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藥瓶
藥瓶
醫院裏人來人往, 陸陸續續送來不少病人。
急診這邊一直是最忙的科室。
人潮攢動中，沈深庭靜靜看着她，兩人之間隔着搖搖晃晃的輸液線, 悄無聲息一滴一滴落下。
顧栀泠的聲音也在一片喧嚣中顯得格外輕, “你是怕我擔心嗎？”
沈深庭把插着針那只手搭在腿上，頭垂着，良久，他“嗯”了一聲，喉嚨裏有點發幹。
“我現在特別慶幸做了當時的決定。”顧栀泠吸了一下鼻子，輕嘆口氣。
聞言, 沈深庭偏頭, 目光落在她視線範圍內，他問：“什麽決定？”
“讓你搬過來。”
以前，可能猶豫過, 兩個人的關系有沒有到這一步, 但就現如今的情形，她認為應該早點做這個決定。
顧栀泠可以百分百肯定，如果不是同在一個屋檐下, 今天這事，她一定不知道。
她真的是那種會哭着鬧着喊疼的人，可沈深庭恰恰相反。
身份調換，今天發燒的人換成她，往誇張了說，顧栀泠能把溫度計泡開水裏, 說自己快被燒死了。
從小到大, 兩個哥哥就告訴她，聽話懂事不是什麽好詞, 那是賦予人的枷鎖。
她只需要開心快樂就行，會撒嬌會胡鬧，她就這麽被寵過來了。
“阿栀，大概是我一個人生活得太久了，這些問題見怪不怪，也自己應付過來了。”沈深庭朝她撐起個笑，說話語氣比平日裏弱，“但今天的事，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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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深庭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能被人在乎。
自己一個人久了，什麽就都習慣扛了，習慣是特別可怕的事。
他想象不到顧栀泠體驗過的人生。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關心，他現在已經覺得自己很幸運了。
臨了，他又補充一句：“下次不會了。”
他的保證一定是有效的，顧栀泠很清楚，沈深庭從來沒說過空話，對她，一直都是能做得到。
“但是我還有點生氣。”
可又不是認錯了，這氣說壓下去就能輕松壓下去。
良久，沈深庭重新靠回椅背，半眯着雙眼，唇角揚起，“那要不等我病好了之後親你一口，哄哄你。”
顧栀泠：“……”
沈深庭還真會提方法。
她特別想知道，自己喝酒說這些話的時候，到底是怎麽想的。
四目相對，顧栀泠眨眨眼，慌亂別開視線。
清清嗓，她撇開話題，“那什麽，家裏沒感冒藥了，我去找醫生再開點藥，你在這別亂動啊，小心針歪了。”
幾秒後，她幾乎是拎着包跑的。
經過走廊，顧栀泠還真的裝模做樣開了兩盒感冒藥，回去路上，她包裏的手機震了兩下。
以為還是顧讓的消息，慢吞吞拉開拉鏈，她拎着藥，邊解開鎖屏邊往回走。
發現洛凝的聊天框被頂上來。
【洛凝】：我聽說，你男朋友他們學校要辦校慶了。
顧栀泠給那邊人甩了一串問號。
【洛凝】：小道消息，沈深庭還是這次的優秀畢業生代表，應該要上臺發言。
她更震驚了，腳步一停，但左思右想，顧栀泠大概明白了沈深庭的意思。
【顧栀泠】：我沒聽他說，估計是不想去，資本家的時間很寶貴，要用來賺錢。
這種活動，他大概沒興趣。
【洛凝】：也是，這種活動還得提前準備，太浪費時間了。
洛凝說，她也是從同學群裏看見的，沈深庭這人的名聲還是這麽響，隔壁院年年辦校慶，從來沒見他們讨論過。
【洛凝】：上次看他們讨論沈深庭，還是說他是你老公。
【顧栀泠】：……
現在好了，一語成谶。
他們兩個真像是被命運拴在一起，怎麽推都要有個好結果。
回去時候，護士在給沈深庭換下一瓶藥。
他視線落在藥瓶上，似乎說了兩句，然後看見護士把輸液速度加快了。
窗外，天色完全黑下來。
退燒針打過，他身上的溫度漸漸退了，松快不少。
護士剛走，顧栀泠把買來的藥往旁邊空凳子上一擱，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
已經不燙了。
“好多了。”
顧栀泠收回手，去握他的輸液管末端，攥着幫他捂熱，“滴得太快對胃不好。”
他給了顧栀泠一個放心的眼神，“問過了，護士說後面的幾瓶沒事。”
她沒吭聲，還是握着，這樣不至于輸進去太涼。
她側身坐着，兩個人的膝蓋相抵。
