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相比較其他人的擔心,芮平其實還好。
也可能是這幾天被塔維斯給折磨的,她對于抱遺像這個事情并沒有什麽抵觸。反正就算她不抱照片,她也得一天天的對着那張臉,還得聽他叨逼叨。
不過說起來,芮平自從參加葬禮,塔維斯就不怎麽出現了。
着實讓她的耳朵清淨了一會兒。
平常不想讓他出現的時候,他跟個牛皮糖似的,趕都趕不走。
結果自己的葬禮,應該他出現的時候,他卻不冒泡了。
芮平被人帶去休息室換更正規一點的禮服,因為一會兒要出席重要的場合,徐忠義準備的那套就不夠看了。
給她準備的是一套軍制禮服,還佩戴一個帽子。帽子上縫着聯盟的月亮旗。小小的,很是精致。她端着這月亮旗,對着鏡子,調整角度,把它戴上頭頂。
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她從鏡子中看自己,卻無法确定是哪樣東西改變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徐雲朵問她換好了沒有。
芮平沒有拖延時間,把換下來的西服挂在胳膊上,快步推開門走了出去。
徐雲朵先是欣賞贊嘆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接着又有些焦急的催促:“快快,時間不夠了。他們都等着你。”
此時,儀仗隊已經在禮堂外候着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之前準備好的,只有她這個是臨時安排,所以時間就有點緊張。除了徐雲朵,旁邊還有一個穿着跟她同樣制服的士兵,高高個子,朝她點了點頭,一會兒就是他帶着她過去儀仗隊那裏。接下來的路,徐雲朵不能陪她一起去。
但是徐雲朵并沒有多少失落,她按捺着激動,低聲在她耳邊道:“我看到總統的船了!”
接着她輕輕把她一推,芮平就到了那儀仗兵的身邊,士兵個子很高,芮平不算矮了,他還要比她高一個頭,微微垂着頭看了她一眼,說了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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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年輕。接着他邁開步子,芮平朝後看了一眼,徐雲朵已經開始趕她了,要她快點,別磨蹭。
于是芮平就走了。
他們穿過特殊通道,繞開人群,離開禮堂,來到禮堂外的那個大操場。
操場上站着兩排長長的士兵,他們留出一條通道。一會兒芮平跟着的那支儀仗隊就會從這條通道進到禮堂內。
在通道盡頭,儀仗隊已經列好隊伍,他們也是站兩排,兩端各有人抱着花,中間則是四個人擡着棺椁,棺椁上鋪着月亮旗。
其中一人抱着塔維斯的遺像,站在隊伍外頭,見到他們過來了,行了個軍禮。
芮平身邊的儀仗兵回了一個軍禮,然後他們非常小心的,一個人牢牢的拿住相框的兩端,接着朝另一人穩穩的遞了過去。另一人也很小心的接過,雙方再次交換了一個軍禮。
完成轉遞的這個過程後,先前抱相片的那個士兵又朝相片鞠了一躬,接着朝芮平也敬了一個禮。
芮平愣了愣,不知道要不要還的時候。那個士兵小跑着回到儀仗隊的後面去。
芮平身邊的這個儀仗兵抱着相框,帶芮平來到隊伍的前列。
此時時間還沒有到,這個儀仗兵等了一會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向芮平轉身,把遺像遞交給芮平。芮平此時也不由得小心的接了過來,見她抱穩了以後,這個儀仗兵就朝後退了一步,站在她的身後。
音樂響了起來,哪怕沒有人提醒,芮平也知道她要走了。她深吸一口氣,然後邁開步子。整個隊伍都跟着動了起來。
她一個人抱着遺像,領着長長的儀仗兵,穿過兩邊的士兵。那些士兵本來筆直着站着,等她走動的時候,兩側的士兵就開始小步往前一踏,立正,敬禮。
而且不是同一時間,是跟着她的速度,一個接着一個。
芮平抱着遺像的手忍不住有些用力,她抿了抿嘴,盡量不讓自己亂節奏。
一直走到禮堂門口。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裏已經站了許多人了。
只在視頻上看過的總統閣下正站在隊伍的前端,恰好到道路盡頭的位置上。
芮平停了下來。
總統閣下上前一步,此時他跟芮平的距離大概只有一步,他看了眼芮平,又看了眼塔維斯的照片,沒有說什麽話。芮平此時才感覺到有些緊張了。
然後總統閣下就往旁邊走了一步,正好站在她身邊,芮平才用餘光打量了一眼。他西裝筆挺,臉上的皺紋比在視頻上看到得還要深。他的位置站得比芮平要前一點。
總統閣下往前走了一步,又頓了下來,在芮平要跟上的時候,他身後把芮平的胳膊輕輕一拖,扶她邁上了第一個小臺階。
這只是一個很微小很微小的小動作,但是芮平心中卻大受震撼,她有片刻其實是恍惚的。比如她覺得自己被總統閣下扶住的那胳膊已經沒有感覺了。這讓她感覺不真實。
她幾乎是被帶着走完了全部的臺階。
等到她上完臺階後,确定她站穩了,總統閣下放開手,然後往裏面走去,他身邊的人把那個最近的位置留給她,等到她走後,才默默的跟在後面。
