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補天儀式(十五)
第049章 補天儀式(十五)
話音落下, 江荼一鞭揮出!
這一鞭極為迅猛,是弱化了強度而加強了速度,他不介意被別人評價為偷襲, 因為事實上他确實是做了偷襲的打算。
祁弄溪反應不及, 除了後退別無選擇。
但江荼的長鞭俨然切斷他的退路,像一條毒蛇攀纏而上, 眼看着就要鎖住祁弄溪的咽喉!
千鈞一發。
黑貓的暗影倏地出現在祁弄溪身前,深知躲不過,便幹脆不躲,任憑勢如破竹的一鞭抽在心門!
燒灼的靈力将濁息盡數點燃,發出滋滋燃燒的恐怖聲響, 雪練的身軀轟然倒下, 還沒落地就紛散成無數零落濁息,像被碾碎的花泥濺在地上。
“死了?”祁昭看向江荼的目光不可謂不震撼。
讓他震驚的不是江荼一鞭子就殺了鬼獸,而是那一鞭中蘊藏的戰鬥技巧,看似平平無奇甚至到了樸素的地步, 然而攻守一體兼備,敵方退路盡斷。
祁昭不由慶幸, 當時他偷襲江荼,江荼沒打算和他計較,不然他現在哪裏還有命在。
然而這時。
雪練死後噴濺的濁息竟然開始蠕動。
它們像死屍身上的蛆蟲,不斷向着祁弄溪爬去。
濁息爬上祁弄溪的鞋,又開始往衣服下鑽,緊接着一路向上,直至爬到他的脖頸處。
古怪的是, 這些濁息竟然沒有侵蝕他,相反, 膨脹的濁息都像被他吸收似的,融入他的皮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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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在祁弄溪的皮膚下游走,像寄生的肉瘤,他的皮膚被撐開到極致,呈現出駭人的透明,緊接着“噗呲”一聲,那團黑色肉瘤從他的脖頸上掙脫出,落地時已然變成一只通體漆黑的貓,四爪輕盈地踩在地上。
碧綠貓瞳有一瞬恍惚,但很快就重新聚焦,高瘦的男人由黑貓化形,沉默地站在祁弄溪身旁。
江荼面色微冷。
原來如此,怪不得雪練的力量眨眼間就變得如此強大。
他根本就不是黑貓,本體或許正是那團肉瘤。
——一個由濁息凝聚而成的寄生物。
真正強大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力量來源。
祁弄溪。
原先祁弄溪在空明山藏拙,假扮一個毫無天賦可言的一階修士,所以雪練身上的濁息,也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而此刻,他現出地階修士的真容,雪練也随他成為指抓能夠撕裂天空的鬼獸。
不可否認,江荼被引起了些興趣。
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緊迫,他或許會有耐心把祁弄溪抓起來仔細研究,看看人類軀殼該如何與濁息共生。
但是。
水面下有黑色的魚在游走。
黑色的魚游過地上的海,又游向天空的海,将巨鲲所化的魚群吞吃。
濁息正在腐蝕這一處秘境。
他沒有時間和祁弄溪過家家。
江荼動了動指節,以他腳踝為中心,附近的魚群瞬間被燒得翻出肚皮,水面都開始冒出咕嘟咕嘟的氣泡。
下一瞬,江荼突然開口:“攔住他。”
他的身形在話音落下的剎那就飛動向前,與此同時葉淮揮劍而上,将雪練逼離戰圈。
祁昭慢了一拍,眼睜睜看着葉淮一劍擋下雪練的攻擊,師徒二人分明各自為戰,卻好像在并肩前行。
祁昭還沒反應過來江荼意思的時候,葉淮就已經動了,只有日積月累的親密關系,才能培養成如此驚人的默契。
在空明山,師是師徒是徒,界限分明如是,身為祁家子弟,修為不及外姓修士,換來的只能是師父的斥罵,或是無言卻失望的眼神。
祁昭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從未體會過所謂師徒溫情。
他不得不承認,在看見江荼為葉淮出頭時的嫉妒,此刻卷土重來。
他好嫉妒。
這條傻狗,憑什麽有這樣,處處挑不出弱點,還如此護短的師尊?
祁昭狠狠吼了一聲,滿懷着不甘,加入葉淮與雪練纏鬥。
葉淮拒絕他的參與:“你來幫我做什麽?你去幫師尊啊!”
