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試
面試
孟曦有一種本事，就是從茫茫數萬條謾罵的評論中，捕捉到那條誇贊她的評論。
比如那刻，萍姐一刻不停接着電話，眼睛還盯着熱搜的數據不放，而她則因一條評論而沾沾自喜。
“現在的狗仔真是無下限，你看這人，從頭到尾連臉都沒有露，他說是曦曦你們還真信？這個人身材根本沒有曦曦那麽好，難道曦曦從導演房裏出來還去增重十斤？”
她立即用小號點了贊。
萍姐挂了電話，說顧念廷三緘其口，并不肯透露當日女伴。
下個電話是給路卓打的，萍姐語氣強硬：“路記，你與傅唐的暗中交易我已知悉，只要你肯配合我們，将自己從這樁案件摘出去，我們說不定會給你一次和解的機會。”
下午，熱搜已被撤下，換上新的熱搜詞。
“又一明星塌房，傅唐夜會兩女，左擁右抱進入酒店，第二天才前後離開。”
與此同時，一個路人發了自拍，背景出現了顧念廷和女伴的正臉，那張臉也有些眼熟，仔細一看，竟是網紅崔娜娜。
網友一下子闖進她微博裏，從過往的微博尋找蛛絲馬跡，這一扒，便發現兩人暗戳戳在微博裏秀同款、秀恩愛。
鐵證如山面前，前面的熱搜不攻自破。
一個月後，《閃閃發光的媽媽》選角悄然開始了。
選角導演、制片人分別看中了一個女演員，可周聿卻不滿意。
制片人還在叨叨說着，他卻走了神，手指剛摸到手機屏幕，便有一條新聞跳了出來。
“最新消息演員孟曦狀告傅唐侮辱诽謗，今日一審開庭，孟曦、傅唐均已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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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見不得有消息在頁面裏待着，于是修長的手指一劃，将消息标記為了已讀。
屏幕一熄，腦海裏卻突然蹦出個鮮活的人影，他手指在桌面輕叩着，零碎的畫面逐漸在腦裏生成。
電影女主角何安倩是一個單親媽媽，女兒一出生被診斷為先天性心髒病，夫妻因此生了間隙，何安倩毅然提出離婚，并且獨自帶着女兒生活。
重回職場，她遭遇不少打擊，然而她還是一步步穩紮穩打，最終從普通文員，升職到部門主管。
堅韌如草的品性，放眼娛樂圈，還真是氣質難尋。
制片方的考慮是要挑得起票房的大花，無論與角色貼不貼合，只要演員熱度話題度夠高，粉絲買賬，票房也就上去了。
說到話題度，他随口道：“孟曦的自訴案今日一審開庭了。”
吃瓜是人的天性，聽他這麽一說，制片人也停了下來，不禁發表一番感慨，“做明星門檻這麽低了嗎？不過就長了張小白臉，還什麽得不到就要毀掉，簡直是男人之恥！”
選角導演也随即附和：“聽說他上學那會就濫交，看他那黑眼圈，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
談到這個話題，制片人和導演便都炸開了鍋，談着談着也不知偏到哪裏去了。
明明是周聿挑起的話題，他卻一直沒搭腔。
他對工作有着如癡如狂的熱情，同時，腦海裏的畫面一旦浮現，他便要靜靜等那一幕演完，然後在白紙上畫起分鏡，稀碎的靈感，也被一一記錄下來。
兩人見他的鋼筆在紙上畫得刷刷響，都趕緊閉了嘴。
“孟曦如何？”落了筆，他掀起眼皮道。
那兩人還沒反應過來，選角導演已經回道，“不錯，身材挺好的。”
他轉着鋼筆道，“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作為女主角的話。”
此時的孟曦還不知道周聿力排衆議，敲定她為女一號的事，只覺得鼻子癢癢的，一連打了兩個噴嚏。
“是誰在想我？”她搓了搓鼻子道。
萍姐穿着高跟鞋，抱着個文件夾從外面一扭一扭地走了進來，“不得了了，曦曦！剛才周導新電影的制作組打電話來，問你檔期，說讓你去面試女一號呢。”
“啊？”她瞳仁顫了顫，嘴也不自覺張成個圈。
萍姐走過來，将文件夾遞給了她，“看來周導對你印象不錯，對方先發了幾頁劇本過來，你先認真研讀一下，明天上午面試，争取拿下這個角色。”
“明天？這麽快？”她接過手，打起十二分精神翻閱了起來。
不過兩頁的劇本，很快便看完了。
可直到看完，腦海裏仍是亂紛紛的，完全進不住角色。
想起上回她連拍了七八條還沒過，簡直成了她職業生涯的恥辱。
現在想起片場上的周聿，心頭還隐隐發怵，要她擔任女一號，她猶豫一下，竟出乎意料地感到了自餒。
“周導對我印象不錯？”
“那當然了，不然他怎麽還舉薦了你？你給他送禮了？”萍姐信誓旦旦說道，“總之，你的春天要來了。”
孟曦對她的話存疑，不過既然制片方願意給她一個面試的機會，她自然要全力以赴才行。
