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定把手表找回
第66章 一定把手表找回
房門“咔噠”一聲被關上,細微的回聲在病房裏無數次碰撞回響,直到聲波融于空氣,沈微藍猛地腿軟,她扶住床杠,差點跌落在地!
“星星。”沈微藍聲音不穩,急促地出聲,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要叫弟弟的名字,只是覺得如果不叫,自己在這一刻幾乎無法站穩。
“我去找她。”沈掠星聲音幾乎嘶啞,他一把拔掉手背的針頭,血珠從蒼白的手背上汩汩而出,沈掠星掀開被子下床,腳尖探到地面時胸口一陣劇痛。
“星星!”沈微藍終于回過神,她立馬扶住摔下床的沈掠星:“我們先回床上。”
沈微藍一邊将沈掠星扶回去,一邊按響呼叫鈴,沈掠星面容僵硬蒼白,胸膛和腿腳的痛抵不上剛剛所聽到的一切來得鑽心。
護士進來的時候沈微藍揉了下自己泛紅的眼睛,克制着顫抖告訴護士剛剛沈掠星不小心摔下了床,輸液線也斷了。
護士很快重新給沈掠星輸上液,又檢查了他的身體,确認 沒有問題才離開。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沈掠星怔怔望着房門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聲音依舊沙啞:“姐姐。”
“姐姐在。”沈微藍眼中含淚,她緊緊抓住沈掠星那只沒有輸液的手:“不着急,我們先把身體養好。”
沈掠星眨了眨眼:“她的意思是,爸媽是宿铠殺的,對嗎?”
這句話沈掠星說得費力而緩慢,他追查了三年的兇手,就在剛剛被那麽輕描淡寫地告知了,他茫然、震撼,又無法确認。
沈掠星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回應,他看向不出聲的沈微藍,又問了一遍:“是嗎,姐?”
沈微藍很輕地點了下頭,她甚至無法擡頭和弟弟對視,彼此眼中的痛苦和悲涼能将兩人活活吞沒。
是宿铠讓人炸了美術館、是宿延的父親掩蓋了後續一切痕跡。
所以查到現在還是眉目不清,自己人查自己人,只要有心掩蓋,幾乎無法查出核心線索。
Advertisement
“她為什麽要告訴我們?”沈掠星的身體發麻,他想不通,僅僅是為了逼自己和宿延分手嗎?
将這件事的真兇和幫兇全盤托出,她不擔心自己去報複嗎?
“星星,別想了。”沈微藍漸漸鎮定起來,她起身把沈掠星的床往下搖,讓他休息:“不要去分析壞人的動機,等你好了,我們再從長計議。”
沈掠星躺了下來,腦海裏揮之不去林漫歌的那些話,他迫切地想去殺了宿铠、也想殺了宿戎,他想把這件事的主謀和幫兇通通殺死,自己去坐牢、或死刑,都沒關系。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他眼睜睜看着兇手逍遙法外,他甚至被幫兇當面挑釁威脅,卻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某個瞬間,沈掠星恨透那些人的同時,也恨透了自己的無能。
一直到天黑、再到天亮,沈掠星只要醒着就在想這突如其來的真相,他沒有找任何人說,沒有找李叔、也沒有去告訴祖姑母。
三年來的種種畫面不停在自己腦海中盤旋,他憎恨過無數個假想敵、父母去世渾身是血的模樣把他的全世界染紅......
他努力不去想,但那些回憶強行周而複始地播放,沒有暫停鍵。
沈掠星把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他什麽都吃不下,靠挂水維持着營養攝入,傷口在慢慢好轉,精神卻急轉直下。
醫生和家人都沒有辦法,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沈掠星的反應明明沒有那麽強烈,沈微藍在他身旁陪他說話,可他陷入自己的世界,他傷心、挫敗、痛苦,回應得緩慢而遲鈍。
高考前夕,楊牧齋問沈掠星到底能不能參加考場,沈掠星說他會去。
6月7日,高考第一天,天氣悶熱、天空低垂,空氣中濕度已經很高,大約快要下雨。
上午的考試結束後語文卷很快出現在了網上,沈掠星坐在輪椅上一題一題地看着試卷。
這道他會做、那道他也會,每一句詩他都背了、也把多音字的考點記得很熟。
考點高中外小餐館中午的生意很好,不少學生蜂擁出來吃午飯,讨論着上午的考試。
許是坐着輪椅、臉上帶傷的沈掠星看起來有些吓人,那些學生頻頻朝他看來,即使小餐館裏沒座位了也不來跟他拼桌。
學生們吃了飯很快離去,不到一小時小餐館又安靜下來,沈微藍陪沈掠星坐着,問他要不要回去。
“等他們進場了,我們出去看看吧。”
沈掠星看着姐姐:“到考場前看看。”
沈掠星眼底是濃烈的期待、微微發亮,沈微藍不忍心拒絕,她點點頭:“好,待會兒姐姐推你出去。”
天空已經下起了蒙蒙小雨,考生們撐着傘,被父母送來,如潮水般又進入考場。
沈掠星遠遠望着,等考生進得差不多,他便讓沈微藍推着他上前。
雨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愈發清脆強烈,古樸的青磚色教學樓在雨霧中看不清晰,但沈掠星還是一眼看到了自己考場的那個教室。
就在第一排教學樓的三樓,那個教室門牌上寫着高一(8)班。
這個時候高一(8)班的三列五座還是空着的吧?
像上午那樣,會空到這三天的考試結束,監考老師們會把那張座位上的所有空白卷收攏到一起。
那是屬于沈掠星的高考。
“叮鈴鈴——”教學樓傳來考試開始的鈴聲,電子女聲的考試需知傳遍整個校園,連沈掠星都能聽到。
數學題會是怎樣的呢?可能比語文要難,這樣的話他最後一題只能答出兩小問......
