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沒有什麽太多感動的情緒,楚钰只是覺得有些詫異,又有些嘲諷,剛剛罰他在外面跪着的人是父親,現在一副無比擔心的樣子,卻也是父親。
這般反複無常,比起之前的一味苛責,還要讓人心累,根本就不知該如何應付。
楚钰緊張的閉着眼睛,原本尋思等水一潑過來就醒的他,現在壓根不敢動彈。
若是讓父親發現自己裝昏,雖然不是自己的主意,但後果也完全不是他能夠承擔的。
可從未裝過昏迷的人,又如何能夠裝得像呢,好在楚承宇這會關心則亂,一個勁催促人去叫府醫過來,倒是暫時讓楚钰松了口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等松多久,随着府醫被下人匆匆的拉了過來,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睫毛輕輕顫動一下了,差一點就忍不住要睜開眼裝剛醒過來,可想想,到底還是忍着沒動。
府醫林遠是安國公府老人了,老國公還在世的時候,他就被請來為府中諸人看診,對楚钰也是頗為熟悉的,醫術更是高明。
原本被這麽急匆匆請過來,而一進來又瞅見安國公那般焦急的模樣,林遠本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可一搭脈,他便發現了不對。
擡頭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小人兒,林遠收回了把脈的手,神情凝重的對着一臉緊張看着他的安國公說道:
“國公爺,世子年紀太小,這段時間又心思郁結,是以身子虛弱,外面日頭毒辣,跪久一時受不住,這才會暈倒,待服兩幅藥便可好轉……”
來之前,府中的下人便說之前的事,是以林遠現在說得很是自然。
當然,他說得也不全是假話,除卻暈倒那段,基本上大多都是實話。
人皆有恻隐之心,楚钰一個小小的十歲孩童,之前過得是什麽日子,林遠也是知道的。
只是他自己尚且還要靠着國公府讨生活,自然不敢對此多說什麽,但這會,能不危害自己情況下,他還是願意幫一幫。
Advertisement
不說醫者仁心,單單只是楚钰乃是安國公府下一任繼承人,就夠他林遠結一個善緣。
“心思郁結?”
楚承宇聽了這話,一時不免有些疑惑,可随即想到一個月前所發生的事,當即不由沉默了下來。
他定定的注視了兒子半響,看着那躺在枕頭裏,顯得越發蒼白瘦弱的小臉,一時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
半響,才讓福伯帶着林遠下去熬藥,自己則是接過了丫鬟手中的帕子,親自為兒子擦了擦額頭上被太陽曬出來的汗水。
殊不知,他這有些愧疚的舉動,卻給楚钰帶來了莫大的壓力,他本就不會裝暈,一貫懼怕的人,現在又就坐在自己身旁。
這讓他全身的骨頭都僵硬了,生怕被父親發現,自己是在裝暈,一時間心中滿是苦澀,還不如那會跪在外面的時候舒服。
而楚承宇是什麽人啊,那是刀槍劍雨中摸爬滾打出來的,是征戰沙場無數人,戰功赫赫朝廷重臣。
縱然一開始因為太過擔心,所以沒有察覺,但近距離接觸這麽久,也該發現不對。
看着睫毛微顫,完全不像是昏迷之人該有反應的兒子,楚承宇擦臉動作微頓,不但沒有被騙後的生氣,反而莫名覺得有些欣慰。
雖然兒子剛剛倔強的不肯服軟,但能知道裝暈,不一味死倔,無視自己的身體情況,也算是有幾分機靈了。
知道兒子是裝暈,楚承宇緊張的心情,也放松了些,他看着雙眸緊閉兒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蒼白的小臉,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再想起林遠所說的,兒子心思郁結,所以身子虛弱,楚承宇沉默了半響,心中有了決定。
恰在這時,出去熬藥林遠也回來了,一碗散發着苦味藥碗便被其端了過來。
“給我吧……”
接過藥碗,用勺子輕輕攪拌了一下,楚承宇對着伺候在身側貼身小厮說道:
“張松,去兵部告個假,就說本國公今日府中有事,下午便不去了……”
楚承宇安國公乃世襲的爵位,他本就是世子,繼承安國公爵位,乃是順理成章。
那些多年在戰場上拼命博得軍功,朝廷自然得另有封賞,是以,楚承宇還任着兵部尚書一職。
此職手握兵權,又能節制天下兵馬,需乃帝王心腹中的心腹才能擔任,可謂位高權重,不比吏部天官要差多少。
甚至某些方面還要更勝一籌,這也是為什麽,哪怕是堂堂親王,秦君也要讓其三分原因。
只是縱然是一部之主,整個兵部都是他的地盤,但楚承宇素來行事謹慎,如今又正值朝中風波不斷,就更是如此。
所以即便是臨時決定不去兵部當值,也特意派親信去告假,不給任何人落下話柄。
