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塊硯臺
保姆車徐徐往前開, 漸漸将機場甩在身後。
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 天色陰郁得格外厲害，像是被人拿了水彩筆刷了最最濃墨重彩的一大筆。
一場欲下未下的暴雨終究還是下了。
擋風玻璃上方雨刷器左右搖擺, 咯吱作響，篩下無數一顆顆水珠子，仿佛斷線的珍珠灑落一地。
暴雨敲打地面, 塵埃飄浮，雨水快速積彙, 路面上很快形成一條條流淌的河。
一層玻璃隔開一個世界, 悉數拂去了大城市特有的喧嚣。大雨之下的世界是陰冷而又沉默的, 就像是一幀上個世紀的默片，悄無聲息。
透過車窗，看到這麽大的雨，又看到這麽陰沉的天空，紀想沒由來覺得一陣心煩氣躁。
不久前經過了一場惡戰, 即便現在逃離了那恐怖的現場。可紀想依舊心有餘悸。腦海裏慢慢浮現出整件事的經過, 就跟放電影似的, 畫面感極其強烈, 不斷回放。
細思極恐，她的內心深處簡直是陣陣後怕，脊背全是冷汗。
如果這件事真是吳漾那個女人授意的。那麽一切就都相當的明顯了。吳漾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的。這個女人心思居然這般歹毒，對她的怨念竟然這樣深，恨不得她死。
紀想想不明白吳漾為什麽會這麽恨自己。兩人結怨的源頭還是因為《永晝》的女主角。可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吳漾難道還放不下嗎？
或許壓根兒就沒有所謂的放下不放下。她今年命犯太歲, 得罪了小人。
脊背發涼，毛骨悚然。她隐隐感覺好像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姚瑤妹子替紀想擦幹淨臉，見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她猜測紀想多半是被剛才的事情給吓到了。試問哪個女孩子遇到這種事能不害怕呢？
她柔聲安撫道：“姐，已經結束了，沒事了！”
“我沒事。”紀想虛弱地搖搖頭，笑容疲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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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話間，程緒大哥的電話打來了。
紀想趕緊接通，“喂，緒哥？”
程緒大哥沉聲說：“紀想，今天的事情是我失誤了，沒多派幾個人貼身保護你。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徹查到底，究竟誰在背後煽風點火，我一定非把她揪出來不可。我讓姚瑤陪你回家，你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好好睡一覺，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會處理的。”
“謝謝你緒哥。”紀想感激不盡，“你查出來了知會我一聲，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誰這麽恨我，想我死。”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轟隆”一聲巨響，驚雷墜地。整個車身似乎都被震得晃動了記下。可把車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紀想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吓得不行。
同一時間進來一個電話，是妹妹紀念打來的。
紀念這個時候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
紀想盯着手機屏幕，猛地一擰眉毛，下意識就想到了雪茄了，心狠狠提了起來。
她不敢耽擱，立馬對程緒大哥說：“緒哥我有個電話進來，先挂了。”
程緒：“好的。”
“喂，念念？”紀想又馬上接通紀念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小姑娘的嗓門很大，帶着哭腔，憂心如焚，“姐姐，你快來醫院，雪茄出事了！”