低頭，顧栀泠目光一直停在他的輸液管上，想起剛才的事，“對了，我聽洛凝說，你們學校要辦周年了？”
“嗯，訂在年後，但我沒打算去。”
顧栀泠就知道。
他那封邀請函是拿回來做留念的，怎麽說都是自己的母校。
好像認識顧栀泠後，他也有了一些以前沒有的愛好。
沈深庭：“上次去林城，是因為想去聽你的演奏會。”
那會沈深庭覺得，好像喜歡了這個人那麽久，但似乎也沒為她做過什麽。
“這我知道，但真挺想聽你讀演講稿的。”顧栀泠想象不到那個場景，但他大概還是會像做其他事一樣游刃有餘。
沈深庭變得也痛快，“那就去。”
“這樣就變了？”
她只是随口一說。
當事人擡手，摸摸她的頭，點點頭，“嗯，這樣就變了。”
……
周一，顧栀泠打着呵欠去川苓上班。
昨天晚上回去已經十一點多了，燒是已經退了，但她并不放心，半夜去沈深庭房間看了好幾次。
沒有反複燒起來，當然，她因為擔心，也沒怎麽睡。
後者在不知道第幾次感受到她手指尖的觸碰後，拍拍身側的空位，低聲提議：“阿栀，要不你直接睡我旁邊？”
“來來回回的很麻煩。”
那這樣可真是太方便了……
當事人慌忙拒絕：“不用了，你好好睡覺，應該是沒事了，我就先回房間了。”
後來，顧栀泠真沒再敢過去，直到天蒙蒙亮，她才無意識地睡了一小會。
直到早晨，她才被準時響起的鬧鐘驚醒。
幾小時後琴室內，顧栀泠端着水杯，回過神，看見戚瑤在位置上舉手，示意她過去。
顧栀泠來到她面前，看見戚瑤指了指譜子上的音，“顧老師，這裏我總會打到弦。”
顧栀泠看了眼譜子上的掃搖，幾秒後給她演示了遍正确的。
流暢婉轉，顧栀泠指着譜子上的空拍，“這邊指法有點多，多練幾遍就不會打弦了。”
戚瑤點頭，“謝謝顧老師。”
合奏曲本來就是要熟悉再到團隊磨合的過程，急不來。
回去重新靠在前面的櫃子上，碰巧，老團長在走廊上經過，顧栀泠放下書，出了琴室的門。
身後，此起彼伏的琴音還在繼續。
“團長。”小跑了兩步，顧栀泠叫住正準備上樓的人。
老團長聞聲回頭，手裏拿着兩本書，看見是顧栀泠後，展顏笑笑，“小顧啊，有什麽事？”
“下午想跟您請個假，我這邊有點事。”
晚上得參加宴會，她答應了下午去門店拿裙子試妝。
老團長答應地挺痛快，“行，有事就先去忙，下午我找人幫你盯着這些孩子。”
“謝謝。”
顧栀泠這些年沒怎麽請過假，逢年過節，團裏有假，也不耽誤她家裏的事。
老團長說了聲不客氣，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繼而又問：“和男朋友怎麽樣了？”
“挺好的。”
老團長拍拍她的肩膀，“你爸媽聽說也挺滿意，這幾年都挺适合辦婚禮的，抓緊點啊。”
老一輩人就是這樣，催完結婚還有孩子，總之，是永遠逃不過。
顧栀泠笑笑，“再說吧，我們還沒談太久。”
哪有這麽快的……
“改天帶來給我見見。”
顧栀泠并不拒絕她的好意，“您放心，有機會的。”
先前，老團長也給她介紹了不少青年才俊，總歸是為了她的事着急，顧栀泠能理解。
回琴室路上，她拿出手機，給沈深庭發消息。
【顧栀泠】：沈總，藥吃了嗎？
今天臨走，她千叮咛萬囑咐，讓這位資本家在賺錢的閑暇之餘把桌上的藥吃了。
他這些天在家裏都閑不住，不是看文件，就開視頻會。
顧栀泠突然意識到，資本家賺的血汗錢也有可能是自己的。
【沈深庭】：當然吃過了。
【顧栀泠】：晚上是你助理開車嗎？
【沈深庭】：嗯，還得帶上霍寧。
【顧栀泠】：那我把地址發給你，到時候來接一下我。
幾分鐘後，他回了個“好”字。
【沈深庭】：今晚可能得喝點酒。
他這是在找顧栀泠報備。
畢竟剛發過燒，酒這種東西其實劃在醫生的黑名單裏。
盯着手機思索了半分鐘，顧栀泠敲字回他。
【顧栀泠】：不能替的那種？
【沈深庭】：有些可以。
但度假村這邊的晚宴就是給項目方辦的，大家都是合作關系，總得喝點。
【顧栀泠】：那你以前都怎麽辦？
【沈深庭】：以前沒什麽不能喝的。
橙園書房內，沈深庭合上電腦屏幕，背靠着椅子。
發過燒的第一天，總歸是有些難受。
沈深庭想起之前有一次應酬，發着高燒陪資方喝了一瓶白的，最後自己去醫院挂號。
想着現在自己，談了女朋友，似乎有點矯情了。
被人在乎着的感覺，原來真的有這麽好。
【顧栀泠】：那怎麽辦，要不我去給你兌點可樂雪碧什麽的，咱們蒙混過去？
沈深庭對着手機屏幕笑，人家婚宴用的辦法，她提前想到了。
【沈深庭】：今天就算了。
【沈深庭】：以後吧，以後有機會用這個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