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廈傾軋
大廈傾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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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有本啓奏。”
朝堂之上,徐丞相率數位文官出列。
林斜源點頭示意徐相繼續。
“臣近日已将玉氏與外族私相授受,玉氏子弟賣官鬻爵的事實調查清楚。”
林斜源神色不明,其餘官員有了徐相的領頭後紛紛上報。
“大理寺卿已拿到玉氏名下玉脈流動貨單,其中有大部分開采的礦石不知所蹤!”
“玉氏家主玉柳謀害皇嗣,肆意擄掠良家子,仗着皇親國戚身份欺壓百姓,百姓敢怒不敢言!”
“玉氏仗着皇室撐腰,獨占了數條商道,驿站苦不堪言!”
“玉家錢財來路不明,望陛下明察!!”
“……”
林斜源眉頭在朝臣們一言一語中越皺越深。
“夠了,”林斜源震怒,“玉氏之人真是好大的膽子,給朕查!”
林卻隐在側邊的殿柱後面,他神色淡淡看着這樣一出鬧劇,仿佛不是在欣賞自己這些天的成果,而是在百無聊賴等着爛劇完結。
【玉氏最初依靠貴妃父兄征戰沙場起家,後來貴妃父兄戰死,貴妃入宮,剩下的都是些碌碌無為之輩,玉氏一族覆滅已經是板上釘釘,你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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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這個系統引導我做任務嗎?怎麽全成了我自由行動。
【系統會給予宿主最大的幫助,且系統發現宿主的行動邏輯嚴明,計劃是系統得不出來的最優解。】
多謝誇獎,你人還怪好的嘞。
林卻這樣說,心裏想的卻是機械腦子怎麽比得上她聰明又優秀的人腦。
接下來,他便要全心全意撲在林斜源身上了。
玉氏被查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因着有林卻和徐衰蘭的引導,大理寺很快就查出确鑿證據,巨物大廈一夜崩塌,牽連的世家大族各個都噤若寒蟬。
這麽輕易地就拔除了玉氏,明眼人都知道幕後必定有一個推手,那就是烈帝。
半月之內,林卻一直随侍在林斜源左右,指哪打哪。
自此,朝堂肅清,上下一新。
林斜源十分滿意,他習慣性的在身邊尋找林卻,卻沒能找到。
“十六呢?”
“回陛下,十六大人去了貴妃宮裏。”
——
“娘娘,您好歹用一點東西吧。”甄玉聲音哀切的懇求。
林卻踏進殿裏時,殿中只有玉貴妃和甄玉二人。
玉貴妃揮手想要将玉碗抛擲,看着玉碗,卻生生愣在原地。
“本宮現在用不用,除了你,又有誰會關心呢。”
她悲憤至極,聲音凄厲。
“本宮父兄為國捐軀,現在親族卻親族全被流放,連本宮剛出生的小侄子都被送走,陛下怎會如此狠心?!”
在這個年代,被流放的孩子必定是活不下去的。
她發絲淩亂,原本美豔圓潤的鵝蛋臉已經瘦成了瓜子臉,面上粉黛未施,全然沒有從前那嬌豔牡丹花的樣子。
“娘娘節哀。”
“十六大人來了啊,”玉貴妃掀起眼皮看他,“十六大人怎麽有空來本宮這裏,這半月本宮日日求見陛下都被宮人攔住,那時十六大人在哪?”
林卻沉默不語。
玉貴妃卻突然發瘋一樣撲到他面前,指甲隔着衣料死死扣住林卻的雙臂:“十六,是不是陛下叫你來見我,是不是?!他為什麽自己不敢來見我!”
“娘娘節哀。”林卻任由她發洩。
“我節哀?我如何節哀?我的嫂嫂何其無辜?稚子何其無辜?為何陛下連一點玉氏血脈都容不下?!”
