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思
迷思
費一寧将手機放在桌子中央,所有人都屏息待着,直等着屏幕上簡陋的界面不再閃爍,她才重新拿起手機,“咳咳,真心話說出一個你最喜歡的異性!誰是黑牌!”
丁格興高采烈将黑牌摔在桌面上,“送分題!費一寧!搶答!”
“該你了!夏夏!”費一寧在一旁看玩意兒不嫌事兒大,雙眼亮晶晶盯着我。
我得了片刻啞然,碰巧擡眸瞥了一眼林樹,他大概要比我緊張多了,畢竟是張紅牌,思及此我心裏忽安定下來,有句話說得沒錯,對有的人而言,幸福是比較出來的,比如現在。
我躊躇半晌,在腦子裏将能記住的異性都挨個兒點了下名字,待翻騰一遍茫然搖了搖頭,壓低身子小聲跟費一寧說:“我沒談過,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哦,咱們夏夏還……要不現談一個也行,我早就聽丁格提起過他,品學兼優,說是前幾名進的國貿,不知能不能入您老人家的法眼……”她一臉詭秘,一邊兒說着順帶努了努嘴,好似這事兒真的有譜一樣。
“閉嘴,別逼我在你男朋友面前扇你!”
我倆耳語半天,将那倆人晾在一邊兒,瞧着丁格一頭霧水,林樹默默喝着啤酒,一臉毫不着急的模樣。
費一寧遂一臉了然,心裏大概想着給我留幾分薄面,輕咳兩聲,“饒你一回,那你就說說喜歡什麽類型的吧?”
“我……”在他們三個的注視下我尋思半晌,轉過頭忽瞧見林樹淡然笑着,遠不若那兩個像是尋寶探險隊一般起哄,“我還是喝酒吧。”透過杯底看見這被燈光扭曲的世界,似能聽見咽下啤酒時的咕咚聲,一股子苦味兒蕩在舌尖,不自覺蹙起了眉。
并非是我不想說,而是真的想不出來。
“行吧行吧,大冒險,向一個陌生人索要聯系方式。”費一寧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招手喚來了服務生,“小姐姐,可以加個好友嗎?我下次來方便提前定位置,順便再給這桌來一打啤酒。”
她倒是小聰明不少,人家不但沒有拒絕,還願意得很,沒過一會兒桌上又多了一打啤酒,她笑嘻嘻說着:“我請客,分一分,小麥果汁兒,兩口一瓶,小意思,該你了林樹!”
我只當事不關己,端起酒杯等着看笑話,随意瞥了一眼臺上的吉他手,留着長長頭發,想起曾幾何時有機會學吉他,卻因為忍受不了手指頭太痛而放棄,至少這一把游戲僥幸逃脫,所以尚有閑情逸致觀察起周遭環境。
“我……可以加你好友嗎?”林樹從兜裏掏出自己的手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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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晃神兒,初時并未意識到他是問我,等發現他看着我時,一口冰涼的啤酒順着喉嚨滑下去,“我?”
“嗯。”他點頭。
坐在對面兒的費一寧跟丁格眉來眼去,飛眼挑眉快要掉到酒杯裏,我則是壓根兒沒料到有自己什麽事,看着林樹傻愣了半晌。
酒桌正上方的小燈散着黃色的微弱燈光映在他臉上,我看着緋紅不知何時攀上了他的面頰,他笑得暖意融融,眼神幹淨得像是初夏盛開的白色小花兒,只可惜我天生不愛花草,想不到哪一種合适形容他。
許是害怕冒犯,他接着開口:“如果不方便拒絕也沒有關系……”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連忙擺手,一只手伸到身體與落地窗的夾縫裏胡亂掏着,生怕氣氛再度尴尬起來,有時我會覺得拒絕別人是一種罪過,尤其是擡頭不見低頭見,聯系越密切我越拉不下臉。
握着手機,本不過是随意瞟了一眼,社媒下顯示的地區名字一閃而過,卻意料之外極為熟悉,我十足虛僞假裝成手機卡頓,又點回去匆匆瞧了一眼。
費一寧抿嘴笑着,“行吧,勉強算過關了。”
我用手撐着下巴,許是方才一杯灌得有些急,已有些飄飄然,落地窗外坐着一對兒男女,反正我坐在屋裏不會被發現,索性靜靜瞥着。
費一寧照舊發牌,幾個人依次掀開牌面兒,我小心将壓在手底下的牌掀開一角,方才是黑桃A,現下是草花A,我勾了勾嘴角心中暗喜。
“好,最喜歡異性什麽身體部位?”
“眼睛吧。”我不假思索直接回答,随後将手中的撲克牌推向桌子中心。
“嗯……”林樹微微蹙眉,似将能想到的器官都想了一遍,“手?”
費一寧聽着與丁格面面相觑,“為什麽是手?”
“因為是第二張臉嗎?”我忽而插話問。
“因為可以通過使用工具創造許多有趣的東西。”林樹的眼睛一笑便會眯成兩道月牙,氣質上毫無攻擊性可言,大抵是意識到這回答不太随大流,說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垂眸笑着。
“那為什麽不是大腦。”我私自給他的回答加了引申注解,認為他的意思是喜歡聰明的女性。
費一寧随即白了我一眼,“有這麽說話的嗎?美女你好,我喜歡你的腦子,你的腦子既聰明又漂亮,處大象嗎美女?你聽着不覺着吓人?你漢尼拔啊?”
話說至此,我們三個憋不住笑出聲來,尤其是丁格,笑聲像是只大鵝,抽出兩張紙巾擦着眼角笑出的淚花,一頭拱在費一寧肩膀上,“處大象!處!必須處!”
