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20】
第二天, 簡映然起了個大早。
邁着輕快的步伐下樓，江言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江言咬了一口吐司，看向手上的腕表。
六點整, 家裏活躍的原本只有他這個高三生，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簡映然站在江言身側。
牛奶配吐司的早餐實在過于樸素。
她主動提出：“我再去給你煎個雞蛋。”
江言都沒來得及拒絕，簡映然轉身走進廚房。
十分鐘後出來, 将餐盤放在江言面前：“趁熱吃。”
煎雞蛋放中間，旁邊有煎火腿腸和聖女果, 搭配幾棵細蘆筍。
精致又漂亮的擺盤, 聞着也香氣四溢，然而江言卻不太敢動。
簡映然把廚房垃圾打包好, 放在家門外，等出門的時候一起帶下樓。
關上防盜門回到屋子裏, 迎接她的是江言深邃且難以置信的目光。
簡映然紙袋裏取出一片吐司，在餐桌前坐下，側頭看向江言。
“你是不是想問, 我為什麽心血來潮要給你做早餐。”
“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江言夾起煎雞蛋, “否則, 我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只有你會對不起我。”
簡映然強調, 示意江言給她遞只玻璃杯，“把我作業丢馬桶, 我可以記一輩子。”
“我那時候才五歲。”
江言往玻璃杯裏倒上溫水，放在簡映然面前, “況且，我連自己作業都丢。”
簡映然丢了個白眼給他：“得虧你是年級第一, 老師才不跟你計較。”
江言用叉子叉起一棵細蘆筍，放在眼前認真打量。
簡映然無奈：“你放心吃, 沒下毒，我就是接了個項目，開心而已。”
下一秒，她托着下巴，露出喜悅的神色：“江言，你姐我，馬上要開始忙了。”
“那可真是不容易。”
江言把蘆筍送進嘴裏，“你剛回來的時候，除了吃就是睡，也不怎麽講話，渾渾噩噩到媽都看不下去，才讓你去半島兼職。”
從朗博辭職，從北方回到栾市。
按部就班的生活突然改變，對簡映然而言，未來一片迷茫。
她也曾猶豫和躊躇，是繼續做設計，還是随大流去考公。
無數次問自己，聆聽心底真實的聲音，選擇在家居領域發光發熱。
因為喜歡，哪怕再苦再累，都會有堅持下去的動力。簡單而純粹。
江言出門後，簡映然又做了兩份早餐，給江采玉和簡懷舟。
除了江言同款煎雞蛋，她還煎了牛排。
江采玉又驚又喜：“寶貝，這些都是你做的啊。”
簡懷舟也很意外：“好香啊，肯定很好吃。”
仨人坐在餐桌前，簡映然向他們宣布好消息。
“爸爸媽媽，因為工作的事，讓你們擔心了。雖然你們嘴上不說，但我都知道。”
“我同學家要做老房改造，把任務交給了我，以後我也是有活的人了。”
“真的啊。”
江采玉吃着牛排，打心眼裏替女兒高興，“你這同學有眼光。”
“嗯，他沒考慮過別人，只找了我。”
你是唯一的選項。
想起柏弦青這句話，簡映然的心弦像被柔軟的羽毛輕刷。
連呼吸都變得輕盈起來。
“男同學女同學？”簡懷舟八卦。
“男同學。”
簡映然回答，“就是我們那屆的省狀元，現在是一中的老師。他還經常照顧我們家生意，人長得不錯，性格也挺好的。”
簡懷舟忽然想起了什麽：“你說的不會是小柏吧。姓是一個木一個白，名我倒是不記得了，長得确實一表人才。”
簡映然詫異：“你什麽時候見過他。”
簡懷舟回憶：“忘記是去年還是前年了，我在半島搬貨的時候，腱鞘炎犯了，手腕疼，小柏剛好來買東西，幫我搭了把手，把所有箱子都搬進倉庫。我當時就覺得，這孩子能處，然後和他聊起來，他說是你高中同學。”
“你這麽說，我也想起一件事。”
江采玉忙不疊放下筷子，“有天晚上我在店裏盤貨，一個又高又帥的男孩子進來買東西，我給他結賬的時候，看了眼會員賬戶，就是姓柏，叫柏弦……什麽的。”
“柏弦青。”
