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牆角
牆角
另一邊, 公寓落地窗前，男人輕靠在沙發邊的扶手上。
他剛放下手頭的工作，細細密密電流中, 她的語速猝不及防加快。
像怕他聽清一樣。
繼而一陣長長久久沉默, 沈深庭單手撐在沙發側邊，揣摩似的，指尖無規律地輕點幾下。
她是怎麽想到這的……
酒店大床上，顧栀泠來回确認幾遍，确定通話還在繼續走秒。
那這男人不說話是幾個意思？
“那什麽，我也不是推卸責任啊, 但昨晚的事肯定是意外,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能明白嗎？”
說着，顧栀泠聲音越來越弱。
她還真是在推卸責任, 底氣不夠。
半晌, 那邊人的聲音才慢慢傳來，抛過簡單一個字，“能。”
顧栀泠聽後松了口氣。
嘴上這麽說, 但要有再見面的時候，她肯定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深庭現在一定認為自己愛而不得借酒裝瘋，企圖把生米煮成熟飯。
畢竟，這些天揚言要追人的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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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都湊一塊了，她現在就是有八百張嘴都說不清楚。
顧栀泠閉眼，單手揪着床單, 無能搖晃。
幾秒後, 沒什麽起伏的男音再次響起，“還有事？”
估計是看她遲遲沒有挂電話的意思, 想結束這場通話。
“沒了，暫時就想到這麽多。”
“行，”沈深庭語調平平，接腔時也有條不紊道：“那你想到別的，再聯系我。”
還有別的？
她昨天晚上到底都發了些什麽瘋，或許，不止是親了他……
顧栀泠沒敢想，本來想着弄清楚能睡個踏實覺，這下好了，比打雞血還管用。
睜眼坐到下午兩點鐘，戚瑤來敲她房間的門，說是要去樓下練習。
套了件薄外套，顧栀泠雙手抱臂，一路低着頭。
戚瑤幫她擋了一下電梯門，“顧老師，您有心事嗎？”
看着心不在焉的。
當事人回神，強扯出個笑容，“沒。”
電梯間只有她們兩個人，顧栀泠回答後，她就沒再往下問了。
“叮”一聲，自動門徐徐打開，停在二樓。
酒店這層不住人，設了幾間辦公室和會議場地，在海城那會，團裏助理就聯系好了，借一間來練琴。
分在走廊最盡頭的位置。
奶白色的牆壁一路延伸到對面，兩個人并排着往臨時琴室走，空氣中，只有錯落不齊的腳步聲。
“戚瑤。”
“怎麽了，顧老師。”聞言，她腳步一頓，眨着眼睛往聲源處靠近。
這種事，她沒經驗，一個人真想不明白。
“你有男朋友嗎？”
當事人愣了一秒，随即搖搖頭，“現在演奏會這麽多，想先忙事業，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再者說，她還年輕。
戚瑤隐約記得上次他們聊起這個話題，顧栀泠還興致缺缺在一邊沒搭話，現如今，居然主動問起來。
想到這，她開口道：“顧老師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沒。”聳聳肩，顧栀泠腳步放慢。
兩個人一左一右，像是閑聊。
“但最近接觸了一個，家裏人對他都挺滿意的，一個勁撮合。”
走到臨時琴室，戚瑤擡手推開門，“那顧老師你滿意嗎？”
這個問題……
顧栀泠不假思索就能給個答案，左右戚瑤并不熟悉自己的朋友圈，多說點也就當講個故事。
房間就她們兩個，戚瑤找到自己位置坐下，邊纏着膠布邊看她，等後文。
“我們其實很早以前就見過，對他，我一直挺滿意的。”
沈深庭是那種本身就很好的人。
“那為什麽不試試啊？”
顧栀泠倚在最前面的牆上，笑着出聲：“又談不上太喜歡，耽誤人家幹嘛呢。”
對待感情，她還是有很強的敬畏心。
如果被二老逼得沒辦法，顧栀泠可能真的會因為妥協結婚，不得不承認，沈深庭是個很好的選擇對象。
但是，她始終覺得，這麽好的人，不該在任何方面将就。
……
顧栀泠陪她們練了一下午。
來來回回五首曲子，她的部分是獨奏，這些年反複彈，早就爛熟于心。