當時當刻紀想只感覺到自己的腦袋瞬間爆炸，一片空白，一顆心驟然墜入深淵。
“雪茄它怎麽了？發生了什麽？念念你快說啊！”她脫口而出，下意識揪住安全帶，給自己尋求一個支點，怕自己會支撐不住。
她死死拽住手機，因為過分用力，五指指節微微泛白。
電話那頭紀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咬字模糊不清，“雪茄它……它從家裏跑出去……被大貨車給撞了……我從身後使勁兒追都沒追到……姐姐，我對不起你……我沒照顧好雪茄……”
禍不單行，這一天真是紀想生命裏最黑暗的一天。先是在飛機上遇到吳漾那女人，兩人起了争執，她被吳漾甩了一巴掌。下飛機機後又被黑粉圍堵攻擊，死裏逃生。如今又接到雪茄出車禍的消息。這接二連三的事情都在這一天中發生了。讓紀想整個人完全處于奔潰的邊緣。
紀想的臉色蒼白如紙，上半個身子瑟縮發抖，搖搖欲墜。下一秒似乎就要倒下去了。
“發生什麽事了？”姚瑤妹子及時扶住紀想的肩膀，“是不是雪茄？它怎麽了？”
紀想張了張嘴，卻發現聲帶受阻，難以出聲。
“姐你別吓我啊！”姚瑤整個人都慌了，“你倒是說話啊！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呀？”
紀想一把抓住姚瑤的雙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馬上她全部的希望，“快……姚……姚瑤……去……仁愛……寵物醫院……雪茄被車撞了……快快快……趕緊的……”
事态嚴重，姚瑤冷聲吩咐司機：“掉頭，去仁愛寵物醫院！”
“好的。”司機應一聲，當即掉頭，保姆車往醫院方向疾馳而去。
“姐，你先冷靜一下，什麽都不要想。雪茄吉狗自有天像，它一定不會有事的。”姚瑤一把握住紀想的手，給她力量。
紀想的雙手是那麽的冰冷，冰塊一樣，寒徹透骨。
“想妹子，你別多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就是啊！雪茄那麽可愛的汪星人，它一定會有驚無險的。”
其他幾個同事也紛紛安慰紀想。
可現在她根本聽不進去別人的安慰。腦子裏一團漿糊，茫然無措，連正常思考都困難了。
“沈老師！”她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摁亮手機屏幕，“我要給沈老師打電話！”
雪茄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必須要通知沈端硯回來。她一個人真的扛不住。
心裏急得不行，擔驚害怕，捏手機的右手顫抖得格外厲害。手機屏幕倒是亮了，可電話卻是半天也撥不出去。
關心則亂，方寸盡失，再無理智可言。
“我來！”姚瑤及時摁住紀想的手背，拿過手機，替她将沈端硯的號碼給撥了出去。
一聲……
兩聲……
三聲……
四聲……
……
“接電話啊沈老師！”
“快接電話！”
“你倒是接電話啊沈老師！”
紀想俨然就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鈴聲響了一圈以後，無人接聽。
“怎麽不接電話啊？”紀想都快哭了。
她不死心又撥了兩個，還是無人接聽。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沈端硯應該是在飛機上，不方便接電話。
姚瑤冷靜地告訴紀想：“姐，等會兒再打吧。”
“好！”紀想此刻已經不會思考了，宛如牽線木偶，麻木地點點頭，“好好好！”
姚瑤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我會替你通知沈老師的，你放心。”
“嗯！”她咬死下唇不放。
嘴唇破皮，血絲滲出，一股鐵屑味兒傳開。
她的目光呆滞又空洞，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魂魄，只剩下一堆皮肉。
一下車紀想都顧不得撐傘，頂着漫天大雨，沖進寵物醫院。
“姐姐姐姐！”姚瑤一群人趕緊撐開傘跟上她，一路狂追。
跌跌撞撞地找到搶救室。門口站了一大群的人。
紀念、紀孝行、路長寧、紀江明，紀家上下全到位了。
“念念！”紀想趔趄地沖上前，“雪茄怎麽樣了？”
紀念那孩子一雙眼睛都哭腫了，紅通通的，指了指搶救室，“雪茄還在裏面搶救。”
紀想擡頭看了眼，搶救室的紅燈還亮着，醒目刺眼。
