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酒精揮發
酒精揮發
很重要、很盛大的事情……聽起來怎麽神神秘秘的?
绀音仰頭盯着天花板,在沉吟聲中琢磨了好一會兒。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聽說過“重要的大事”這麽個詞。
啊,對了,是聽到過的!
就在來這裏的途中,幫她和義勇引路的年輕刀匠也提起過要幹重要的大事——可惜小刀匠沒有明說要幹的究竟是什麽,她那時候也完全忘記問了。
“是什麽很有趣的事嗎?”她眨眨眼,莫名有點激動起來了,“我馬上就能幫上忙了嗎?吶吶,到底要做什麽呀?”
好像一只過分興奮的小狗,她在鍛刀爐前蹦跶個不停,高高梳起的發絲也晃來晃去的,簡直更加像是小狗了。
面對樂得不行的小狗,只要摸摸腦袋就能讓它變得乖巧了。鐵之森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粗重的手掌真像是一大塊烤得溫熱的玉鋼。
“等富岡殿下身子舒暢點了,我再同你們一起商量這件事。”
“哦……”她的馬尾辮一下子耷拉下去了,嘴角也委屈兮兮地撇着,“不能只和我一個人說嗎?我很樂意幫你的呀!”
從歡快到不行變成失落到不行,如此鮮明的落差居然只用一句話就實現了,鐵之森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只好又摸了摸绀音的腦袋,很像是要把掌心的熱意也導進她的心中。
“因為是重要的事情,所以也要聽聽富岡殿下的意見。”他很耐心地說,“我猜想,富岡殿下也會願意幫忙的。不過還是先等他酒醒吧。”
“好吧……”
绀音不情不願的應聲聽起來好像是蚊子在叫。
道理她都懂,鐵之森想表達的意思也能聽明白,但盤踞在心中的謎底怎麽也解不開,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真像是有只小老鼠在她的胸腔深處爬來爬去的。
要是死皮賴臉,繼續追問下去,是不是能夠逼着鐵之森給出答複呢?說不定可以吧。
绀音一度真打算這麽做了,可勤勤懇懇的刀匠轉頭又投身進了鍛刀的繁雜工作中,她一下子失去了最佳的詢問機會,只好悻悻地癟着嘴。
繼續待在裏頭打擾他鍛刀好像也不太像話,她偷摸摸退出去了,滿懷疑慮的沉重步伐踏在庭院裏,激起了好一陣塵土,本人卻渾然不覺,就這麽一路跑到了義勇身邊。
走遠點看看,再靠近點看看。
和不久之前離開時相比,義勇的狀态看起來似乎沒有太多的變化。他依舊以一種過分放松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腦袋往一邊歪着,眼皮也還腫得厲害,有時候绀音真分不出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地睜着眼。
“吶,義勇。”她用手碰了碰他的肩膀,“你現在酒醒了嗎?”
“……嗯。”
如此綿長而遲鈍的應聲,聽起來絕對不可能是肯定的答複。
義勇擡起沉重的雙眼(由此可見他的眼睛并沒有腫起來,只是剛才一直沒什麽多餘的力氣睜開而已),在這片刻的支吾之後,才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绀音皺着臉,好像是在心疼他——實際上并非如此:“你還難受呢?”
“嗯。”這下總算是确定的答複了。
“這樣哦。”
她別扭地抱起手臂,這姿勢讓她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擰巴。
在眼下這種場合,大概要說一點安慰人的話才比較合适。可如此高深的語言藝術,對于日輪刀小姐來說實在是有點太過艱難。她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到該給出怎樣的回應才好,所幸就這麽抱着手臂,慢吞吞地走開去了。
繞着鐵之森家的小房子轉悠了整整五圈,按捺不住的她又蹦跶到義勇面前了。
“現在呢!”她滿懷期待,沖他不停眨眼,“現在是不是好多了。”
“呃——”
才過去了沒幾分鐘而已,就算狀況有所改良,也不可能這麽快吧?