因着演奏會不是用自己的琴，明天早晨，助理還得帶着她們去現場熟悉一遍。
下午結束時，助理給顧栀泠拿了瓶礦泉水。
後者的手擋在琴弦上，仰起頭，說了聲謝謝。
“怎麽樣啊？”
顧栀泠指尖捏在一起，玳瑁義甲碰撞出清脆響聲，“沒什麽問題，這批學生天賦都挺高，你放心。”
“顧老師教得好。”
手上粘着膠布，她把水又遞回去，示意面前人給自己擰開，“你少來。”
“連咱們老團長都說，你要是去京城國樂團，估計早就當上首席了。”
顧栀泠只是笑，沒作聲。
早在幾年前，她就收到了那邊的邀請，但顧栀泠拒絕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沒有去京城發展的打算，更何況在一個地方待久了，總有點舍不得。
顧栀泠這些年名頭不比國樂團的首席小，一定意義上，也解決了川苓每年的招生問題。
分團本來就不好做，她可是活招牌。
“我要是去了，被人比下去，可就給咱們團丢人了。”顧栀泠說自己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德行。”
顧栀泠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馬上到飯點。
解着手上的膠布，指尖又紅又濕，“在哪做首席都一樣，我嫂子倒是在國樂團，那地不适合我，太忙了。”
看着她的動作，面前人像是忽然想起來，繼而道：“注意點手啊。”
要說她不去國樂團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這雙手。
前幾年因為連軸轉的開演奏會，腕部和手指都留下了炎症。
這是職業病，只不過她得的稍微早了點。
甩甩手腕，顧栀泠點頭應聲：“知道了。”
半小時後，關上臨時琴室的照明燈，鎖好門，兩個人下樓去餐廳。
酒店的三餐都按自助形式擺盤，一人一卡，顧栀泠正好趕上了高峰期，得排隊。
團裏幾個小姑娘來得早，盤子已經見底了。
轉涼菜區時，手機在她兜裏震了兩下。
顧栀泠把盤子放在臺子上，幾秒後，屏幕亮起。
是她大哥顧彥。
【顧彥】：請你吃飯，來不來？
【顧栀泠】：不來。
平時，顧彥這人從來不主動說請她吃飯。
這次誰知道他又挖了什麽坑，等着自己跳。
有了之前的教訓，顧栀泠敬而遠之。
【顧彥】：真不來？
【顧栀泠】：真的。
【顧彥】：最近良心發現，不蹭飯了？
【顧栀泠】：怕你投毒。
【顧彥】：……
她哥越是這麽說，顧栀泠就覺得不對勁。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印證了她的猜測。
【顧彥】：沈深庭也在，不來後悔一輩子。
【顧栀泠】：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已經吃過了。
【顧栀泠】：還有晚訓，再聯系。
作為合格的追求者，她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拒絕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男人。
自己說出去的話，怎麽都得她來圓。
另一邊湘菜館內，顧彥微微蹙眉，收起手機，随即，對上洛聞舟的目光。
他要回紐約，于情于理，顧彥都得送一程。
顧彥端起茶杯，旁敲側擊了句：“沈總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脫掉西裝外套，随意往椅背上一搭，沈深庭落座後，單手輕擱在桌面。
“洛總夫人在海城有處度假村，短期之內，我沒有回紐約的打算。”
對面人應了句：“在國內發展，也挺好。”
“嗯。”
三言兩語，服務生陸陸續續把菜擺滿，玻璃圓桌在跟前緩緩轉動。
洛聞舟：“顧小姐不來嗎？”
他下次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總得給旁邊這位少爺創造點機會。
畢竟，沈深庭在自己手底下單身了六年。
“估計和團裏人一起吃了，她們訓練多。”
“咱們今晚開瓶酒。”幾秒後，顧彥突然提議，随即擡手示意服務生把酒單拿過來。
而後，遞給了洛聞舟。
