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件要緊事
第17章 一件要緊事
大梁,皇宮內。
春日午後,柏樂踩在樹影斑駁的石板路上,跟随着宮女前往鳳儀殿。
剛至殿外大門,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抱着一把古琴,在宮牆下慢慢踱步。
“見過安王殿下!”柏樂趕忙上前行禮,“您也是來探望皇後娘娘的嗎?”
桓嶼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本王今日是專門來等柏樂師你的,剛才派人去教坊尋你,卻得知皇後召你入宮,所以見過皇兄之後,我便直接來了這裏。”
說完之後他順手揮了揮手,一旁宮女十分有眼色的先行告退,臨走時還不忘囑托柏樂:“奴婢先去回禀皇後娘娘,還請柏樂師盡快過來。”
宮女走後,桓嶼将柏樂拉到了一旁的僻靜處,把懷裏的琴遞給了他。
“前幾日琴就修好了,本想着立馬給你送去,結果中間發生了些事,耽誤了這麽多天。”
白閱接過琴,細細地看了一遍,眼中滿是欣喜,“不妨事,正巧一會兒還能彈給娘娘聽。”
桓嶼聞言皺了皺眉,“皇兄對你和娘娘之間的關系一直都很不滿,你還是別和她走得太近才好。”
“我心裏其實也清楚,只是這次娘娘病了好些天,一直說想要見我。我已經接連推拒了幾次,實在是不忍心……”柏樂滿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桓嶼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妥協道:“我知道當初你和娘娘相依為命,感情深厚,自然不忍她傷心。但不管怎樣,還是得多加小心,以免惹出麻煩。”
柏樂點了點頭,“宮人們都在,我也會避嫌的,想來是不會有什麽事兒的。”
桓嶼這才心裏稍安,他牽起柏樂的手柔聲道:“其實這次來尋你,還有一件要緊事兒。”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件好事兒。”白閱忍不住笑了笑,十分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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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嶼也沒有絲毫遮掩,他挑了挑眉,興奮道:“我最近謀了一件差事,只要做成了,定能得到皇兄的贊賞。”
柏樂聽後反而吓了一跳,驚呼道:“你瘋了?!聖上對你那般提防,這麽多年都忍過來了,你為何偏要現在出風頭。”
桓嶼沒有回話,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若說當今聖上厭惡柏樂,那也只是因為他和瑤清皇後昔日的情誼。
在聖上眼裏,他就是個借着當初教導過瑤清幾年舞樂,便媚上惑主,謀取好處的奸詐小人罷了。
但聖上對桓嶼,卻是真正的,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聖上作為先帝的第三子,本不該繼承大統,但他仍在一衆兄弟中殺出了血路,名正言順的得到了即位诏書。
而桓嶼因當年尚且年幼,一衆大臣又勸說聖上不可趕盡殺絕,以彰顯仁愛,這才讓他死裏逃生。
但聖上心思缜密,絕不會将一個隐患放在那裏不聞不問。
桓嶼自小便被許多雙眼睛盯着,名為照顧,實則是監控着他的一言一行。他享有着皇子該有的一切待遇,但學文不能涉時政,學武不可有兵法,須得處處皆平庸,才能換得一絲喘息。
聖上雖表面上對這個兄弟的不成器扼腕嘆息,實際卻十分滿意。
這不,待桓嶼一成年,還未選妃,便将他封為“安王”趕出了宮。
這一個“安”字,就是挂在桓嶼頭上的警鐘,時時刻刻提醒他該如何度日。
從離開皇宮,桓嶼這才過了幾年的安生日子,他守着王府,除了聖上安置的下人外,從不自己招納任何一個仆從。
每每有賞賜發下來,銀錢全部花到酒肆樂坊,若是物件的話,除了将必要的留下,其餘也全部打賞出去,絕對保證,每一筆賬都花的清清楚楚。
可以說,他将臣服之意已經表達到了極致,只求能得到一世安穩罷了。
柏樂還記得桓嶼和他說過,這般得過且過,也已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了,能庸庸碌碌的過富貴日子也不錯。
可既然如此,他何必還要去掙什麽差事,趟這趟渾水呢?
萬一不小心引起了聖上忌憚,那這許多年來的努力,豈不是都要功虧一篑?