義勇感覺腦袋更痛了,可能是因為绀音湊過來的時候不小心晃動了他的椅子,連帶着連無比沉重的腦袋也随之震撼了一下吧。
琢磨了一會兒,他說:“好像和剛才的狀态差不多。”
“诶?好吧好吧……寬三郎跑什麽地方去了?一整天都沒見到它。”
“它在屋裏,也還在宿醉中。”
并且狀态比他更差,一直窩在枕頭上,兩只小爪子現在還軟着呢。義勇真不知道他的鎹鴉怎麽也會喝醉——這問題的答案只有绀音能知道了,不過她現在也沒有意識到這回事。
她自顧自垮下了面孔,本就圓滾滾的臉頰簡直像是要掉到地上去了。
重新站直了身,她下意識邁開步伐,打算接着在周圍繞上幾圈打發時間,就好像剛才那樣。
不得不承認,刀匠村算不上是個多麽有趣的地方,而鐵之森家更是無趣,周邊既沒有什麽值得欣賞的花花草草,也沒有什麽好玩的東西,就連庭院的大部分土地都是空空一片,除了自己種的幾株豆苗之外,連雜草都來不及在此地紮根生長。
在在天亮之前,绀音就已經繞着這棟小房子走過好幾圈——甚至是好幾十個來回了。毫不誇張地說,此處的每一塊石頭長什麽樣、落在什麽位置,她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呀,要是再繼續靠這個熟悉到不行的方式打發時間,那她肯定也會變得和宿醉中的義勇一樣,痛苦到搖頭晃腦不止的。
這麽琢磨着,才剛剛邁出去的這一步,被悻悻地收回了。
她溜到了義勇的背後,伏在他靠着的椅背上,歪過腦袋,盯着他的側臉,看他不自覺會眯起的眼睛,還有吐息中越來越淡的酒味。他很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可就是在每每冒出這念頭的時候,總會看到他猛打一激靈,遲鈍卻也及時地從宿醉帶來的困倦意味中驚醒。
其實盯着義勇,也不算多麽有趣。但比起漫無目的地繞圈子,肯定是有意思多了。
绀音偶爾扯扯他鬓邊的短發,也會捏捏他的耳朵。可能是酒精的緣故,他的臉看起來稍稍腫了一點,用指尖戳一戳,臉頰上還會短暫地留下一處淺淺的凹陷,幸好要不了多久就會消失無蹤了——否則他可就要被绀音戳成奇形怪狀的模樣了。
“怎麽了?”義勇看着她動個不停的手。
“嗯——”她完全沒停下小動作,只眨了眨眼,“有沒有舒服一點?”
這會兒要發出沉吟的“嗯”的人,變成義勇了。他很認真地琢磨了一會兒,給出了和之前一樣的答案。
“沒覺得舒服了多少。”
“好嘛。”
真的一點都不出乎意料呢。
绀音努着嘴,好像心裏的怨念全都要從逃出來了。
幸好幸好,怨念滿滿的心思,半點都沒有透露出來,最後只化作一聲嘆息,輕飄飄從他的頭頂飄過去了。義勇遲疑地擡起頭,可惜完全沒能捕捉到她的憂慮。
接着把頭發腦袋和耳朵接連玩過去,這個毫無規則的循環又重新上演了好幾個來回,她才終于玩膩了,蹭一下站起,踮着腳尖彎過身,整個身子都越過了他的頭頂,正以一種無比別扭的姿勢倒過來看着他。
必須承認,她現在的這副模樣有點吓人,不過義勇并不會被她吓到。他一臉平靜地看着绀音,聽見她拖長了聲喊他“義——勇——”。
還是得說,她現在說話的腔調也怪滲人的。
“嗯?”
“酒醒了嗎?”
“沒有。”用不着遲疑都能給出這個回答了。
“哦。”
真是一點也不意外的答複呀。
在绀音灰溜溜地縮回腦袋之前,義勇叫住了她。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同樣的問題被問了這麽多遍,即便遲鈍如他,是也該意識到不對勁了。
“對!”
绀音蹦到他面前,一點也不打算對自己真實目的遮遮掩掩。
“五郎講,有重要的事要我們幫忙,但要等你酒醒了才能說。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好奇?反正我真的是太想知道他要說什麽啦!”
“原來如此……”義勇了然般點了點頭。
難怪她表現得這麽異常,原來是求知心在作怪。
“啊,對了,還有刀的事兒!”
一說起這個話題,绀音可就停不下來了。
“五郎正在打兩把新刀。你之前不是說不需要刀了嘛?所以五郎把其中一把刀送給我啦——是那把影打哦!你知道影打是什麽嗎?”
表面上,她是向義勇抛出了一句疑問沒錯,可不經意間微微擡起的下巴和飛揚的眉梢,還有浮在臉頰上的得意紅光,無一不在訴說着“你肯定不知道所以快來向我讨教吧!”的心思。
分外可惜,這般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想法,義勇是絕對不可能看出來的。
“影打就是同時鍛造出的一批刀中,比較差的那一把。”
他甚至還很直白地把解答說出來了。
得意也好,驕傲也罷,倏地一下子全都消失無蹤了。被他這麽一說,就連未來将要送到自己手中的影打日輪刀,都顯得不那麽有意思了。
绀音耷拉着臉,好幾次想要說點什麽反駁義勇才好(或是能嗆他一下也足夠了!),可惜每回都無疾而終,只得生硬地扯開話題。
“所以你現在覺得舒服了嗎,恢複正常了嗎?”
老生常談的問題又被拎出來了。她雙手叉腰,站在義勇面前,板着面孔的模樣好不強勢。
“你倒是再努力一下嘛。可別輸給難喝的酒呀,這多丢人!”
“……我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