淚水砸到地面上,玉貴妃失了力氣要跌在地上,被林卻小心的攙扶着。
她像是一只驕傲的鳳凰被折了羽翼,眼中絕望而決絕。
林卻明白自己是無法保全這個姑娘了,在潑天富貴裏長大的牡丹花,又怎會委曲求全的作為棄妃待在深宮。
【若是讓她忘卻前塵……】
系統你覺得記憶不重要嗎?若是沒有了記憶,哪怕恢複自由不會再有傷痛,貴妃也不是那個貴妃了,這又跟直接抹殺她有什麽區別?
“貴妃,玉氏雖犯下滔天大錯,但朕不會牽連到你身上。”
林斜源不知什麽時候也出現在了殿內。
玉貴妃揮開林卻,勉強站直身體,踉踉跄跄的走向林斜源,甚至還福身行了一個禮。
“為何不會牽扯到臣妾身上,臣妾不也姓玉?”
“玉氏族女玉洩光,早在六歲便已夭折,你身上并沒有流着玉氏的血。”
林卻有些訝異,貴妃身上怎麽還有這段伏筆?
“陛下,你騙我。”貴妃癡癡的笑起來,“我就是玉洩光,怎麽可能是別人。”
“你需要冷靜。”
“臣妾很冷靜,臣妾知道陛下一直忌憚玉氏,臣妾也自願陪陛下演這麽些年,”她再沒有向前邁一步的勇氣,“可陛下,您不是答應過臣妾,放過臣妾兄長一家的嗎!?”
早在她入宮前便隐隐約約感覺到山雨欲來,玉氏功勞太大,功高震主,玉氏餘下的舊部對于帝王也是隐患,她這一入宮,便是把自己交托給皇帝作為人質,換來自己的兄長一脈的平安。
她只是想保全自己最親的人,哪怕被關在深宮一輩子,哪怕沒有一個愛着自己的夫君。
【玉貴妃看上去并不是宿主想象的那樣蠢笨。】
林卻也有些沉默,他沒有想到最讓她崩潰的是林斜源下令處決了玉泉一家。
“玉氏族人犯錯太過,哪怕玉泉将軍尚在,朕亦不能保全他們。”
“陛下,你怎麽能輕而易舉說出這樣的話?”玉貴妃突然笑起來,“果然都說陛下沒有感情,原來是真的。”
林斜源皺眉:“貴妃,注意自己的言行。”
“林斜源,我倒希望你是真的沒有感情!”
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甚至面目都有些猙獰。
“帶貴妃去歇息,若是貴妃再這麽發瘋,朕不介意用玉泉一家的屍骨為貴妃喚醒神智,”林斜源吩咐宮人,“十六,随朕離開。”
玉貴妃還想向林斜源撲去,被一旁的甄玉攔住,她鬓發散亂,卻發不出聲音,像一出可笑的默劇演員。
“是,陛下。”
林卻回頭看了一眼玉貴妃,玉貴妃也看向他,神色悲憫,“十六,不要相信他,他對你根本不是真心,他只是用你代替那位拜入仙山的皇子!”
林卻斂下眼眸,沒有反應。
【貴妃還挺好的,她覺得你也被林斜源這個愛情騙子欺騙了。】
誰說不是呢?
——
“十六是否覺得朕太過心狠?”
【林斜源似乎已經開始在意宿主了】
林卻跟在他身後回到:“陛下這麽做也無可厚非。”
“玉泉一家身上的背的人命也不比玉柳少,他們不得不死。”
林斜源解釋完,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向林卻。他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開始在意林卻的想法,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陌生,有些不适應。
“陛下?”少年疑惑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裏倒映着他的面孔。
林斜源突然又覺得這樣也不是不行,左右林卻屬于他的,是永遠不會背叛他的。
“十六不是替身。”他突然說。
“陛下若是将臣當做替身,也是臣的榮幸。”少年微微笑着,竟有些明媚張揚。
“你不是他的替身。”林斜源想解釋,但年少時欽慕小殿下的容顏這件事,他不能說謊。
“陛下不必解釋,臣也曾聽聞陛下如何對待小殿下,得了這樣一張與小殿下相似的臉,又能被陛下器重,是臣的榮幸。”
林斜源久久無語,他知道貴妃的話到底是埋下了心結,只是這心結一時半會兒難解,不過還好他還有大把的時間與少年相處。
他伸手,少年猶豫了一下,才将手放在他手上。
“陛下?”