簡映然接話，“琴弦的弦，青草的青。”
“對對對，是這個名。”
江采玉繼續道，“賬還沒結完，突然斷電，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焦味，小柏幫我檢查是保險絲燒了，主動提出幫我更換，一頓操作很快就弄好了。”
簡映然笑言：“他學物理的，對電路結構很熟悉，專業對口，這點小問題肯定難不倒他。”
“感覺你對他很了解的樣子。”
江采玉把最後一塊煎蛋吃完，“小柏要是沒有女朋友，你倆倒是能發展一下。”
“顧宜跟我說，她領導把女兒介紹給柏弦青，兩次都拒絕了。”
簡映然拿起水壺，把空玻璃杯注滿，“人家專心搞事業，根本沒有成家的打算。”
“這樣啊。”
江采玉托着下巴，“那有點可惜。”
“不可惜。”
簡映然安慰，“和他當朋友挺好的，我始終相信，友情比愛情更加長久。”
——
這周末，學校給高三學生放了兩天假，老師們自然也能落得清閑。
周六下午，柏弦青和簡映然約好，帶她去看房，先有初步了解，再商讨改造具體事宜。
吃過午飯，柏弦青穿上外套，準備出門。
溫敏芝坐在沙發上，叮囑：“你買點喝的帶過去，看完房，再請同學吃個飯，咱家地裏種的那些菜，跟你同學說都是純天然的沒打過農藥，如果他想要，都給他拿回去，總而言之，千萬不能怠慢人家。”
柏弦青拿上車鑰匙，從溫敏芝這段話裏窺探到了本質。
“首先，我不會怠慢人家，其次，她是個很專業的設計師，為人正直、謙遜又剛正不阿，不會像劉叔侄女那樣做損人利己的事，您的房子交給她，可以放一百個心。”
溫敏芝點了點頭：“那就好。”
等柏弦青打開防盜門，一只腳邁出屋外，她又沖着他的背影高喊：“你們注意安全啊！”
門關上的前一秒，柏弦青的聲音傳來。
“知道了!”
柏弦青開車去接簡映然，到禦水灣的時候，簡映然已經站在路邊。
他本打算去半島買些喝的帶上，簡映然拎着購物袋坐上副駕，袋裏裝着幾瓶飲料。
柏弦青道謝接過，将購物袋放向後座。
等簡映然系好安全帶，他踩下油門，将車駛入城市大道。
既然要去現場考察，簡映然特地背了雙肩包。
裏面裝着相機、卷尺、筆記本等一系列可能用到的工具。
包抱在懷中，她側頭看向柏弦青：“房子畢竟是你爸媽在住，你找我有沒有跟他們說過。”
簡映然以前有過類似經歷。
和客戶聊得很投機，臨近簽合同，她父母不同意。
滿心歡喜以為要展開的項目成了泡影，那滋味真叫一個苦澀。
柏弦青予以肯定的回答。
“我說我這個同學特別靠譜，我媽問我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我如實回答，她居然不信。”
“為什麽啊。”簡映然好奇。
柏弦青笑着回答：“可能是覺得我命裏沒有女人緣。”
“這話形容別人我信，但你是柏弦青啊。”
簡映然不敢茍同，“有機會見到阿姨，我一定會幫你美言，扭轉她的誤解。”
“我都不知道怎麽扭轉，還得是班長。”
柏弦青握着方向盤，故作驚詫，“不過，你往我媽面前一站，用不着開口，效果或許就達到了。”
好像有幾分道理。
簡映然望着車頂的中國結挂件：“對了，阿姨的腰現在怎麽樣了。”
先前的聊天中，柏弦青将溫敏芝處理積水摔傷的事和簡映然說了。
車子駛過十字路口，變至最右側車道，柏弦青回答：“謹遵醫囑，我爸照顧得也不錯，已經好多了。”
簡映然也放下心來：“那就好，他們住你那，你也可以放心一些。”
柏弦青無奈輕嘆：“天天嫌我啰嗦，已經在計劃找房子搬出去了。”
車子右轉，進入新元裏。
這是栾市的老式自建房區域，簡映然坐公交時，也曾經過這裏。
晴好的天氣，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岸邊的一排柳樹也抽出嫩綠的新芽。
并不寬敞的道路只能容納一輛車通行。
前面有車過來，柏弦青只得先把車倒至入口處，等對方先過，再繼續往前開。
抵達老宅，柏弦青下車打開鐵門，簡映然也跟着他一塊下去。
柏弦青把車開進去，停進入戶車庫，她獨自站在院落內，四下環顧。
一條水泥路連通入口和建築。
