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孟金玉平日裏的身體特別好。
但人吃五谷雜糧,哪能沒有生病的時候,今天一大早起來,她的頭昏昏沉沉的,扶着炕下地時差點沒站穩,往地上栽了過去。
好在柚柚和善善都在身邊,兩個小團子用盡渾身的力氣攙着她,硬是将她攙回到炕上。
媽媽生病了,兩個小家夥自然是不放心去上學的。
柚柚讓媽媽好好躺在炕上休息,拍着小胸脯說會幫她處理好一切,當下就轉身去生産隊找大隊長。
到了生産隊,她才知道媽媽在給紅星服裝廠做衣裳之後,請假就不歸大隊長管了,她有些懵,好在隊員們都很熱心,幫她跑了一趟公社。
到了中午,張曉春和元嬸還帶了自家的飯菜過來,讓孟金玉吃一些。
“你這都發高燒了!”張曉春驚呼一聲。
孟金玉縮在被窩裏,手腳無力,虛弱得很。
只是一點小病小痛,上醫院去就太麻煩了,她便讓善善去找赤腳大夫。
大夫來了之後,給她檢查一番,開了些草藥。
不一會兒工夫,家裏竈房裏就傳來了藥味。
柚柚和善善一人捧着粗瓷碗,一人拿着小勺,耐心地喂她喝藥。
藥是苦的,但心底卻像是湧過一絲暖流似的,帶着些許的甜。
之前那幾個月,她就沒讓自己休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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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其中的酸澀不是沒有,但若是每天唉聲嘆氣,擔憂着未來的路該怎麽走,那就太浪費時間了。
可能就是因為一路走來太拼了一些,連老天都看不過去,讓她躺在家裏好好歇一天。
“你們倆上學去吧。”孟金玉說,“媽好多了。”
她知道善善是真心喜歡念書的,之前冬天冷得要命,大家都想偷懶,可這孩子愣是一大早就從被窩裏出來,乖乖收拾好自己,裏三層外三層這麽裹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門上學去。
至于柚柚,自從立下了要跳級和善善、顧祈哥哥做同學的誓言之後,就不這麽不着調了,努力到令人欣慰。
“不行!我們要照顧媽媽!”柚柚嚴肅地拒絕。
善善也把頭搖成撥浪鼓,順便用小手把孟金玉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蓋得更嚴實一些。
孟金玉不由笑了。
她伸出冰涼的手,輕輕地揉了揉兩個小家夥的腦袋,蒼白的臉有了幾分血色。
姜成和姜果是到了下午放學之後才去村尾的茅草屋照顧媽媽的。
倒不是他倆不樂意請假,實在是大清早的,柚柚和善善什麽都沒說,只讓他倆先去上學。但沒想到,到了下課的時候,他們去了一年級和二年級教室一看,弟弟妹妹居然請假了。
兄妹倆擔心孟金玉,下課之後匆匆回到鳳林村,一路心急火燎的。
幾個來往的村民見了,紛紛露出了贊許的目光。
“以前是誰說金玉離婚之後不帶着兩個大的是犯傻?其實她心裏都清楚,孩子的心要是向着她,不管養在哪兒,那都是一樣的。”
“要不怎麽說是母女連心、母子連心呢?發燒雖然只是小毛病,但這麽小的毛病,孩子們都能着急成這樣,金玉為孩子們付出這麽多,真是值了。”
“這四個孩子,簡直是一個頂一個的孝順!不說了,我得回家揍我家大河一頓,上次我感冒了,他還嚷嚷着讓我去做飯!”
……
這一整天的時間,孟金玉還真是什麽都不需要動,享受了一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高級待遇。
孩子們不會做飯,但好在中午是張曉春和元嬸送飯菜來,到了晚上,則換成許薇薇和寧蘭的父母。
寧蘭的父母打心眼裏感謝孟金玉,不為自己的閨女如今能掙多少錢,主要是,寧蘭與孟金玉接觸得多了之後,整個人都像是活過來似的,張口閉口說的都是自己也是一個有價值的女孩子。
老人家不懂什麽價值不價值的,他們只知道孩子心裏高興。
人活一輩子,就是活個樂呵,過得快樂,比啥都強!
