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塊硯臺
機場大廳人來人往不斷, 嘈雜喧鬧。男人就那麽突兀地站着, 眼睛緊緊盯着大屏幕,視線不曾有一秒的移動。
視頻裏畫面異常得混亂, 背景雜音太大,壓根兒就聽不清裏頭的人說了什麽話。
一大群人圍在一起,鬧哄哄的。那些人的情緒特別的激動, 記者不斷将話筒往紀想跟前湊,而有人則瘋狂的朝她扔礦泉水瓶子, 将水果和零食砸到她身上。
那麽多人在旁若無人地攻擊紀想, 像是在上演盛大的末日狂歡, 瘋狂異常,歇斯底裏,近乎病态。
而更多的人是在圍觀,在看熱鬧,看一場不曾有過的鬧劇。他們冷眼旁觀紀想被攻擊, 而無動于衷。反而有些興奮, 舉着手機拍個不停。
人性的陰暗和冷漠絕非偶然, 而是常态, 歷來如此。你越是紅,就越是有人想你落水。這一切都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紀想被堵得嚴實合縫,小小的身體瑟縮成一團躲在姚瑤的身後。她用手緊緊抱住腦袋,佝偻着身體,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想逃離,卻無路可退。
她戴着口罩, 他無從看清她當時的表情。不過他知道,口罩之下一定是她最最驚慌失措的樣子,相當的無助,甚至是絕望。
她出身優渥,被家裏人保護得太好,何曾經歷過這樣赤.裸.裸的攻擊?
那一刻她一定無助到了極點。她一定非常想他在她的身邊。
可惜他沒有!
他氣憤,怒火中燒,胸腔裏燃燒着一團烈火,恨不能手刃幕後黑手,将她碎屍萬段。
他更心疼,自責,懊悔,愧疚,沒能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
一顆心針紮似的,絲絲抽痛。
他應該和她一起回雲陌的呀!如果他跟她一起回去,她又怎麽會遭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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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雙唇緊抿,面部線條緊繃,神色凜冽非常。
章溢訂好票回來,就見自家Boss整個人換了個模樣。
他順着沈端硯的方向看了一眼,頓時心知肚明。
章溢不敢打擾Boss,站在一旁靜默不語。
男人一直維持着同一個姿勢站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将視頻認認真真看了一遍。
然後掏出手機,登錄微博,熱搜榜上紀想的名字高挂着,全網都爆炸了。
#紀想機場被黑粉攻擊#沸
舉國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他卻是最後一個才知道。
每次都是這樣。只有等她上熱搜了,全網轟動,他才知道。程緒是幹什麽吃的?他把他安排在紀想身邊,就是為了讓他看着紀想。可現在倒好,紀想次次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情。
他握緊拳頭,過度用力,指甲深深嵌進肉裏。
“給程緒打電話,讓他到家裏見我!”一開口,聲線寒冷無波,毫無溫度可言。
章溢:“知道了沈總。”
“機票給我!”沈端硯有條不紊地吩咐:“你現在就去盛時總部見商總。”
章溢:“好的沈總。”
“賀歲檔是兩家公司的大事,務必要談攏。”
“您放心沈總,我一會會辦好的。”
沈端硯總算是有一絲欣慰,“章溢,你做事我放心。”
當初不拘一格用了章溢。事實證明這人并沒有讓自己失望。
緊接着就是順利地安檢登機。
***
紀想覺得雪茄在手術室裏待了很久很久。時間是那麽的漫長,每分每秒對她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大晚上醫院照舊喧鬧,又雜又亂。生死場特有的氣息厚重而清晰。
日光燈清淩淩的光束自上而下打下來,無比刺眼。紀想下意識就伸手去擋。
她緊緊攬住紀念的肩膀,小姑娘嗓子都已經哭啞了,依然在小聲抽泣。
她覺得很冷很冷,寒意從腳底攀升而上,順着四肢百骸不斷蔓延開,瑟縮發抖。
太冷了,嘴唇也被凍成了鉛紫色。
姚瑤緊緊握住她手,試圖将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姐你別太擔心,不會有事的。”
“我離開家的時候,雪茄還好好的。就過了一天,它怎麽可能呢……”
“不要想太多,手術還沒結束呢。我們要相信雪茄,它一定可以挺過去的。我們一起為它祈禱!”
