。
“即使他沒死,這一生也會過得很煎熬。”沈掠星和宿延對視:“在牢裏、在全世界的唾棄中、在家人的放棄下,或許比死還要痛苦。”
宿延仔細觀察着沈掠星的神色,意識到他并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真真切切地這麽認為。
“那我一定會用盡我的全力,讓他的下半輩子永遠生活在恐懼中。”宿延铿然道。
沈掠星沖他笑起來,追尋了一整個少年時代的仇恨與真相終于要落下帷幕,此刻他說不出的平靜。
雨還在下着,卻不像白天那麽陰森厲然,在安靜的夜裏,如同一個許久不見的好友般,為此刻的溫馨伴着奏。
“姐姐跟我說,她夢到過好幾次爸爸媽媽,他們希望看到我們健康快樂地生活。”
沈掠星出聲,眼尾微紅:“可我一次都沒有夢到過他們。”
因為自己那幾年沒有好好生活,所以他們生氣了嗎?
沈掠星放下宿延的手,安靜地收拾着桌上的藥物,卧室裏靜了片刻,宿延的聲音忽然想起:“你夢不到他們很正常。”
沈掠星擡頭,眸底微愠。
“因為你整天跑來跑去居無定所。”
宿延說得一本正經:“你姐姐一直住在大學裏,他們很容易找到他,但找到你太難了。”
沈掠星頓了頓,眼底漾起微光:“是這樣嗎?”
宿延自信挑眉,勾唇道:“相信我,你安頓下來之後很快就能夢到了。”
這個夜晚透着股塵埃落定的安谧,沈掠星在雨聲中很快入眠,又在淩晨時分痛哭着醒來。
他夢到爸爸媽媽了。
在父母去世四年後的異國淩晨,他們出現在了自己的夢中。
他們攙扶着站在沈掠星面前,撫摸他的頭、沖他慈愛地微笑,告訴他:星星,你做得很棒。
沈掠星滿眼熱淚地對視着一屋黑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像在夢裏那樣,他拼命流着眼淚、死死抱着父母不讓他們離開,可爸爸媽媽說他們即将去奔赴新的生活。
“星星一定要健康快樂地活着,無論什麽時候,爸爸媽媽會一直愛你。”
沈掠星腦中盤旋着母親在夢裏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失控地将枕頭哭濕。
大腦快要哭到缺氧時,沈掠星忽然聽到房門被敲響,淩晨三點出頭,不該有人醒着。
就在懷疑自己哭得太猛出現幻覺時,外面響起了宿延壓低的聲音:“沈掠星,你醒着嗎?”
沈掠星愣了愣,下一秒光腳跑下床去開門。
宿延握着手機站在光影昏暗的走廊裏,似乎還沒睡醒,表情有些呆。
他的手機還在響着報警聲,看到沈掠星滿臉的眼淚頓時慌張地上前:“你怎麽了?你的心跳報警響了,我......”
宿延的詢問被沈掠星忽然撲上前的擁抱打斷,懷裏的人身體微微顫抖,臉埋在宿延胸膛上,一聲一聲抽.噎着。
“是做噩夢了吧?”宿延很輕地問他,将人帶進屋內,關上了門。
沈掠星在他懷中搖了搖頭,聲音破碎哽咽,宿延卻聽清楚了他的回答。
“是美夢,我夢到了爸爸媽媽。”沈掠星揚起頭,眼睛在淚水中笑起來,泛着漂亮的光。
宿延一怔,神情震撼:“叔叔阿姨速度也太快了吧,剛說要夢到他們,這就漂洋過海找來了?”
“噗嗤—”沈掠星被宿延逗笑,控制不住地邊笑邊哭。
宿延擡手,認認真真給沈掠星把眼淚擦掉:“以後肯定會經常夢到,他們今天跟你說什麽了嗎?”
沈掠星點頭,他收住哭勢,充滿分享欲地把自己不到十分鐘的夢一個畫面一個畫面掰開給宿延講起來。
雨水在兩人的細碎呢喃裏逐漸平息,又是一個清晨。
太陽并未出現,但被雨水沖刷過的世界滿是清爽的飒意,一切都光亮而分明。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最後問大家要一些些海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