林樹則是在一旁靜靜聽完,無聲跟着一起笑。
“該大冒險了,找在場一個人,壁咚對視十秒!”費一寧說完便丢下手機,将手伸向我。
我滿眼問號,轉頭看向一旁的丁格,丁格卻是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表情,幹脆在一旁起哄。
林樹起身讓了個位置,費一寧一歪嘴,像是無厘頭劇裏的醜角兒,還是調戲女主最後被男主胖揍的那一種,我見她摩拳擦掌,手撐在落地玻璃上,留下一個汗濕掌印兒。
“喲,小妞,一個人吶,喝酒吶,不如陪爺快活快活?!”費一寧誇張聳着肩,連腿也抖個不停,離我越來越近。
我憋着笑硬生生撐了十秒鐘,而後一扭頭不去看她,拿出一副做作樣子,“爺,別……別這樣,外人這都看着呢。”
費一寧越看我,越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後來幹脆将臉埋在我的懷裏,我是曉得她的,笑到一定程度五官沒有一處管得住,有一次甚至笑得臉抽筋,遂一手攬着她,朝着林樹招手說:“你倆來吧,她不笑到哭停不下來。”
丁格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邪笑看着還十分淡定的林樹,兩個男人忽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清吧裏無數道目光射向了他們。
我瞧着一衆客人皆是微醺狀态,方才還聊得熱火朝天,而今懷着獵奇心态靜待着。
丁格輕輕一推,林樹的背砸在一旁的玻璃窗上,但我卻覺得這并非是最好笑的,我抱着費一寧無意間瞄見窗外露天桌子旁的客人正拿着一瓶啤酒張大了嘴一臉吃驚模樣,像是在看電視劇的現場版。
我垂頭盡力抑笑,他們兩個是如何對視,又是如何分開的,一概不知,只能聽見周遭起哄聲越來越大,直等到各自回了座位,我又偷瞄了一眼窗外的客人,想必是得了茶餘飯後的新樂子才會那樣開心。
我未察覺自己是何時放松下來,只記得當費一寧再一次讓我抽一張撲克牌時,目光假意劃過所有牌的背面,實則已經想好抽哪一張,那張背後有小小一條圓珠筆劃過的痕跡,不出意外仍是草花A。
費一寧看着我的牌面兒,“你是不是有透視眼?”
我笑着撇了撇嘴,“糟糕,被發現了。”
林樹翻開手裏的紅桃A,笑着垂眸看了看我手中的牌,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我卻像是做賊心虛似的連忙将所有人的牌混到了一起。
“真心話,自己身上最敏感的部位!”
“頭發。”我見他們幾人面露不解,遂開口解釋:“額……有人碰我頭發就會下意識打寒噤,控制不了那種。”
費一寧顯然已經是滿腦子黃色廢料,先前還是一副鬼頭鬼腦的樣子,聽完了我的回答之後難掩失落神情,“就這?就這?”而後思索一番,“嘴唇吧……因為……”她雙眸瞥向丁格,笑意像是剛綻開的花骨朵,難得露出一絲嬌羞。
我自是聽後了然,初戀對于心動來講的确是個加分項。
“大冒險,親吻在座任意一人。”費一寧剛說完,丁格轉頭看她,捧着她的臉毫不猶疑親了下去。
我雖沒有動,眼睛卻向桌子下瞥着,想起兒時坐在家裏看電視,若是有男女親密的畫面,便會趕緊将電視關掉,直到如今也沒有改變這一習慣。
輪到林樹了,四個人頓時沒了聲兒,我偷偷看他的表情,他該是騎虎難下,一個兄弟的女朋友,一個人陌生人,許是尴尬,不斷摩挲着手裏的玻璃杯。
我看熱鬧般等着劇情的發展,林樹笑意漸淡,他并沒有向我與費一寧投來任何一絲目光,尋思良久,擡頭看向丁格,“委屈你了。”說完站起身走到丁格面前。
耳邊吧唧一聲,林樹親在了丁格的面頰上,我抿嘴不經意間勾起了唇,低頭看向酒杯裏的酒。
丁格一臉嫌棄,也曾試着抗拒,顯然失敗了,只能一遍遍用紙巾擦着被親的地方,嘴裏念叨着:“我上次被老爺們親還是幼兒園,也算是為兄弟兩肋插刀了。”
不知為何,我笑着笑着覺得有些氣短,回頭時桌上三瓶啤酒就只剩下酒杯中這最後一杯,匆匆灌進肚子同費一寧說了句:“我去趟衛生間,你們繼續,不用等我。”
費一寧一臉幸福,頭靠在丁格肩膀上,兩人十指相扣,望向舞臺上唱歌的歌手,“不玩兒了,你去吧,小心點。”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想要去衛生間,而是不大想繼續玩下去了,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想來想去只好選擇了尿遁。
站在鏡子前,看着另一個我,面頰上泛起紅暈,連眼白也布滿了紅血絲,瞧着很是吓人,像是熬了幾個大夜似的,遙想當年高考也不是現今這副模樣。
思及此我不得不為家庭環境說一句好話,雖然自小便被嚴格管理,但家裏人從沒要求我去争取什麽超出我能力以外的東西,包括學習成績。
伸手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嘩嘩淌着,我掬起一捧拍了拍臉,水珠順着面頰滑向下巴,直起身翻包時才恍然想起并未帶紙巾,我只得挂着一臉水珠站在洗手間裏撥弄手機,試圖散去濃重的酒氣。
“大連市,連海高級中學。”我轉身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向後撐在洗手臺上,不斷上滑頁面,屏幕裏是一個男孩青春洋溢的笑臉,藍白雙色的校服上清晰印大連市連海高級中學,竟然還是校友。
“嗯,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