“雪茄寶貝,你要堅強,一定不能出事啊!”
“雪茄你要好好的,加油!”
……
紀想默默在心裏祈禱。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雪茄終于被推出來了。醫生搖着頭告訴他們:“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紀念那孩子當場就奔潰了,嚎啕大哭,“哇雪茄……雪茄沒了……”
“雪茄哇……它離開了……”
所有人站在搶救室門外,也是一臉心痛。
紀想只覺手腳冰涼,寒冷的氣流在全身上下流竄。
同樣的場景紀想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過了。十歲那年,奶奶離世。也是在醫院,也是這麽一個寒冷寂靜的冬夜。素來身體硬朗的奶奶毫無征兆的就離開了。
過了這麽多年了,沒想到同樣的場景又再現了。
她太害怕離別了,生死離別是所有人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痛。
紀想顫抖着手掀開白布,雪茄安靜地沉睡着,不會笑、不會哭、不會撒嬌、不會賣萌,什麽都不會了。只剩下這一幹軀體,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溫度。
她帶它回家的時候它還那麽小,瘦瘦弱弱地一只,縮在角落裏。後來長大了,高大威猛,毛色鮮亮,一條大尾巴就跟一把大扇子一樣。它很乖,從來不需要她擔心思,餓了自己吃狗糧,困了在狗窩裏睡覺。會陪她一起玩,聽她唠嗑。她難過了,會安慰她。會和她撒嬌賣萌,會替她看家。
雪茄那麽乖,那麽聽話,那麽能幹。
可是這些以後都不會有了,紀想的淚水嘩啦啦掉落,再也抑制不住。
“不,這不是真的……”
“醫生一定是在騙我,雪茄一定是在睡覺……”
“雪茄寶貝你快起來,我帶你去玩啊,我帶你去爬山,去散步,我們一起玩球好不好?你別睡了,快給我起來啊……”
紀想半個身體猛地撲上去,拼命搖晃着雪茄冰涼的軀體,聲嘶力竭,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
“想想!”大哥紀孝行握住她肩膀,将她扶正,“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不了!”紀想一聲嘶吼:“雪茄沒了!雪茄沒了!雪茄沒了你知不知道?!”
她哪裏冷靜得了,雪茄那麽好的一條狗,她哪裏冷靜得下來。
對于紀想來說,雪茄不單單是一條狗,它更是自己和沈老師的親人。它陪伴了他們這麽久,形影不離,是最最重要的親人。
紀孝行及時地讓醫院工作人員把雪茄給推走了。
紀想癱坐在地上,徹底奔潰了。
她給沈端硯打電話,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奔潰了,“哇沈老師……雪茄沒了!”
“想想你等着我,我馬上就回來了,你等着我!”