祁昭朝他吼:“你看你師尊需要我幫忙麽?這是空明山!難道你讓我看着?”
兩個青年一邊與濁息暴漲到地階的雪練交手,一邊你罵我一句我吼你一句,左一胳膊右一拳頭暗自較勁。
直到被雪練找準時機一人臉上抓了一道抓痕,這兩人才各自窩着火氣,重新投入戰鬥中。
江荼緩緩收回餘光。
祁弄溪的長槍擦着他的臉頰揮過:“江長老,真的很關、關心葉公子。”
江荼不置可否:“他太蠢了,不看着點怕被你們騙得團團轉。”
葉淮一邊打一邊豎着耳朵,聞言劍直接一歪。
祁弄溪羞澀地微笑了一下:“我、我不懂您在說什麽。”
轟!
靈力撞在一起,江荼看他揣着明白裝糊塗,無相鞭在手裏一旋:“那就說些你能聽懂的。”
長鞭轟然卷起大片荼靡花瓣,襲向祁弄溪!
祁弄溪立即提槍格擋,周遭靈力下壓組成嚴密網格,雙眸緊盯着揮來的長鞭。
鞭這種法器,和他的槍一樣,善用者極強,然精通者甚少,槍剛而鞭柔,某種程度上似乎二人對調下法器才最相得益彰。
祁弄溪學過如何破解鞭的攻勢。
以柔克剛,是優勢也是劣勢。
只要他的速度夠快,在長鞭纏上槍杆的瞬間翻轉手腕,就能克制住江荼攻勢的同時,将長鞭直接從他手中奪下。
祁弄溪聚精會神,長鞭快如閃電,在他眼中卻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定格。
——所以他也清晰地看到了,長鞭在撞上槍杆的剎那,驟然變得堅如鋼鐵!像一條蠍尾鑄上铠甲,竟比鐵器還要堅硬!
巨大的斥力從撞擊點傳來,祁弄溪在即将被擊飛的瞬間撤力後退,饒是如此他的半邊身子都在剎那間失去了知覺。
江荼的攻擊向來直接狠辣,沒有彎彎繞繞,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障眼法迷惑敵人。
祁弄溪喘息着笑了笑:“江...”
他本想說,江長老,你也有着急的時候啊,即便臉上表情不改,但攻勢的急促已經暴露了你的內心,看來你已經發現了這場秘境的真相。
然而他的話根本說不出半句,就啞在喉嚨裏。
“當啷”一聲,長槍墜地。
祁弄溪的右手癱瘓般垂在身側,緊接着是右腿,直直跪了下去,瞬間就被海水淹沒。
“什麽...”祁弄溪茫然地眨了眨眼,臉上堆滿無辜,“江...長老?”
江荼向前走,每走一步都帶起潋滟水波,他不喜歡這種濕漉漉黏糊糊的感覺,很快身前就被烈火燒出一條通路,道路兩側的水都被灼燒得蒸騰翻滾,滋滋冒煙。
江荼停在祁弄溪身前,懶得親自動手,長鞭如寒冰,尖端擡起祁弄溪的下巴,柳葉眼低垂與之對視。
眼為心門,祁弄溪的雙眼,眼頭下壓而眼尾拓展,下睫極長如鴉羽撲簌,從而顯得格外幽黑深邃,像是被深淵盯上。
這樣一雙充滿壓迫力的眼眸,與他表現出的懦弱自卑大相徑庭。
想來這就是他避免與旁人眼神交流的原因。
這一刻對視,江荼能從他的眼中讀出許多。
偏執、瘋狂、濃郁的絕望,江荼審判時遇到過這樣眼神的亡鬼,他們大多都是瘋子。
祁弄溪的眼睛卻很清明,沒有半點瘋癫的跡象,甚至還對着江荼笑:“...可以問、問問你,是什麽時候在我身上,安放...放靈力的麽?”
随着他的問話,祁弄溪的手臂上隐隐浮現一層緊貼皮膚的赤紅靈力,仔細看去便會發現,這些靈力是鎖鏈形狀,将祁弄溪的半邊身子緊緊束縛住,狠狠勒進肉裏。
在江荼霸道的力量面前,他動不了。
但祁弄溪不知道江荼是什麽時候,在他身上留下了靈力。
他對江荼的雷霆手腕早有耳聞,戰鬥中分明一直刻意與之保持距離,倘若不是戰鬥中沾染的,難道是更早?