見他神色不寧,桓嶼慌忙擡起手,安撫的摸了摸他的頭發,“別急,你莫要擔心。就是接待雲國使臣而已,這次是我和禮部一同來辦的,和談之事自有別人負責,不會觸及皇兄的逆鱗。但若做好了,卻是大功一件,可以讨個賞。”
柏樂心中一動,隐隐猜到了桓嶼為何要如此努力。
果不其然,桓嶼有些吞吞吐吐地開口問道:“等到那時,你是否願意去我那裏?這樣一來,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這座皇宮了。”
“還是太冒險了。”白閱聲音微顫,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但和桓嶼的安危比起來,這些根本無足輕重。“桓嶼你聽我說,去把這份差事推掉,就說你能力不足,無法勝任。”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桓嶼目光灼灼的望着柏樂,“到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安王迷戀一位男子,雖現下允許男子成婚,但一個愛慕男子的王爺,絕不會在對聖上産生威脅,甚至不會留下子嗣,如此,他也會徹底安心。”
柏樂的耳根微微發熱,他下意識避開桓嶼熾熱的目光,輕聲說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務必再穩妥些。而且……我還需要先禀告娘娘,如若不然,我怕她會傷心。”
聽了這話哪還有不明白的,桓嶼欣喜不已,一把抱住柏樂,“太好了!只是……委屈了你,我沒法子為你消除奴籍,也不能給你一個名分,但在我心裏……”
柏樂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咱們倆只要能求個安穩度日就是極好了,何必再奢求那些。”
桓嶼吻了吻柏樂的額頭,縱是十分不舍,但也知道這裏不是能久留的地方。且他們已經等了這麽多年,如今有了盼頭,也着實是不差這一時半刻了。
事兒說完了,兩人這便道了別,柏樂目送着桓嶼離去,才整理情緒,邁步走進鳳儀殿。
柏樂跟随指引走進殿內等候,不多時,瑤清便在宮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她的身子顯然還是不太爽利,臉色蒼白如紙,時不時還會咳嗽兩聲。
白閱見狀,趕緊行禮道:“見過皇後娘娘。”
瑤清卻是立馬面露不悅之色,“這又沒有旁人,你幹嘛行這麽的大禮數。”
柏樂恭敬地道:“規矩還是要有的。”
瑤清眉頭緊蹙,長嘆了一口氣,“唉,算了,這日子過得當真是沒勁,沒想到連你也跟我越發生分了。總見不到人也就罷了,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又是這般。”
柏樂心有不忍,關切道:“怎麽會?只是娘娘身體不好,該多靜養休息才是,我怕會打擾到您。”
“這就是個普通風寒,跟本沒有多嚴重。”瑤清咳了兩聲,順了口氣才接着說,“想當初吃上兩塊你給我的糕點,再被你摸摸頭,這病隔日就見好了。反倒是如今,過得越好,身子反而越柔弱了”。
聽着她抱怨,柏樂不禁想起當年的瑤清。
那時她雖骨瘦如柴,卻當真是生龍活虎。即便常常被罰不能吃飯,還要被逼着練一整天的舞,她也只是吵着說肚子餓而已,愣是沒被餓出病來。
那些往事歷歷在目,柏樂不經意便笑出了聲。
他從桌子上取了一小盤點心推至瑤清面前,“我今日沒帶糕點,只能借花獻佛了,希望娘娘能早日康複。”
瑤清瞪圓了眼睛,萬分無奈的笑了笑:“阿樂,你如今便是這麽打發我的?好好好,點心沒帶,我暫且先不計較,手總帶了吧?”
說着她很自然的把頭伸了過去。
柏樂下意識的要伸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瑤清也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眼中流露出幾分落寞。
沉默片刻,柏樂僵在半空中的手轉向了一旁的古琴,展顏一笑道:“手帶了的,我給娘娘彈個曲子吧。”
瑤清沒再多說什麽,她由宮女攙扶着到軟榻躺下。珠簾放下,她便看不真切柏樂了,只能聽到悠揚的琴音在殿中回蕩。
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聽着,思緒漸漸飄遠。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奢求的太多了。
她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女罷了,如若不是遇見柏樂,她何德何能才能碰上如此機緣,得到聖上的恩寵,又坐到皇後的位置。
可明明已經得到了這麽多,她卻還是為了想得到那一點兒親情的補償,硬是把柏樂留在身邊。
這些年,她也看出了聖上對柏樂的不喜,但卻一直裝作沒有看見。
她想到了昨日安王來探病時說的那些話,也許,是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不然也太過自私了些,對柏樂也沒有好處。
一曲終了,瑤清裝作睡着一般,并未言語。
直到聽見宮女送白閱離開,她方才揮手喚來自己的貼身婢女。
“去給安王回個信兒,就說他求的事,本宮允了。希望這次他能争個氣,不然我可不會平白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