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比試一番
第18章 比試一番
柏樂回了教坊沒多久,便接到了要排練歌舞的旨意,正是桓嶼提的那件接待使團的事。
身為首座,他自然是責無旁貸的,然而随着旨意一道而來的,還有桓嶼給他傳來的消息。
他說:“那雲國的使臣是個名聲狼藉的浪蕩之人,你此次萬萬不可出席。”
柏樂聽從了桓嶼的話,他先參與了幾日排練,之後便稱病告假,找了其他人來替補。
接着他便一直閉門不出,一來是要坐實自己生病之事,二來,也是不想讓桓嶼為他而分心。
直至雲國使臣到來,京都之中一片沸騰,柏樂也未多看上一眼。
許是怕他煩悶,桓嶼雖不曾親自過來,但是不是便會派人傳信給他,再附上一些新奇的小物件。
按着桓嶼所說,這次和談出乎意料的順利。那雲國使臣乃是雲國國君的親弟,被封為了壽王。此人談吐得體,行為舉止也循規蹈矩,并未鬧出過什麽荒唐事來,和傳聞中大不相同。
如若順利的話,這兩日協議簽訂完成,事兒便算是成了!
看着桓嶼字裏行間流淌而出的歡喜,柏樂也不禁開始期待起來。
一直到了最後一日,突然有宮人匆匆跑來傳信,說是雲國使臣臨時起意,提議兩國之間比試一下舞樂技藝。
柏樂直覺不妙,特意派人來宣他前去,恐怕不會是什麽好事。
然而那宮人卻道:“雲國顯然是有備而來,可咱們的舞師、樂師平日裏都是按着既定曲目練習,若是倉促應戰,恐怕會落于下風。因此皇後娘娘這才特地拍我來請柏舞樂師。”
柏樂心有猶豫,可此事的确非同小可,雖不是正是旨意,但拒絕的話……恐怕也是不妥。
他仔細打量了這宮人一番,雖沒打過交道,但确實是跟在瑤清身邊的。若真是瑤清派人前來,那可能确實是十分急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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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樂不再多想,回應道:“好吧,還勞煩您稍等一會兒,容我換身衣服。”
那宮人連忙點頭稱是,柏樂轉身回房,迅速換上了一身寬松素雅的白衣。他沒有特意的去打理頭發,只攏起一半,随意地用一枚木簪固定住,稍微在臉上撣了些粉,看着更蒼白一些。
這樣一來,既不會看着不夠得體,以免禦前失儀,但又能讓人覺得他确實病了,有些精神不濟。
白閱跟着宮人一路來到禦花園,這才發現,湖邊的空地上已被布置成了宴席。
聖上和皇後穩居上座,而桓嶼則和幾位深得器重的大臣坐在一起,與雲國來的使臣分列兩邊。
柏樂走上前,恭敬道:“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
聖上微微笑道:“免禮,柏樂師來的正好,雲國這次帶來了一位舞姬,她的舞姿确實是很有特色。不過在朕來看,還是你更勝一籌,有心讓你和她比試一番。”
柏樂順着聖上的視線看過去,果然見到一位身着彩衣,腕帶金鈴的異域舞姬。這名舞姬雖用輕紗遮臉,但依然能讓人感覺出是位妙齡少女,流轉的眼波中滿是驕傲。
柏樂心下了然,這算是大國之間的另一種較量,看來不能借用生病故意認輸了。
他連忙上前回話道:“啓禀陛下,奴這幾日染了風寒,身體有些不适,恐怕無法發揮出最佳水平。但奴定當竭盡全力,以求令陛下滿意。”
聖上聞言,不禁開懷大笑起來,“無妨無妨,柏樂師只需盡力而為便是。就算最後輸了,朕也不會怪罪于你。”
柏樂暗暗擦了下額頭的汗水,伴君如伴虎,說是不怪罪,他可不會真的相信。
本來是想借病推辭,白閱并沒有準備,此時他環顧四周後,目光落在了湖邊的一株垂柳樹身上。
于是,他走到柳樹旁,請一旁的宮人幫他折下一段柳枝。
他以柳枝為劍,随着樂聲跳起一段劍舞。柳枝在他手中輕盈地舞動着,仿佛化作了一道淩厲的劍光,每一次揮舞都帶不失儒雅與力量,令人沉醉其中。
曲聲過半,那位雲國舞姬也加入了進來,她的舞姿妖嬈,如一朵豔麗雍容的牡丹一般引人注目。
她幾番想将柏樂的氣勢壓下,但每每向前挑釁時,柏樂總會輕柔的化解掉她的攻勢。
就如同彩燕在垂柳間穿梭,無論柳枝如何搖曳,也始終是随着微風輕輕擺動,不會因為彩燕而受到傷害。
原本應該是一場激烈競争的鬥舞,而此刻,卻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連那清脆的金鈴聲,在樹葉的沙沙聲襯托下,都顯得越發和諧動聽,不再像之前那般吵鬧。
鬥舞結束,那名使臣猛地地站起身來,驚嘆道:“早聽聞大梁的舞樂技藝精湛,今日見到了柏樂師,才知名不虛傳!”