孟金玉吃完了飯,出了一些汗,舒服了很多。
只是四個孩子們一聲令下,嚴肅地要求她必須躺回炕上。
柚柚更是不得了,找了個雞毛撣子,小手揮了揮,學着班主任的樣子,頗有“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威嚴。
孟金玉被逗得哭笑不得,就聽了他們的話,早早地睡下了。
茅草屋太小了,住不下這麽多人,姜成和姜果只好先回家去。
回家的路上,姜果小聲問:“哥哥,媽媽會好起來嗎?”
姜成用力地點點頭:“當然會,就像是咱們小時候發燒那樣,喝了藥,第二天一早醒來,病就好了!”
姜果松了一口氣,回到家,沒拉着姜煥明要求輔導,沾着枕頭就睡着了。
姜煥明也聽說了姜成和姜果剛才是去照顧孟金玉的,這會兒見孩子們天都黑了才回來,心中不由有些羨慕。
如果是他生病了,孩子們也會像關心他們媽媽一樣來關心他嗎?
恐怕不會。
……
夜靜悄悄的。
靳敏敏和靳強強商量好應該如何下手之後,就準備先回家去。
但靳強強不同意,拽着她說道:“姐,你不能不管我啊!你們鳳林村,我一次都沒去過,到時候沒個把風的人,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靳敏敏和靳強強的關系,打小就不好。
她嫁到鳳林村都這麽多年了,他就連一次都沒來探望過,如今倒是想要她幫忙把風了?
靳敏敏冷冷地掃了這個所謂的弟弟一眼,眼底帶了幾分嘲弄。
“行,我給你帶路。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了,這事千萬不要牽扯上我,要不然真鬧開了,對咱們倆都沒好處。”
靳強強也不傻,很快就犯了嘀咕:“如果我真被逮着了怎麽辦?”
“逮不着。都這麽晚了,大家都要睡覺的,你又不是敲着銅鑼打着鼓去偷錢,怎麽可能被逮着?”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真被發現了,那我教你一個法子。你就一口咬定,說自己是孟金玉的姘頭,死活不承認是來偷錢的,到時候誰還能拿你怎麽樣?”
靳強強的眼珠子轉了轉:“東英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跟我好了。”
靳敏敏皺眉,在心底暗罵一聲蠢貨,淡聲道:“你吃不了虧。孟金玉雖然離過婚,還有四個孩子,但人家以前也是村裏的一枝花,比你那東英可有姿色多了。”
姐弟倆合計着一會兒的行動,等到夜愈發深了,才出門回鳳林村。
……
姜成睡到半夜,被尿給憋醒了。
茅房在屋外院子裏,天太冷了,他掙紮了半天,最終還是憋不住,起身穿衣服。
姜果睡得迷迷糊糊的,喃喃道:“吵死啦!”
姜成趕緊把衣服披好,往茅房走。
只是,他剛進茅房,就聽見外頭傳來鬼鬼祟祟的聲音。
“姐,你說她家裏真有錢嗎?人家都說縫紉機要一百多塊錢,買了縫紉機之後,家裏還能剩下錢?啥家庭啊?”
“你說你是不是蠢?能花一百多塊錢買縫紉機的家庭,家裏能只有這一百多嗎?縫紉機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水喝?他們家肯定是有不少錢,才會騰出一小部分買這縫紉機的。你要是不願意去偷,那就回家,別在這裏叨叨,吵得我頭疼。”
姜家的屋子就在村口,平時姜家人總嫌村子裏來來往往的人多,太吵鬧,可無論白天怎麽吵鬧,到這個點,都不該有人經過才對。
姜成原本還睡意朦胧的,此時捕捉到這番對話中的“縫紉機”三個字,整個人都愣住了。
縫紉機?
除了他媽媽,最近村子裏還有人買過縫紉機嗎?
“姐,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她大兒子真是個慫蛋?但是再慫的蛋,看着他媽出事,也不可能不敢出聲吧?”