兩側是菜地，上面覆蓋着塑料薄膜搭成的簡易大棚。
建築前有塊空地，放置藤椅，角落裏栽種的，正是那棵簡映然印象深刻的枇杷樹。
柏弦青拎着購物袋過來，簡映然看向他說：“我想起來了，這裏我來過。”
柏弦青似乎也有那麽點印象：“是不是有次我發燒，請了兩天假，你過來給我送筆記。”
簡映然點點頭，跟着柏弦青邁上臺階：“你爸媽出去旅游了，你一個人在家，又不肯去醫院，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好可憐。”
“更可憐的是，我都快燒迷糊了，我爸媽還在給我發秀恩愛的照片。”
簡映然逗他：“你能長這麽大，全靠鋼鐵般的意志。”
“他們經常這樣。”
柏弦青按動門把手，“有事沒事，送我幾碗狗糧，習慣了。”
“我爸媽也是。”
簡映然說，“但我覺得他們這樣蠻好的，專注彼此，不用花太多精力在我們身上。如果我爸媽成天盯着我，問我工作找得怎麽樣啦，或者什麽時候找男朋友，我會很窒息。”
柏弦青贊同：“是啊，最好的狀态莫過于，他們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并且十足地熱愛。”
推開防盜門，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來吧，我帶你好好參觀一下。”
老房子不太講究裝修風格，大體千篇一律，流水線的作業模式。
一樓是客廳、廚房和餐廳，還有兩個雜物間，剛進來的時候光線很足，越往裏走越是昏暗。
簡映然拿着相機拍攝現狀圖片。
屋子裏的東西還沒有搬，暫時量不了房。
她現在需要對改造方向有初步判斷，盡可能多地收集照片，回去研究。
一樓看完，來到二樓。
上樓梯時，柏弦青讓簡映然在前，自己跟在她身後。
老式木樓梯很陡，臺階高度超出人體正常舒适範圍。
到頂時，仿佛跑了半程馬拉松，簡映然雙腿酸痛，柏弦青把她帶到自己以前的卧室。
“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樓下拿兩瓶水。”
柏弦青住在書香苑，這裏的床只剩下木制床板，書桌上也空無一物。
牆上張貼着柏弦青學生時代拿過的獎狀，紙張泛黃，字跡也褪了色。
簡映然走過去，三好學生、物理競賽、運動會的榮譽比比皆是。
透過書櫃的玻璃，獎杯獎章也不勝枚舉。
柏弦青回來，擰開一瓶椰子水遞給簡映然。
看向一整面牆的獎狀，問她：“這些東西，你也有很多吧。”
簡映然接過椰子水，驕傲的口吻：“不比你少，但是沒你這麽張揚，我的全收起來，放櫃子裏了。”
柏弦青喝了口椰子水，辯解。
“我貼自己房間，這也算張揚？如果像你一樣放櫃子裏，不是和廢紙沒差別了。”
“廢紙就廢紙，這充分證明，我不會拘泥于過去的榮耀，勇敢大步往前看。”
簡映然說得理直氣壯，柏弦青背倚書櫃門，饒有興致看她。
“論通透，誰能比得過我們小簡女士。”
簡映然突發奇想：“裝修的時候反正要動，要不我現在幫你撕吧。”
柏弦青輕笑：“這麽想看我的獎狀變成廢紙。”
“我是怕你到時候一個人太累。”
簡映然強調，斜眼看他，“好心當成驢肝肺。”
柏弦青站直：“那我們一起吧。”
一整面牆的獎狀，柏弦青從左邊開始撕，簡映然從右邊。
獎狀背面是用雙面膠沾的，很牢固，撕起來必須小心翼翼。
柏弦青撕下一張，放在書桌上，忽然想起了什麽，問簡映然：“你們的設計費一般都怎麽算。”
簡映然：“有知名度的設計師，按照每平方定價，還有一些按照面積區間，給出總價。”
柏弦青：“那你就按照每平方計算，等量完房，預算做出來，一起寫進合同裏。”
簡映然側頭看他：“柏弦青，咱們來談個合作。”
柏弦青停下手中的動作，迎上她的目光：“不是已經在合作了。”
簡映然：“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柏弦青：“好，你說。”