他的目光追随着柏樂而動,看柏樂退至一旁站定,這才十分惋惜的說道:“只可惜我明日便要返回雲國,不能再與他多多交流了。”
“這有何難?”聖上哈哈大笑道:“兩國即已達成盟約,理應多多交流互通有無。朕打算派遣一支使團,攜我大梁各項技藝,随你前往雲國進行三年的交流學習。不知壽王意下如何?”
“當真?”壽王興奮不已,甚至顧不得禮節,忙追問道:“那是否包括這位柏樂師?”
聖上卻并未怪他唐突,微微颔首道:“那時自然。”
話音剛落,瑤清猛地拉住聖上的胳膊,出言提醒道:“陛下,此事還需慎重考慮啊!”
與此同時,桓嶼也跪在了地上,道:“陛下,兩國交流并非小事,還望陛下能夠從長計議。”
然而聖上的眼神卻從桓嶼身上掃過,并未理睬他,反而看向瑤清。
他拍了拍瑤清緊抓着她的那只手,安撫道:“朕知道皇後是愛才之人,這才不忍心放他離宮,朕也十分欣賞柏樂師。以他之才情,早該在樂府之中擔任職務。可他身負奴籍,無法在我大梁國有所施展。”
“那陛下的意思是?”瑤清疑惑道。
“使臣,是我大梁的臉面,自然背負着莫大的榮譽,這對柏樂師來說,是個好事。”聖上将目光投降柏樂,淺笑道:“還希望柏樂師能不負所望,完成使命。”
瑤清徹底反應過來了,她面色凝重,連嘴唇都跟着微微顫抖起來,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刻究竟是氣憤還是失望。
眼前這個和她同床共枕的人,是想要殺了她的親人!
聖上看似句句在理,可憑奴籍前往異國,生死都不受保護,跟送給對方有何區別?
這哪裏是使臣,這是要把柏樂徹底驅逐出大梁國。
可皇命已經下了,她已經攔了一次,不能再在衆人面前反駁第二次,否則只會讓柏樂更加危險!
而這些,柏樂又怎會不知,他心底如三九寒冬般,一片冰冷。
方才聖上所言,雖表面上似是寬慰皇後,實則更是強調他的身份,他哪裏有拒絕的膽量?
柏樂跪在地上,重重一叩,“謝陛下恩典。”
聖上滿意地點點頭,“好,那你便先回去準備準備吧,明日會有專人去教坊接送。”
“是,奴告退。”
柏樂轉過身,離開之前看向了桓嶼那邊,桓嶼還跪在地上,眼中翻滾着不甘和憤恨。
可,那又如何呢?
即便有心安撫,柏樂此時卻無從開口,唯有沉默着慢慢離開。
“柏樂師都已經同意了,皇弟也別跪着了,快起身吧。以後這類不相幹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太放在心上的好。”
聖上雖語氣平和,但其中的警告意味卻是十足。
“是。”桓嶼咬緊牙關,這才忍住沒有暴起。
他不能在此時留下把柄,如果連他也出事了,那柏樂那邊便徹底沒了希望。
桓嶼餘光瞥向瑤清,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她身上。
宮宴還在繼續,瑤清卻心生厭惡,半點心思都沒有。
她站起身道:“臣妾身體不适,就先告退了,望陛下恩準。”
聖上頓了下,方才擺了擺手,溫柔道:“皇後大病初愈,是該好好休息,朕晚些時候再去看你。”
瑤清行了一禮,沒再看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轉身離去。
教坊之中,柏樂自回來後,便一直呆坐在房裏,夜色已深,他依然一動不動。
他并沒有什麽行李需要整理,因為一旦離開了這裏,那些身外之物都将失去意義,只會成為無盡煩惱的根源。
桓嶼那絕望的眼神以及聖上的警告始終萦繞在他心頭,令他心煩意亂。
然而,更讓他憂心忡忡的是桓嶼。
柏樂心裏清楚,今夜無論多晚,桓嶼都一定會來。等見到了桓嶼,必須得想辦法勸他打消那些冒險的念頭才行。
正在此時,窗外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一道黑影投射在了窗戶之上。
柏樂快步走至窗前,伸手掀起窗戶,果不其然,站在外面的正是桓嶼。
桓嶼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落寞,然而,他的眼神卻異常明亮。目光交彙之時,柏樂只覺得自己心中所想已經被看透了一般,不由得湧起一陣慌亂。
柏樂有些不知所措地讓開窗邊的位置,桓嶼輕輕一躍,便跨過窗臺,穩穩落在屋內。
兩人就這麽對視着,沒有一點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