“姐，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照顧好雪茄……我沒看住它，讓它從家裏跑了出來……姐夫肯定傷心死了……他會怪我吧？姐你罵我吧………都是我的錯……”說着說着紀念的眼淚又吧嗒吧嗒往下掉了，怎麽都止不住。
紀想一把攬住紀念，嗓音嘶啞，“傻念念！不怪你念念……姐姐不怪你……你沒有錯……你姐夫也不會怪你的……”
紀孝行嚴肅地說：“想想，你要有心理準備，雪茄的情況很不樂觀，它被大卡車撞了，傷得很嚴重，不知道能不能活……”
“大哥！”紀想當即打算紀孝行的話，“雪茄一定能挺過來的！我相信它！”
路長寧忙捅了捅丈夫的胳膊，“想想說得沒錯，雪茄那麽好，它一定會沒事的。”
紀孝行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不說話了。
父親紀江明坐在一旁，一副大家長的模樣，威嚴畢現，“端硯呢？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他人呢？”
雪茄對沈端硯和紀想兩人意味着什麽，大家夥再清楚不過了。
“他去橫桑出差了。”紀想擡手抹了把臉，自己也是一臉淚水，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老爺子猛地嘆一口氣，心想：只希望雪茄能沒事，不然等沈端硯從橫桑出差回來，發現雪茄沒了。他該如何受得住！
***
沈端硯下飛機後才去看手機。這才發現紀想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
他趕緊給她回撥過去。
電話卻是姚瑤接的。
“沈老師，雪茄被車撞了，現在在醫院搶救，姐的手機暫時放在我這裏了。”
聽見雪茄被車撞了，沈端硯只聽見自己心裏咯噔一聲，心狠狠沉了下去，眉梢幾乎擰成了結，再也舒展不開。
他靜默了數秒，消化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倒也冷靜，音色沉冷，“姚瑤，替我照顧好想想，我這就趕回去。”
說完他利落地挂了電話，對身側的章溢說：“章溢，盛時的項目你去談，我現在要趕回雲陌。”
事發突然，章副總很不解，“怎麽了沈總？”
“雪茄出事了。”沈端硯不急不緩地說：“我現在必須立馬趕回去，如果不回去，紀想她扛不住的。”
章溢：“那我馬上給您訂機票。”
沈端硯拍了拍章溢的肩膀，“辛苦你了！”
章溢：“客氣沈總！”
章溢訂票，沈端硯則立馬給商離衡打電話說明情況。對方表示很理解，讓他放心回去，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
手機捏在手心裏，他站在人來人往不斷的機場大廳，周圍熙熙攘攘，耳畔鬧哄哄的，直作響。
他佝偻着背，擡起手扶住胸口，胸腔沉郁，一絲絲抽痛起來。
有關雪茄，那是一個秘密，只有他和紀想才知道。
兩年前，紀想到淺都拍戲。一次收工以後，大家夥出去聚餐。路過一家狗肉館時，看到店門外停着一輛電動三輪車，車上擺着一只很大的鐵籠子，籠子裏全是各種狗。大狗小狗，品種無數。
這些狗大多都是些流浪狗，無人領養，無家可歸。最後都被販賣到狗肉店，成了食客的盤中美食。
雪茄當時就在車上。所有的狗都在沖着人狂叫。只有雪茄安安靜靜地縮在籠子的一角，一點叫聲也不發出。它的爪子扒着籠子，可憐巴巴地望着紀想。
那一眼直直望進了紀想的心裏。成功地讓她産生了恻隐之心。
其實在此之前，她并不是一個多麽喜愛狗的人。然而就是那一眼，她決定收養那條可憐兮兮的小奶狗。
她從狗肉店老板那裏買下了小狗，并給它取名雪茄。
她一年到頭都在拍戲，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照顧雪茄。雪茄就全由沈端硯照看打理。
從那麽一丁點開始養。漸漸張開了以後，兩人才發現雪茄是品種純正的金毛。
所有人都認為是他養的雪茄。事實上紀想才是雪茄真正的主人。是她從哪些食客的嘴裏将它救了下來。兩人朝夕相伴，陪伴彼此。這麽久下來感情已經格外深厚了。
所以雪茄對紀想來說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過。一旦雪茄沒抗住的話，紀想根本就扛不住。
沈端硯一個人沉澱好一會兒。再擡起腦袋，視線被機場大廳碩大的液晶電視定格住了。
屏幕上方播放的是娛樂圈的實時新聞，女主播輕柔好聽的嗓音一直在喧鬧嘈雜的機場大廳回放。
“據悉流量小花紀想今天傍晚時分在雲陌機場被黑粉攻擊，有人朝她扔礦泉水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