靳敏敏實在懶得再搭理靳強強了。
但靳強強個子矮,還瘦弱,平時也就敢在自己面前能耐,出門之後随時随刻會被人像是小雞仔一樣提溜起來。
他忌憚姜成,也是情理之中的。
靳敏敏說:“我再說最後一次,第一、姜成壓根不跟他媽住在一起,這個點了,那小子早就已經睡得四腳朝天了,他媽住村尾,就算真叫破了嗓子,也不會喊醒他。第二、他真是個慫蛋,你想想,一個男孩子,明知道後媽欺負了弟弟妹妹,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是一個勁生悶氣,能頂什麽用?甚至他被村裏其他孩子笑話,也只是捏着拳,抱着頭,任別人打,被人打了之後,還是他那幾個妹妹和弟弟來幫忙的。”
“你說的那個六歲的妹妹和四歲的弟弟?”靳強強樂了,“這小子比我還沒用。”
“現在放心了吧?”靳敏敏壓低了聲音,指了指村尾的方向,“去那邊看看,要是被發現了,記得說自己是去跟她偷情的……”
靳強強滿口答應下來,往村尾茅草屋的方向走。
而姜成,他整個人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他媽媽家,遭賊了?
姜成有點害怕,轉身就想要去屋裏拿鐵鍬。
但握住鐵鍬之後,他還是跑去告訴姜果一聲。
畢竟這妹妹主意大。
姜果驚醒過來,先是坐在炕上呆愣了五秒,随即揉揉眼睛。
“你去家裏保護媽和弟弟妹妹,我去找村長。”
……
靳強強摸着黑,終于找到孟金玉家。
這會兒鳳林村裏很多條件一般的人家都不會裝鎖,拿木條和椅子抵着門,不過這也就是走個形式,大家知根知底住在同一個村裏,一般來說是不會遭賊的。
靳強強第一回幹這事,還有點緊張,但他姐已經回家去了,他就只好鼓足勇氣,自己想辦法摸索着進屋。
屋子裏黑漆漆的。
柚柚和善善的四條小肉腿子疊在一起,呼呼大睡。
孟金玉覺淺,忽地感覺有些不對勁,猛一下驚醒。
“誰?”她的聲音顫了顫。
“噗通”一聲響,靳強強跳窗進來。
他借着月光,往屋裏走,直到看見面色蒼白的孟金玉時,立馬壓低了聲音說:“把錢交出來!”
隐約之間,孟金玉能感覺到有尖銳的小刀抵着自己的被子。
她心中一驚,連忙用身體擋住了柚柚和善善。
“錢呢?把錢交出來!”靳強強說。
孟金玉倒吸一口涼氣:“我去拿。”
她起身,走到櫃子邊,打開櫃門,從最裏頭騰出幾件衣服。
衣服疊得很整齊,她伸手掏了掏。
靳強強等了好半天,終于等到孟金玉把錢拿出來。
他眼睛一亮,往手中吐了兩口唾沫,開始數錢。
然而沒數幾張,他的臉就黑了:“就三十塊錢?不可能!”
黑夜裏,孟金玉的雙腿和雙手都在微微發顫。
她睡了一覺,感覺自己舒服了點,但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眼前這人還有刀……
腦中一片混亂,孟金玉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方手中有刀,自家又還有兩個孩子,她不敢輕舉妄動。
大部分的錢被她收在鐵盒子裏了,但即便是這三十塊錢,也已經讓人肉痛。
只當是破財擋災了。
“三十塊錢不少了,我就只有這麽多。我勸你趕緊走,現在大半夜的,我尖叫一聲,村民們都會被我吵醒,到時候你就跑不了了……”孟金玉平靜道。
靳強強眼皮子一跳:“你吓唬我?我不管,你肯定還有錢,要是再不把錢拿出來,我就——”
“啊!”一道軟糯的尖叫聲響起。
柚柚一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在漆黑一片中仍舊亮晃晃的小刀。
她叫了一聲,又立馬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明亮的眼珠子烏溜溜地轉。
靳強強被吓了一跳,立馬拿着刀在柚柚面前晃了一下。
到底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他心跳加速,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不要傷到我的孩子!”孟金玉猛一下撲上前,用手去搶靳強強手中的刀。
其實若是平日裏,靳強強這瘦胳膊瘦腿的,必然不是孟金玉的對手,可今天她身體虛弱,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争搶,不一會兒工夫,她就被壓在了地上,尖銳的刀鋒就在眼前晃動。
柚柚和善善都被吓壞了。
兩個孩子從炕上下來,飛快地跑出去想要找人幫忙。
可靳強強直接一腳踹過來,善善躲閃不及,直接被踢到角落,而柚柚也不小心絆倒了。
善善疼得嘴角往下彎,驚恐地縮在原地,剛要哭,就聽靳強強厲喝一聲。
“不準哭!”