***
沈端硯抵達雲陌的時候,紀想已經從寵物醫院回了別墅。姚瑤和路長寧陪着她。
他到家後,紀想就僵坐在地板上,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也不動,目光呆滞而空洞,毫無反應。
路長寧擔心得不行,“從醫院回來就這樣了,一句話都沒說過。”
沈端硯:“交給我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路長寧點點頭,“也好,你回來了,我也就放心了。這丫頭這種狀态真是太讓人擔心了。”
姚瑤:“沈老師,那我也先回去了。”
沈端硯:“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姚瑤今天一整天都陪着紀想奔忙。在機場被黑粉攻擊,姚瑤一直都在死死護住紀想。他看過視頻,知道這些。這個姑娘值得自己誠摯道謝。
沈端硯讓司機把路長寧和姚瑤各自送回家。
他走過去一把抱住紀想,“想想,你哭吧,好好哭一場,哭過就舒服了。”
男人的懷抱是那麽的溫暖,是他熟悉的味道,能讓她安心。她像是個走失的孩子終于找到了母親的懷抱。
她原本緊繃僵硬的身體瞬間放軟,卸下防備,整個人松懈下來。
“沈老師你終于回來了,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那種被吳漾甩巴掌的氣氛,那種被黑粉攻擊的無助,那種失去雪茄的痛苦,這麽多的壞情緒在見到沈端硯的這刻終于得到了安撫。
這個世上也只有沈端硯才能讓她這麽放心,掏空自己的情緒,把一切都爆發出來。
沈端硯輕撫紀想的後背,柔聲安慰:“沒事了想想……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去想它……會好的……都會好的……”
“我昨天走的時候,雪茄就一直抱着我腿,死活都不讓我走。我坐上車以後,它還在後面追車追了很久,模樣特別委屈。如果知道它會出事,我就不去錄節目了,我就在家守着它。”一想起昨天下午離家時的場景,紀想就一陣後悔。
現在回想起來,原來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有預兆的。雪茄那麽一反常态的不讓她出門,大概是有所感應,知道她們要分開了。
對于雪茄的付出,沈端硯不會比紀想少。這麽一個親密無間的小夥伴突然就走了。他的內心也是陣陣鈍痛,像是被人硬生生給撬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
“不怪你想想,是雪茄跟我們的緣分盡了。我相信它去了另一個世界,它也可以過得很好。”
“這幾年我都沒有好好照顧它,更多的時候是它在照顧我。是我對不起雪茄……我對不起它……”紀想整個人陷入了強烈的自責,難以自拔。
“你今天已經很累了,我去給你放熱水,你泡個澡好好睡一覺。什麽都不要想,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紀想确實已經累到了極點了。錄了一天的節目,在飛機上和吳漾撕逼,下飛機被堵機場,被那麽多黑粉攻擊,再到如今雪茄離開,她的情緒已經徹底崩盤了。整個人很累很累,身心俱疲,眼皮厚重,根本撐不住。
她現在好累好累,只想睡覺。什麽都不要想,不去想那些黑粉,不去想雪茄,只想睡覺。
她坐在羊絨地毯上,腦袋枕着柔軟的沙發,疲憊不堪,音色倦怠,“沈老師你去放水,我先眯一會兒……”
沈端硯看了她一眼,這才起身去衛生間放水。
等他放好熱水出來,紀想已經疲憊的睡着了。
腦袋枕着沙發,臉上的妝完全花了,一臉淚漬。
細看之下,他還注意到她的右邊臉頰上還有五個明顯的手指印。
他的呼吸當即猛地一滞。
是誰打了她?難道是那些黑粉?
“想想,誰打了你?”他晃了晃紀想的身體,神色激動,“告訴我,誰打了你?你臉上怎麽會有手指印?”
紀想被他搖晃身體,翻了個身,緊緊拽住他衣袖,嘟囔道:“沈老師我好困……別鬧……困死了都……”
這個樣子是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了。
手指接觸到她身上的衣服,布料也都是潮的,還沾着一些零食碎渣。
他想起這些都是在機場那些黑粉朝紀想扔的,都是他們的“傑作”。
一想到這些他的心又刺痛不已。今天一天之內她一個人遭受了一連串的打擊,而他卻沒在她的身邊。強烈的自責感和懊悔感席卷着他。
沈端硯抱着紀想去了衛生間,替她簡單地洗了個澡。在這個過程中紀想始終都沉睡着。
她實在是太累了,一旦睡着了就不願醒來。
洗完澡替她換了身幹淨的睡衣。然後讓她躺到床上好好的睡一覺。
這一天她遭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多了。她的精氣神肯定早就已經透支了。她需要注意,好好的睡一覺,補補體力。
女孩熟睡的樣子特別乖巧,睡容恬靜安詳,像個小孩子。
沈端硯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她,越看越心疼。這是他捧在手心裏的姑娘啊!他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唯恐她受到傷害。
他曾信誓旦旦地答應過她的父親,他會好好照顧她,悉心呵護她,一定不會讓她遭受傷害。
然而就在今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非但沒能在她身邊替她扛住,反而還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
他有愧她的愛和信任,有愧岳丈的托付。
他俯下.身在紀想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握了握拳頭,暗自發誓,“想想你放心,我一定會讓背後之人付出代價!”
安頓好紀想,沈端硯要着手幹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