簡映然：“我最近在想，與其投簡歷去給別人打工，不如做個獨立設計師，創造自己的品牌。現在自媒體這麽發達，提供了很多的信息傳播和交流溝通的渠道，我經常會在上面回答一些家居設計相關的問題，收到不少關注，我發以前做過的項目案例，他們也會私信問我接不接單。”
柏弦青并沒有任何意外：“我該不該說，你當時告訴我要找工作，我就想建議你，去試試自己幹。平心而論，栾市的就業環境不算太好。”
簡映然：“那你為什麽沒說。”
柏弦青：“你是一個有主見，又有想法的人，不管你怎麽選擇，都有自己的理由，如果我當時講了，等于是在幹涉你，這樣并不是很禮貌。”
“就算說了，我應該也不會考慮。”
簡映然自嘲地笑了笑，又撕下一張獎狀，“從設計到施工，需要整合不同的人群，電工、木工、水泥工、瓦工，都需要自己去找，沒資源的話，幹起來其實比較困難。真正讓我下定決心的，是在你同意把老宅交給我的時候，我沒跟你說過，我已經有三個月沒做過項目了，當時就覺得，既然你把我從黑暗裏拉出來，那我也不能辜負你的信任。”
柏弦青眼睫輕動，朝簡映然走過去，站在她身側。
他擡手，撕下最頂端的獎狀，而後問她：“所以，你想和我談的合作是，借老宅打響創業的第一槍。”
簡映然“嗯”了聲：“就是想做個記錄，從最初到最後完工的整個過程，分階段剪輯成視頻，順帶幹貨科普，發到自媒體平臺上去。你家房子我也不能白借，就想用設計費抵了。”
“房子你要借，設計費你也要收，自己的勞動成果，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柏弦青頓了頓，繼續道，“合同我來寫，免得你把設計費賴掉。”
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奇怪。
通常賴設計費的都是甲方，她一個乙方居然被控訴了。
簡映然無語看向柏弦青：“沒見過你這樣的。”
柏弦青微微一笑：“你說過，設計這行，誰給錢誰就是爸爸。”
簡映然震驚臉：“你要我喊你爸爸。”
“想什麽呢。”
柏弦青蹙眉，“我是希望，能給你基本的物質保障，除了設計費，還有監理費，不然這幾個月，你不是白忙活了。”
柏弦青做沉思狀，簡映然目不轉睛看他，總覺得他在盤算些什麽。
“我要在合同裏加上一條，費用按月發放。”
柏弦青倏然開口，“每個月十五號怎麽樣，我也是這天發工資。”
簡映然糾正：“一般都是先付定金，完工後再支付剩下的。”
“也是，你們有自己的行業标準。”
柏弦青接受，“那我到時候找個模板，咱們商量着來。”
全部空間參觀完已是傍晚。
簡映然拍下不少照片，筆記本上也做了相應記錄。
打算回去對照着一一整理。
晚餐她和柏弦青一塊吃的泰國菜，位于創意産業園，想打卡很久的餐廳。
原本柏弦青說請她，可簡映然覺得，給她項目已經是照顧有加。
後來柏弦青拗不過她，選擇AA，簡映然欣然接受。
菜肴呈上桌，簡映然夾起一塊咖喱面包雞。
“你能不能建個群，把你爸媽和我一起拉進去，他們的喜好對于設計方向至關重要。”
柏弦青往簡映然面前的杯子裏倒入青提氣泡水。
“不如我安排個時間直接見面，面對面交流，更加方便快捷。”
簡映然往柏弦青的餐碟裏放上一只椰香西米糕。
“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但阿姨的腰不是還沒完全恢複。”
“再過一周，應該差不多了。”
柏弦青放下玻璃壺，“我媽成天吵着要出門，待在家都快把她憋壞了。”
簡映然：“那你們把時間商量好告訴我，明天我去接洽幾個施工隊，看看他們的作業水平。”
“下周有月考，我大概抽不出時間，你一個人去見我爸媽可以嗎？”柏弦青關切道。
“你放心，我經常一個人見客戶，他們對我印象都挺好的。”
簡映然自信滿滿，驕傲的神色，“就算我離開朗博，找我咨詢的也大有人在，還有不少處成了朋友，逢年過節都會給我寄家鄉特産。”
“到時候保存好小票，找我報銷。”
柏弦青輕笑，明眸璀璨，“能不能扭轉我的女人緣，就靠你了，小簡女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