也沒點太貴的酒，服務員開了瓶自制的果香槟，度數不高。
洛聞舟收了酒單，擡手遞給旁邊的人，“明天還得趕飛機，今兒就不多喝了。”
“理解。”
畢竟，顧彥的本意，也不是請他喝酒。
沈深庭坐在右邊，跟着陪了兩杯，三個人酒量都不錯的，這種程度的酒，臉色都沒什麽變化。
三個人的飯局不涉及應酬，結束得也快。
臨近九點鐘，洛聞舟起身去外面接了個電話，似乎是霍寧打來的，催他回去。
室內，燈光明亮，照得玻璃都就剩他們兩個。
晃着杯子裏最後一點酒，顧彥看向他：“沈總這些年，一直單身？”
沈深庭：“嗯，前幾年太忙了，沒時間考慮這些。”
坐直，他手腕處的袖扣被解開，圓潤的銀光暈人眼。
“方便說說，喜歡什麽樣的嗎？”
顧彥解釋，說自己老婆在樂團裏，單身女生挺多，可以幫忙給留意。
“還真沒想過。”沈深庭淡笑了一下，把話題往下引，“要不，您幫我介紹一個。”
那感情好……
但顧彥又不能提的太明顯，清清嗓，他問：“稍微鬧一點的，能接受嗎？”
“可以試試。”
也不知道這人是真想試，還是在這打量着敷衍他。
“就非你不嫁這種極端的，有興趣嗎？”
還沒等沈深庭回答，門重新打開，洛聞舟走進來，說是老婆管得嚴，再坐會就得回了。
顧彥身側放着自己的車鑰匙，過了幾秒，也播了個電話。
酒店那邊，顧栀泠的晚訓還沒結束。
手上纏着一圈圈膠布，看見來電顯示顧彥兩個字時，心裏犯嘀咕。
她哥不會又整什麽幺蛾子了吧。
任憑鈴聲響了挺久，顧栀泠思考着要不要理會，最後，還是拿起手機，往琴室外面走。
二樓走廊寂靜，晚上只有她們還在這邊，隔音功能做得挺好，她站在門口，只能聽見微弱的樂曲聲。
曲着手指敲擊屏幕，随即放在耳邊，她“喂”了聲。
“顧栀泠，來接我。”
顧栀泠“呵”了一下，直接拒絕：“大晚上你發什麽神經，我訓練呢，再說，我又不是你司機，不去。”
顧彥：“喝酒了，我車沒地方放。”
“那你找代駕，開車你喝什麽酒啊，明天自己去拿。”顧栀泠打算直接挂掉這通電話。
“行，那我今天就在車裏睡一晚。”
顧栀泠：“……”
她哥就是拿準了自己的性格，什麽都敢說，但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再加上顧栀泠從小就怕他。
“地址。”癟癟嘴，邊撕着指尖的膠布，她邊往琴室走。
真上輩子欠他的。
……
這家湘菜館她來過，是上大學那會，陪洛凝探店打卡。
她依稀記得，味道還不錯。
酒店外是商務區，人來人往，交通也方便。
拎着包，她站在街邊的枯樹幹旁邊，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顧栀泠在街邊攔了輛出租車，特意晚了十分鐘才到，想着應該碰不見沈深庭。
她已經在尴尬中度過一天了，一想到昨晚的事，就恨不得清除兩個人的記憶。
以為洛聞舟他們早就走了。
沒成想，這三個好人等她到了才結束飯局。
顧栀泠傻了，還得裝作波瀾不驚地跟洛聞舟打招呼。
內心波瀾壯闊。
“洛總，沈總。”
擡眸，再次見到沈深庭這張臉，昨晚零零碎碎的畫面又一次闖入腦海。
她拎着包的手一抖。
盯着他的薄唇，下意識的，她往後退了兩步。
臉上泛起一陣熱意。
顧彥和洛聞舟走在前面，完全沒有讓別人插話的意思。
她跟在後面，左顧右盼。
夜裏，晚風格外涼。
想着她哥一個悶葫蘆平時話沒幾句，今天怎麽這麽能說。
顧栀泠在心裏罵了他無數遍。
和沈深庭單獨相處的時間，有一世紀那麽漫長。
手機上的鐘表都不跳秒。
無聲尴尬中，她別了別因為風撩起的碎發。
“那個……”顧栀泠咳了兩聲，腳底下踢着碎石子，稀稀拉拉滾了很遠。
她慢吞吞找了個話題。
“我哥跟你說什麽了？”
而後，四目相對。
黑夜濃濃，路燈光落在兩個人之間，影子被拉長。
他沒作聲，突然步步靠過來。
顧栀泠往回退，幾秒後，身體抵在一片冰冷的牆面。
心跳聲在寂靜中放大，慢慢提速。
“你幹……”
她的話被吞沒。
“顧栀泠。”沈深庭突然出聲叫她的名字，磁沉嗓音，慢慢掠過她的耳廓。
步調緩緩，順着他的語調。
顧栀泠眨眨眼，手抓着自己的包帶，稍稍用力。
“啊？”
酒意微醺，他輕輕俯下身，單手撐在牆面，像把人鎖在懷裏。
靠得好近……
黑色中，他勾起絲笑意，“聽你哥說，都非我不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