“沈掠星。”
就在沈掠星怔怔望着考場、腦海裏胡亂想着數學題時,一個沉沉的聲音驀地将他拉回現實。
不可能。
沈掠星腦中立馬出現這三個字。
他頭頂的傘面很大,可視空間不多,眼前只有不遠處的教學樓和落到地上再濺起的雨水。
什麽都沒有。
那是幻聽,沈掠星想。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出現了一雙腿,穿着深灰色運動褲、很長,胯.以上都被傘面擋住。
沈掠星呼吸一窒,這一秒裏,那人在自己跟前蹲了下來,一瞬間,沈掠星看清楚了來人的全貌。
不可能,沈掠星想,不可能,這是幻覺。
沈掠星警惕而迷惑地望進人的眼睛裏,試探地喊了一聲:“宿延?”
眼前人濕漉漉的,眼神和模樣與他的聲音一樣,很沉重,他看起來很不高興,壓着眉、眸色很深。
“你現在不是應該在考場麽?”宿延用比雨聲大了一點的聲音讓沈掠星聽到。
宿延一下飛機便趕往沈掠星的考場,想在他出考場的第一時間接到他。
可當自己抵達,看到的并不是空無一人的考前廣場,而是沈微藍推着坐在輪椅上的沈掠星,兩人沉默地望着已經開始考試的考場,就這麽看了好幾分鐘。
所有重逢的喜悅和期待被這幅景象狠狠撕碎,宿延不可置信、卻又心疼至極,他望着沈掠星渾身的傷,心髒沒有一刻不在顫抖。
沈掠星張了張嘴,眼神變得慌張。
“怎麽會...”宿延聲音一哽,他腮幫子緊了下,才重新開口:“變成這樣?”
雨還在下着,天地間靜得只剩雨聲,沈掠星茫措地和宿延對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冰涼泛白,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半晌,他才沙啞着聲音開口,語速慢慢的:“你往傘下面來一點。”
宿延已經被完全淋濕,他微微滞着,像尊雕塑,無法看透眼前的景象,覺得自己仿佛掉入另一個時空。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的星星渾身是傷,瘦削蒼白,像是忽然被削去半個靈魂。
沈掠星見人不動彈,便伸出布滿傷口的手臂想去拉他,在手臂探出雨傘的一瞬間便被宿延抓住,将他的手塞回傘下。
宿延起身,從沈微藍手中抽出給沈掠星撐的傘,沈微藍在看到宿延出現的那一秒便沉默下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更不知道要怎麽看待宿延。
“我給他撐。”宿延道。
沈微藍松開傘,看宿延将沈掠星撐得嚴絲合縫,她站在原地望着,目色複雜。
“你要去哪?還是就在這裏看?”宿延低頭問自己傘下的沈掠星。
沈掠星擡頭看他,那雙黑亮的眼睛顯得愈發大了,宿延心中刺痛,強迫自己不要刻意朝那些傷口看。
“回醫院吧。”沈掠星慢慢地說。
這好像不是幻聽也不是幻覺,宿延真的出現在了自己身旁。
他一出現,自己編的所有拙劣的謊言都無所遁形,他好像不需要解釋什麽了。
回醫院的車上,宿延壓着所有未知和情緒想了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沈掠星猶豫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回去問你的家人。”沈微藍的聲音響起,不帶情緒:“星星今天很累了。”
宿延瞳孔顫了顫,他想過是不是宿铠又做了什麽、或者沈掠星得到了什麽關鍵線索去調查時遭遇了這些......
但沈微藍的話鋒直指“家人”,那就代表...一定不僅僅是宿铠。
“是我爸媽?”宿延凝視着沈微藍,聲音緊繃。
沈微藍眼底劃過恨意和鄙夷,然後扭過頭。
有一剎那,宿延什麽都說不出來,嗓子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雨水仿佛透過車頂劈頭蓋臉砸在自己身上,讓他震撼愧然得無法站立。
“沈掠星...”宿延的語氣和眼神變得小心翼翼、卻又急促,他擡手去碰沈掠星傷口和傷口之間尚且完好的皮膚,像某種很不對等的讨好。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麽,只是這一刻他無措慌張得擡不起頭,卻又貪婪地希望沈掠星回應自己。
“現在不怎麽痛了。”
沈掠星啓唇,他看向宿延赤紅的雙眸,回給他一個很淡的、有些吃力的笑:“不是你的錯,你別難過。”
“是...因為我嗎?因為交往?”
宿延喉間幾乎被死死堵住,他從齒縫中擠出這幾個字,問得燒心。
宿延想不到還會有什麽事,結合前幾天其他人的集體反常,這是個極有可能的猜測。
沈掠星點了點頭:“應該是吧。”
當然也有可能是父母的事東窗事發,他們想弄死到今天還在調查真相的自己。
“我會去找他們。”宿延眼底斥滿肅殺,他堅定決然地望着沈掠星:“等你、等把你送回醫院,我就去找他們。”
沈掠星其實不期待宿延找他們對峙的結果,他甚至不願意宿延回到那個家、見到那幾個人。
他看到宿延已經很開心了,盡管這次的開心裏夾雜着許多悲傷酸澀,但宿延的出現依然讓他心情好了起來。
“好。”沈掠星低下頭,盯着自己的手腕,又擡起頭來:“那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他們,有沒有看到我的手表。”
宿延目光一緊:“手表?”
“嗯,我把手表弄丢了,對不起。”
沈掠星錯開宿延心疼破碎的目光,又盯住自己光禿禿的、傷口淩厲的手腕。
“沒有對不起。”宿延聲音低啞,幾乎有半個音節的失聲,他和沈掠星望向同一處,向他保證:“我一定把手表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