靳強強惡向膽邊生,用手掐着孟金玉的脖子:“馬上把錢拿出來!”
孟金玉被掐得幾乎難以呼吸,眼前那鋒利的刀又過于吓人,兩個孩子又沒有回擊之力……
恐懼感襲上心頭,她掙紮着,用盡全力說道:“不要傷害孩子們,我這就去拿錢。”
靳強強不松手:“讓那丫頭去拿。”
柚柚不敢大聲哭,就只能悄悄掉眼淚,小臉蛋上挂滿了淚珠,看着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她知道錢放在哪裏,但那些錢,都是媽媽辛辛苦苦存的……她扁着嘴,小肩膀都在顫。
小團子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才找出被藏得嚴嚴實實的小鐵盒。
看見鐵盒裏厚厚一沓的大團結,靳強強眼中的貪婪更深了,他咬牙道:“還有!”
“真的沒有了。”孟金玉說。
靳強強眯起眼睛,推開孟金玉,将刀夾在咯吱窩,伸手去數鐵盒裏的錢。
孟金玉大口大口喘氣,立馬跑去抱着柚柚和善善。
兩個小家夥縮在她懷中瑟瑟發抖。
而靳強強,将數好的錢揣到兜裏,冷笑一聲,起身就要出門。
臨出門之前,他還拿刀在孟金玉臉上比了比,直到吓得兩個孩子顫抖得更厲害,才笑出聲。
這些錢,夠他帶着東英去城裏吃香的喝辣的了。
甚至,說不定還夠給彩禮錢,到時候能娶東英回家當媳婦!
靳強強這樣一想,恨不得立馬回村去找東英。
望着這一幕,孟金玉緊緊閉上了眼睛,連睫毛都在顫抖。
辛辛苦苦大半年,現在,卻又回到了一無所有的境地。
黑夜中,柚柚和善善怔怔地望着靳強強臉上嚣張的笑容。
孟金玉緊緊環着他們,眼神之中透出一絲絲無助與絕望。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這筆錢有多來之不易,如果柚柚和善善不在身邊,她甚至能為這些錢拼命……
可是現在,她必須要保護好兩個孩子。
這錢來得太容易,不是偷的,而是明目張膽地搶來的,靳強強的心裏頭有說不出的嘚瑟。
離開的時候,他甚至不爬窗了,直接打開大門,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可誰知道,他的腳剛一跨出門檻,忽地感覺眼前一黑。
“砰”一陣響聲,靳強強頭暈目眩。
揚起臉時,看見一個十幾歲的小少年手中拿着鐵鍬,狠狠地往他腦袋上砸去。
“姜成?!”孟金玉不敢置信地看着姜成。
“哥哥!”柚柚眨了眨眼睛,确定拿着鐵鍬的真是哥哥之後,立馬像是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般,擦幹了臉頰上的眼淚。
善善也懵了,傻傻地睜大了眼睛。
哥哥來了,哥哥真的來了!
姜成一早就已經來了。
剛開始的時候,他是躲在窗邊看的。
躲在窗外時,姜成也害怕,但他無數次想起媽媽和弟弟妹妹們保護自己時的那一幕幕,心中仿佛燃起了無限的勇氣。
那會兒他躲在外頭,見靳強強手中拿着刀,怕惹急了這人,對方直接拿着刀胡亂揮,會傷害到媽媽和弟弟妹妹。
無數次,姜成都想直接沖進來,可是他深深地記得,媽媽說過,他得學着聰明一點。
人還沒出門,只要不傷害媽媽和弟弟妹妹,那就暫時沒有危險。
至于錢——
這人壓根就逃不出鳳林村!
終于,他等到了一個合适的時機。
此時,姜成一鐵鍬敲下,心中所有的恐懼就立馬散去了。
餘光一掃時,他看見躲在角落的家人們,心中的怒氣騰騰燃起。
“別打我——別打我——”靳強強的眼前一片漆黑,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但還是被姜成手中的手電筒晃了眼,驚慌無措道,“你、你是——慫蛋?”