全程沒有一個人說話,無聲的完成了這一切。
禮堂內也坐滿了人,芮平跟随着總統閣下走到舞臺上,總統閣下向前一步走到中心的那個講臺上,開始發表講話。
芮平抱着遺像和其他的人就站在總統閣下的身後。
就她以前在視頻上看到的總統講話,身後總會站着的人那樣。她現在就像那些人一樣,可能也被整個聯盟,全世界的人看到。
別人望着的是總統的正臉,她看到的則是背影,還有舞臺炫目的燈光,和低下坐着的密密麻麻的人。
總統閣下說什麽,她都沒聽清,就記得自己的抱着的這個相框很沉,她努力不讓它滑下來,努力站得筆直。
總統閣下說完後,下面傳來掌聲。芮平一會兒覺得時間長,一會兒又覺得時間快,她其實已經有點麻木了,像個牽線木偶一樣跟随着別人的步伐動作。
上去,下來,站着等待,接着又走又停。
每個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有着很濃厚的情緒。有的人哭了,有的人內斂,趁着無人的時候才扭頭擦眼淚。也有人面色漠然,眼中流淌的是其他的情緒。
芮平從來沒有接受到這麽多的目光,跟此時比較起來,在高中禮堂的那次完全是小兒科的小兒科。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飄在遠處,只有身體像個軀殼,麻木的迎接着衆人的目光。
甚至她心裏還想,這時候她是不是應該也哭兩下,但是她卻一點都哭不出來,只能面無表情的抱着胸口那沉重的份量,牢牢的。
總統閣下要走了,走之前,他拍了拍芮平的胳膊。
芮平朝他看過去,他們交接了一個目光,總統閣下沒有說話,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然後,芮平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多了些濕意。
她甚至沒感覺到哪裏不對勁,眼淚就落下來了。
總統閣下上了飛船,有一些人跟着他一塊走了,也有一些人留了下來。
芮平所待的那個儀仗隊,一部分人也要上飛船,帶着塔維斯的棺椁一起。其中,那個儀仗兵從芮平的身後走到她的身前,他朝他敬了一禮,然後雙手向前。
芮平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來拿遺像的。
但是她抱太久,又因為太用力,手指都痙攣了。
她不敢松,怕讓它掉下去。
見儀仗兵朝她看過來,她嘴唇動了動:“沒感覺了,手指。”
芮平在這個儀仗兵的臉上看到些許怔忪,接着他的眼裏多了其他的情緒,然後他朝芮平又敬了一禮,還向芮平鞠了一躬。
“抱歉,失禮了。”
他伸手從芮平的懷裏把相片抽了出去。
芮平的懷裏一下子就空了,她保持着剛剛的動作,過了一會兒才把手放了下來。
這個儀仗兵又說了一聲:“對不起。”
芮平沒有應聲,飛船要走了,那個儀仗兵回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然後他沉默了一下,單手從胸襟的口袋裏抽出一條手帕。
他手掌呈上,遞給芮平:“請您務必節哀。”
芮平沒有拒絕這塊小小的善意,他們本來就是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
等徐雲朵找上芮平的時候,芮平正在折一塊手帕。
她有些疑惑:“哪來的?”
芮平:“別人送的。”
徐雲朵也沒有在意:“剛剛總統閣下是不是扶你了,我看到了!總統閣下太好了!”
芮平沒說話。
徐雲朵興奮勁落下來一點點,有些小心的打量芮平的神情,芮平把折好的手帕放進自己的口袋裏,接着頓了頓:“我這套衣服要不要還給人家?”
徐雲朵心中松了一口氣,拍着芮平的胳膊:“還什麽還啊!這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你以後多得是機會穿呢!”
芮平點了點頭,然後對徐雲朵道:“我去趟洗手間,你等一下。”
徐雲朵本來還想要說些什麽,聽到這個愣了一下,又表示理解,畢竟剛剛芮平一直沒機會去洗手間,她說:“你知道在哪嗎?要不要我帶你去?”
芮平點了點頭。
她進洗手間收拾了一下自己,對着水池發了一會兒呆。
就在這個時候,塔維斯出現了。
芮平所有的情緒一下子被攪散了:“……你怎麽出來了?”
塔維斯不高興:“我這麽久沒出現,你就不想我的嗎?”
芮平無語:“也就一天……”然後她強調:“這裏是女廁所。”
塔維斯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接着又理所當然:“怕什麽,又沒有其他人。”
無恥。芮平露出鄙視的眼神。
她說:“葬禮都結束了,你出來做什麽?”
塔維斯:“就是葬禮結束了,我才出來的,憋死我了。”
芮平不理解:“你還怕看到自己的遺體?”
塔維斯:“我怕這個做什麽啊?”
看到芮平臉上的疑惑,他露出個笑容:“我這不是怕你為了不想在我面前露出難過的表情,把自己憋壞了嗎。”
芮平差點沒嘔出來:“誰難過了?”
塔維斯看她,認真的看了一會兒,直看得芮平有些心裏發虛。
接着他輕松的笑道:“真沒難過啊?那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就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