江荼指腹輕壓,無相鞭尖順着祁弄溪的脖頸中線下滑,停在他的喉前:“我不是來做慈善的,祁弄溪,...你該支付對價了。”
——祁弄溪瞳孔驟縮,他吞咽了一下,喉結不可避免抵上鞭尖,瞬間流下一道血。
身後有一道黑影掠過,沒能摸到江荼衣袍一角,就被葉淮拖着腳踝生生拽回去,轟!的一聲砸在地上。
雪練發出嘶啞粗喘,身形轉瞬化作一只黑貓掠影,又要再跑!
但只跑出一步,他就感到後頸一涼,下一瞬龐然巨獸的利爪壓下,恐怖的、遠不在同一層級的力量,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
但掙紮着扭過頭去,雪練只看見骨劍紮入他的影子裏,方才那被遠古意志壓制的恐懼,竟然轉瞬蕩然無存。
“我不會讓你死,”葉淮将骨劍釘入雪練的肩頭,手掌掐住他的颌關節,先一步咔嚓将他的下巴都卸下來,“所以你休想靠近師尊一步。”
一旁的祁昭被他殘暴的舉動吓得一愣,旋即感慨:“...你還真不愧是江長老教出來的徒弟。”
葉淮卻好像聽不懂他的意思,咧嘴一笑:“多謝誇獎。”
說到江長老。
江荼的眼底赤色閃過,無相鞭固定住祁弄溪的面頰,上一次他誤以為祁弄溪是個一階修士,控魂術并未完全施展,這回卻不一樣,祁弄溪雖表現出動彈不得的樣子,江荼卻能感到他一直在嘗試沖破他的控制。
江荼迫使祁弄溪注視他的眼眸:“因為雪練誕生于你,我才有機會将靈力放到你身上。”
祁弄溪的瞳孔一縮:“原來、原來是這樣...江長老,你騙貓...”
——早在雪練進入他的房間,與他談所謂“交易”的時候,雪練和他身後的祁弄溪,都在江荼的掌控中了。
祁弄溪嘆了口氣:“我第一次...遇到魂修,果然如、如母親說的那樣,是天底下最、最美麗,也最恐怖的存在。”
提到母親時,祁弄溪的眼神終于變了,不再空洞,而柔軟下來。
江荼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卻沒有任何表示,眼眸瞬間被火焰吞沒:“把空明轉給我。”
祁弄溪眼中的焦距瞬間消失。
他的手機械地擡起——
狠狠插.入自己的小腹!
粘稠的鮮血滾滾而下,還有大股濁息黏附在其中,祁弄溪的呼吸因生生剖腹的劇痛而紊亂粗重,動作卻在江荼的操控下無法停歇半分。
雪練劇烈地掙紮起來,骨骼與骨劍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切割聲,可惜他的下巴已經被葉淮卸了,說不出話,只能嗚嗚哀嚎:“嗚、嗚!”
葉淮一腳踩在他肩頭,将人重新壓回地上。
祁弄溪的手掌在腹內不斷掏弄,很快就掏出了什麽。
他将沾滿血與肌肉組織碎片的手舉起,手掌不斷在疼痛作用下抽搐着,遞上一個金色的、只有巴掌大的日晷。
“空明轉!”祁昭在後方大叫出聲。
“把黑袍人,...”江荼壓了壓眉尾,指腹觸上空明轉,這個動作,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祁弄溪赤.裸的腹部。
——那裏已經很難用皮肉來形容,像即将融化的蠟,被皮膚黏連在一起,漆黑的濁息覆蓋在上面,已然是侵蝕入了內裏。
祁弄溪根本不是不受濁息影響。
而是——
滿是血污的手一把攥住了江荼的手腕。
祁弄溪眼裏的光全部消失,臉上卻綻放着羞澀腼腆的笑容,道:“江長老...你是、是良善之人,會因為我沒有父母而憐、憐惜我...”
“但是我不能、不能讓你們離開...對不起,江長老,你可以原諒我嗎?”
話音落下。
祁弄溪的血灌入空明轉中。
裂縫在江荼和祁弄溪腳下延伸,像有一把從天而降的大斧劈開大地,祁弄溪身上的濁息瞬間暴漲到數人高度,無數觸手纏上江荼的腰腹手臂,祁弄溪用力一撲,二人的身影瞬間被地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