不過就這麽一晚，憑她一個人的能力，也琢磨不出花來，她喝口水潤了潤喉，準備先把臺詞背了下來。
這一背，就背到了下班時間。
萍姐敲門走進來道：“下班了，快點走吧。”
她這才将劇本塞入包包裏，整理好東西跟着萍姐往那外走，一邊走一邊還默念着臺詞，認真的态度簡直像極了走火入魔。
兩人走到電梯前，萍姐按下下行鍵，這才問：“怎麽樣，背下來了嗎？”
“差不多了，還有幾句不太熟。”
“那就好，晚上再多背幾遍就記下來了，到現場不用緊張，正常發揮就行。”
孟曦擔憂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還沒進入情緒的問題，這個角色是個單親媽媽，對于她這個單身女青年來說，确實是有挑戰性的。
更何況，這是一段母女的争執戲，何安倩為了給女兒璐璐更好的生活，每天早出晚歸，答應陪女兒去游樂園玩的事情，也因加班而食言了，女兒積攢在心頭多時的怨氣終于爆發。
想了想，她決定給她媽媽打個電話。
回到家，她點了外賣，在等待送餐的當口，她給媽媽打了視頻通話過去，聊了許久，似乎有了些新的感悟。
挂了通話，她便又開始鑽研起角色來。
孟曦其實并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了，沉溺過去，并非她的風格。
剛才她問起媽媽，媽媽提起一樁舊事來。
當年她去韓國務工，便給她報了晚托班，到了放學時間，她總是最後一個走的。
當時的她也不是沒有怨念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連韓語都說得磕磕巴巴，被老師體罰了也無處說去。
後來有一日，媽媽給她洗澡時發現了她身上的淤青，那一刻，媽媽哭了很久，帶着她去與校長理論，又毅然辭職帶着她轉學，這才重新開啓了生活。
她一直以為，她還算幸福，雖然早早失去了爸爸，可她和媽媽的感情一直很好，母女倆相依為命，形同姐妹。
可如今想想，這樣的幸福，是媽媽耗費了心力，才一點點經營起來的。想到這，她終于一點點進入角色……
翌日，面試現場。
這回選角并非通過海選，所以面試現場除了她，也僅剩另外一個一線女演員思蓓。
作為一個初入電影圈的新人，孟曦此前只在大屏幕上才見過思蓓。
她長了一張溫婉明媚的臉，雖然已有三十多歲，看起來卻很年輕，紅潤的唇淺淺揚着，連眼睛都迸發出一種慈愛的氣質。
一見到她，孟曦便覺得自己輸定了，跟誰比不好，怎麽是她？
兩人剛一見面，便互相握手寒暄，孟曦一握到她的手，心跳已躍到了嗓子眼。
她看着……真像散發着母愛光輝的溫柔媽媽。
與她站在一起，她就好像是那個不太正經的。
看着看着，她突然自卑地低下了頭。
“思蓓、孟小姐。”周聿從會議室出來，主動走到她們跟前打招呼。
他穿着寬松的中式襯衫，一枝青竹從衣擺欹斜上來，下身是闊腿褲和白鞋，休閑又有品味。
思蓓見到周聿便笑道，“好久不見，周導。”
說着人已經展開胳膊，與他輕輕擁抱了下。
“好久不見。”
孟曦在一旁摳着手指，見他們一觸即分，他幽黑的瞳仁已掉轉過來，定在她臉上。
吓得她心跳停了一拍。
雙手蜷着手指，想擡起雙臂，動了動還是膽怯地縮了回去，于是掐緊掌心抿唇一笑，“周導您好……”
周聿随口道，“孟小姐劇本研讀如何，可有心得？”
孟曦繃緊了身子，态度尊敬地回答：“昨晚我排演了三遍，詞也已經背下來了，不敢說能讓您十分滿意，但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好，”周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拭目以待。”
“思蓓，待會你先來吧。”他邊說邊拐入會議室。
思蓓腳心僵了一下，遲疑道：“要不讓孟小姐先來，我再看一眼劇本……”
周聿扭頭看向孟曦，“孟小姐覺得如何？用不用再看一眼劇本？”
孟曦深吸了一口氣道，“不用，我都可以。”
“那你跟我進來。”
孟曦低着頭，像小媳婦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突然前方的腳步一停，她來不及剎車，鼻梁便撞上他結實的後背。
一股冷冽的雪松氣息一下子竄入她鼻息裏，令她耳後莫名浮起一朵紅雲，舌頭也打了結道：“對、對不起……”
“孟小姐，”他轉過身來，拍拍她的肩膀鼓勵，“你太緊張了，機會來之不易，你可要好好把握才行。”
仿佛有一種力量無聲的透過他掌心灌入她體內，在這一瞬間，她覺得她又可以了，于是展顏笑得燦爛，“謝謝周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