姜成沉着臉,胸脯劇烈起伏着,眼中滿是怒意。
他掐了媽媽,媽媽都差點就沒法呼吸了。
他踢了善善,善善還這麽小,要是被踢出個好歹怎麽辦?
他吓了柚柚,柚柚平時天真爛漫的,居然被吓得滿臉都是淚,要是留下陰影怎麽辦?
眼看着靳強強已經晃晃悠悠,姜成索性直接上前,一拳揮過去,同時用腳死命地踹他。
“你才是慫蛋!”
“你全家都是慫蛋!”
姜成惡狠狠地罵着,見靳強強要反抗,就立馬又猛地一揮鐵鍬。
半天沒反應過來的孟金玉好不容易才回過神,趕忙上前把靳強強兜裏的錢搶回來。
不管是藏在衣服裏的,還是藏在鐵盒中的,只要是他搶的,孟金玉通通都奪了回來,一分不少。
柚柚和善善不害怕了,紛紛用驚喜的目光看着哥哥。
姜成第一次出手打人,狠狠地出了一口氣。
沒多久,腳步聲響起,是姜果帶着村幹部們和其他村民們來了。
這下靳強強立馬就蔫兒了。
他抱着頭,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連看都不敢看大家一眼。
“姜成,這是你打的?”婦聯主任一陣驚呼。
姜果眼睛一亮:“哥哥,你都會打人了?”
柚柚和善善也是拍着小手,一臉崇拜。
姜成撓了撓頭,紅着臉看向大家。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媽媽身上。
媽媽的嘴角,露出一抹肯定而又欣慰的笑意。
被弟弟妹妹們簇擁着的姜成,也不自覺笑了。
這一次,他終于保護了媽媽、弟弟妹妹,還有——家裏的錢!
……
靳敏敏在家裏等了許久,一直沒有睡着。
她一方面希望靳強強能夠偷走孟金玉的錢,另一方面,又盼着他能被逮住,再告訴大家,自己是孟金玉的姘頭。
孟金玉多能耐,口口聲聲說自己不靠男人,這一回,讓所有人抓住她家藏着個男人,那情景,光是想一想,靳敏敏都覺得大快人心。
夜愈發深了,靳敏敏既緊張又激動,在炕上翻來覆去。
卻不想,就在這時,她聽見了一陣動靜。
由村尾到她家,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難道靳強強被逮着了?
靳敏敏忍不住出門,想要去看看。
遠遠地,她聽見自己弟弟求饒的聲音。
“我是她姘頭,我們倆是來偷情的,被她兒子抓到了!別打我、別打我!”
可靳強強話音剛落下,李村長的一口唾沫就直直地吐在了他臉上。
他懵了,愣在原地。
“你把我們當傻子呢?”
“說,你是從哪裏來的!”
靳強強咬着牙說道:“就是姘頭!我是她男人!”
這下姜成立馬不能忍了,他打得上了手,直接一拳踹到靳強強的肚子上,踢得人悶哼一聲,當下就閉上了那張臭嘴。
“李村長,我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姜成說,“剛才我上茅房的時候,聽見是咱村的人領他來的,他還喊那人‘姐’。”
聽見這話,靳敏敏一個轉身,拔腿就跑。
可她踩着了地上的落葉,稀稀拉拉的聲音鬧出不小動靜。
“姐!你救救我!”靳強強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一般大喊。
靳敏敏整個人僵住了。
姜成嚴肅道:“李村長,她就是這人的姐姐!”
再次回頭時,靳敏敏的臉色煞白煞白的。
村幹部們實在沒想到平時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靳敏敏,心眼居然是黑的,不單慫恿弟弟去偷錢,甚至還以男女作風問題來誣陷孟金玉。
這心腸實在是太歹毒了。
“金玉,這事你看怎麽處理?”李村長問道。
“噗通”一聲,靳敏敏跪倒在孟金玉面前。
“金玉姐,我錯了,我不該做這樣的事情。”
“我只是一時糊塗而已,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我兒子已經被我媽抱去送人了,但不管怎麽說,我家還有一個閨女啊!孩子也就只比柚柚大一歲,什麽都不懂,我要是出了事,那讓她怎麽辦?”