“一直陪在朕身邊吧。”
——
玉氏一案将将落幕的那幾天,徐衰蘭将林卻約在了鹹陽道見面。
衰蘭送客鹹陽道。
林卻到的時候,徐衰蘭已經在長亭等了許久,她抱着月琴慢悠悠的彈奏,視線卻落在鹹陽道盡頭與天際相接的地方。
“你來了。”
林卻與她對坐,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小殿下那日就是沿着這條路走的,”她變換了指法,“你同他越來越相似了。”
林卻聽出來她彈的是漢宮秋月。
“小殿下品行端方,性行溫和,臣又怎會比得上他?”
徐衰蘭搖頭,彈奏的曲子走高,聲調悠遠。
“十六最近可遇到什麽開心的事?”
林斜源的進度已經過了大半,他自然開心。
“徐小姐怎會這麽問?”
他故作不解的看向徐衰蘭。
“你似乎變得鮮活了,”徐衰蘭也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有了人氣。”
少年仍是不解。
“往日我只将你當做同小殿下相似的一件物品,可自從你變得有了人氣,我覺得你越來越像他了。”
徐衰蘭眼中的小殿下,便是如十六這樣的淡漠,旁人只道小殿下溫和可親,但徐衰蘭知道那并不是她小殿下真實的樣子。
她的小殿下,是那天上的神仙,是沾不得一絲塵埃的。
“徐小姐開心便好。”
“我自然是開心的。”她雖說着開心,彈奏的曲子卻越發悲戚。
樓高秋月照清夜,亭暖春花心醉眠。
她又憶起了送小殿下遠去的一日,也是這樣的一個春日,暖光融融,她的小殿下自此踏上仙途,兩人之間隔了一條生死鴻溝。
“徐小姐,春日雖有回暖,這楊柳風仍有些寒涼,早些回去吧。”
徐衰蘭并沒有回應他,自顧自的說,“十六,沒有機緣真的不能踏上仙途嗎?”
“啊?”
林卻一愣,有些沒想明白她的話。
“無事,只是随便說說。”她抱着月琴,“你不懂。”
“臣明白,臣其實心有所屬,”林卻從袖中拿出銅鏡,“這面銅鏡,便是臣與他的定情之物。”
少年笑的柔柔的,将四周的春日盛景都比了下去。
“這倒是有趣,我可是記得你對你的陛下用情至深啊。”徐衰蘭似乎來了興趣。
“陛下是陛下,他是他,陛下怎麽比得上他。”
少年神采奕奕,眼裏的光幾乎要溢出來。
“打住,”徐衰蘭轉移話題,“那可憐的貴妃尚有一個小侄子未被送出京,我将他留下了,就在徐府的莊子上。你若覺得對不起她,便将這事告訴她罷,讓她有個念想也好。”
林卻有些驚訝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用意。
“不必謝我,小殿下在時貴妃也于他有恩,本小姐不過是幫了個小忙。”
保下流放之人并不是小忙,更何況玉泉侄子都已經八歲,更是難辦。徐衰蘭是有一些小傲嬌在裏面的。
【若真是這樣,貴妃的情況應該會好一些。】系統默默地說。
你似乎很擔心玉貴妃?
【系統平等的在意每一個對宿主有用的人。】
我很感動。
系統:……
之後,林卻聽徐衰蘭彈奏了許多曲子,不知道是哪支曲子的開頭,徐衰蘭忽然看向他,眼神狠決。
“靈閣的譚雲樓在關鍵時候幫得上你,但是十六你記住,莫将自己弄髒了,我的小殿下是最好的,是沾不得一點髒污的。”
林卻再次聽到幹淨、髒這類肉麻的詞,一陣寒惡讓他抖了抖。
“徐小姐對小殿下情深義重,臣佩服。”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