張松領命去了後,楚承宇這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兒子身上,他并沒有戳穿兒子裝暈事情,反而很是細心的将藥慢慢的喂了進去。
楚钰從前過得太苦,缺醫少藥也是常有的事,是以即便才剛剛十歲,卻不像是一般孩童那般,怕苦不願意吃藥。
相反他對自己的身體還是很在意的,沒有人關心的孩子,生病受罪如何難熬,那只有自己知道,又如何會不在乎呢。
因此藥汁很順利的便喂了進去,只是縱然楚钰再如何配合,楚承宇到底不是個會照顧人,喂了不到半碗,楚钰便忍不住咳了起來。
沒奈何,藥汁喂到了臉上,滑落下去不舒服也就算,這嗆住了卻不是能忍耐的。
楚钰半趴在床榻上,咳得撕心累肺,好半響,生理性的眼淚都咳出來了,才好了些。
踹了口氣,楚钰再看向自己那位父親目光中,不禁帶上了些驚恐,有那麽一瞬間,他是真的懷疑,對方是不是打算嗆死自己,才那麽喂藥。
被兒子眼神,看得有些尴尬,從來沒照顧過人楚承宇,心虛将手中的藥碗遞給了身後的下人。
他則是讓開了位置,站在一旁,打算看看,自己剛剛喂藥的時候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卻不料,楚钰緩過來後,看到那藥碗,根本沒用下人服侍,直接端了過來,一飲而盡。
他雖然不怕喝藥,但藥又不好喝,一點一點的喝,實在太苦,倒不如直接一口倒進去,來得痛快些。
經過了剛剛這一岔,楚钰也沒法再裝暈,他忍着身體的不适,想要從床上下來請罪。
都是聰明人,他可不會說些什麽剛醒之類的話,來糊弄自己這位父親,那根本就是拿對方當傻子耍,到最後吃虧的只會是他自己。
可剛動了兩下,還沒等下地,就被楚承宇給攔住了。
望着兒子疑惑的目光,楚承宇坐在床榻邊,語氣難得緩和了許多:
“你身子不好,就別亂動,躺下,林大夫說,讓你多休息……”
站在不遠處的林遠聞言,不禁看了眼安國公。
都說安國公這月餘來變了很多,對世子終于有些父子之情,不再像是過往那般苛責,看來此言不假。
之前因隐瞞而有些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是,父親……”
楚钰雖然不明白,自己這位父親,又是再鬧哪一出,但是能好好休息,他自然也不願意再出去跪着,當下便乖乖的順着楚承宇力道躺下。
十歲孩子,面色蒼白躺在床上,幼小的身子,總是讓人覺得可憐。
楚承宇看着,睫毛微閃,有些不安的兒子,心下一軟,出聲說道:
“林大夫說,你身子不好,這幾日就不用再去讀書了,先好好休息……”
楚承宇素來看重世子學業,別說只是罰跪暈了,沒有大礙,便是打得血肉模糊,一時下不來床,也最多只有兩日養傷時間。
這會竟連具體的時間都沒規定,只讓人好好休息,就連一向心疼自家世子福伯,都忍不住悄悄的看了一眼自家國公。
“是,多謝父親……”
楚钰也有些驚訝,不過這段時間,讓他驚訝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是以他只是稍稍愣神,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從前,除了那日失去理智的時候,他尚且不會跟父親對着幹,更何況是如今,對自己好的決定,他更加不會反對了。
見兒子這般乖巧,楚承宇臉上不由露出些笑意,他摸了摸兒子的額頭,關心道:
“還難受嗎,可有什麽想吃,想玩,父親讓人準備……”
一向冷硬國公爺,這般柔和的一面,還是對着世子,讓屋內的人都快驚掉了下巴。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世子本人。
楚钰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看着神色柔和的父親,想着對方說得那些話,猶豫了一下後,到底還是大着膽子開口:
“父親,兒子沒什麽想要的,只是,明日據說城裏有廟會,很是熱鬧,父親,兒子可不可以……”
話說道一半,見楚承宇眉頭微皺,似乎不悅,楚钰又連忙說道:
“兒子不是貪玩,只是兒子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有些好奇,父親若是不願,那兒子不去便是……”
楚钰說着,面上不禁有些失落。
他本想趁着楚承宇心情好,對他的态度不錯,試着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明日去廟會見秦子軒一面。
畢竟自上次一別,他們已經又一個多月沒有見過了,這在兩人之間是不正常的。
更別說,以往廟會的時候,他們都會一起去,那是苦澀生活中,最值得期待的一天。
如今驟然去不上了,楚钰心中難過可以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