這會兒,一陣哭泣聲由身後傳來:“你胡說!弟弟不是被姥送走的,是你自己把他送人的!”
聶小佳睡到半夜醒來,發現媽媽不見了,便穿着單薄的衣服出來。
她凍得瑟瑟發抖,此時,聽見媽媽說的話,下意識就覺得不對。
弟弟是被她媽送走的,不論她如何哀求,她媽都鐵了心……
聶小佳哭喊着要靳敏敏把弟弟還回來。
“小文居然是她親手送走的?”
“那孩子多小啊,看着白白嫩嫩的,這麽可愛……就算平時愛哭,但總歸是親生骨肉,怎麽能舍得送人呢?”
“靳敏敏的心實在是太狠了。”
靳敏敏恨恨地瞪聶小佳:“別說了!”
可聶小佳卻仍舊一個勁哭着,求她去把弟弟找回來。
這一場鬧劇,到了這一刻,總該告一段落了。
孟金玉想起上一世的聶小文,心中有些悵然,那孩子和聶小佳不一樣,他特別乖巧懂事,還有一顆感恩的心。
這一世,不知道孩子會有哪樣的遭遇,可她想,這孩子被好心人收養,說不定比留在靳敏敏身邊長大來得好。
“金玉姐,我求你了,再給我一個機會吧。”靳敏敏死死抱着孟金玉的大腿不放。
靳強強也哭出聲:“嗚嗚嗚嗚——我錯了!都怪我姐,要不然我是打死也不敢的!”
孟金玉揉了揉太陽穴,看向李村長:“還是報公安吧,讓法律來制裁他們。”
村幹部們點點頭,深以為然。
像靳敏敏與靳強強這樣的人,就該讓公安同志治治他們,否則以後這村子裏豈不是要亂了套了?
“現在先找幾個人關着他倆,等明天一早,就去報公安!”村支書說道。
這下,靳敏敏整個人都蔫兒了。
報公安……
她本來都想好了,等這件事結束之後,大仇算報了,到時候她就帶着聶小佳嫁遠一些……
她還想着,好歹也要像蔣愛秋那樣,給人當後媽沒關系,最重要的是對方的條件得好。
可現在,她再也不可能嫁人了。
她要去坐牢!
靳強強氣得狠狠地推了她一把:“都怪你!我和東英好好的,媽會給我錢,讓我去看電影,你為什麽要讓我來偷錢?”
靳敏敏被推得癱軟在地,渾身沒了力氣。
而聶小佳也在此時終于驚覺這件事的嚴重性,哭着爬過來,拽着她媽的手:“媽,我不要弟弟了,你別去派出所!你哭吧,哭着求大家可憐可憐我們……”
然而,不管靳敏敏和聶小佳怎樣哭,都沒人搭理她們。
她們的命運是很悲慘,可是,這不能成為靳敏敏作惡的借口與工具。
這一次,她們該受到教訓了。
公安同志的辦事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早,靳敏敏和靳強強就被帶走了。
過了一段時間,有村民帶來了消息,說是自家親戚就在派出所工作,靳敏敏和靳強強分別被判了八年和十年。
這麽長時間,足夠他們在大牢裏好好反思自己了。
只不過,或許直到七老八十,靳敏敏都不一定會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她只會一遍又一遍地問上天,為什麽要逼自己走上一條絕路。
……
村子裏少了一個人,但柚柚并沒有放在心上。
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那是罪有應得。
這段時間,柚柚覺得樂呵的是,媽媽請了二妮她爸爸,給家裏重新打了一扇門,還上了鎖。
上了鎖之後,一家三口人就覺得有安全感多了,小團子每天要嘗試無數次開鎖關鎖的動作,樂得咯咯直笑。
“柚柚!上學去了!”
哥哥的聲音打斷了柚柚繁忙的開鎖關鎖過程。
她背上書包,和弟弟一起,跟着哥哥姐姐上學去。
走了幾步,她又突然想起什麽,從兜裏拿出兩把鑰匙:“這兩把鑰匙,一把是哥哥的,一把是姐姐的。”
“好。”姜成鄭重其事地接過鑰匙,揣在兜裏。
經過上回的事之後,姜成心中有了更深的覺悟,作為家中的小男子漢,以後他得扛住保護好家人們的重擔。
“我也有?”姜果驚訝地看着柚柚手中的鑰匙。
“對啊,哥哥姐姐、弟弟、柚柚還有媽媽,我們都是家中的一份子!”柚柚歪着腦袋,咧開小嘴,露出潔白的小米牙。
姜果樂壞了,趕忙把鑰匙收好。
對,她也是家裏頭的一份子!
他們是一家人,一家人遲早會團聚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姜成和姜果把弟弟妹妹送到公社小學門口。
一進學校,柚柚和善善就要分頭走,一個去一年級教室,一個則到二年級教室。
柚柚望着弟弟的背影,依依不舍。
為什麽弟弟的小腦袋瓜子,這麽會念書,而她辛苦研究了這麽長時間課本上的內容,仍然沒有接到跳級的通知呢?
不過,柚柚很快就說服了自己。
弟弟會念書,但她會跳舞呀。
他倆各有長處,像媽媽說的,每個人都會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的!
柚柚哄好自己之後,就開開心心地回教室去,卻在走廊盡頭,看見顧祈。
“顧祈哥哥!”小團子蹦蹦跳跳地過去。
“柚柚!”顧祈從書包裏拿出幾顆糖果。
柚柚習慣了被顧祈哥哥投喂,剝開糖果紙,吃得津津有味,一個擡眼,好奇地看着他:“顧祈哥哥,我覺得你今天看着,好像特別開心!”
顧祈的嘴角輕輕揚起,帶了幾分腼腆,“明天是周末,我要去我媽媽那邊。”
“真的嗎?”柚柚眨眨眼睛。
她上回聽顧祈哥哥說,他都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去他媽媽那邊了。
一開始,他媽媽說有點忙,之後,又說身體不舒服,顧祈哥哥總是在每周五懷揣着期待,又在周末由着自己滿心的期望破滅,怪可憐的。
“真的。”顧祈的眼睛很亮,“我媽媽說,這次過去,她要告訴我一個好消息!”
“那太好啦!”柚柚笑容燦爛,“我這周末也要去文工團排練,希望我們倆,都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周末呀!”
……
柚柚不知道顧祈哥哥将得到什麽好消息,但他是柚柚最好的朋友,不管他遇到什麽好事,小團子都是真心為他高興的。
同時,她自己也忙碌得很。
文工團的排練,每一分鐘都不能松懈,周六一大早,柚柚就催着舅舅趕緊送她去團裏。
阮金國看了一眼窗外,撓撓自己睡得跟雞窩一樣的頭,含含糊糊道:“柚柚,天都還沒亮。”
柚柚一本正經:“每天早晨六點半,是出早操的時間。我想給景景姐姐買早飯吃,不然她會餓的!”
“嗖”一聲,阮金國從床上爬起來。
他龇着牙,一臉怨念道:“孟柚柚小朋友,你學壞了!”
柚柚一臉無辜。
阮金國起床的時候沒精打采的,但在文工團門口見到蘇景景的那一刻,頓時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明亮了起來。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将從國營飯店買的早餐遞到她手中。
“你最近身體經常出問題,多吃一點。”阮金國說,“營養得跟上。”
“景景姐姐,這是柚柚最喜歡吃的包子,舅舅給你買的。”小團子笑吟吟道。
“啊——可是我吃過了。”蘇景景說。
阮金國一怔,半晌之後才說道:“那沒事,分給你們訓練室其他同志吃吧。”
蘇景景抿着唇一笑,接過飯盒:“也許出完早操就又餓了呢?我會吃完的。”
阮金國站在溫暖的陽光下,直到蘇景景和柚柚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還一個勁撓着頭傻笑。
……
柚柚已經來到文工團好幾個月了。
不過,說是好幾個月,其實每個星期也就只來兩天而已。
這支舞,柚柚雖只跟着大家一起跳了十幾次,可連徐知蘭都沒想到,她的表現居然比楚蕾還要好。
徐知蘭要求大家按照演出時的站位,從頭到尾表演一番這出歌舞,而柚柚,也在隊伍之中。
楚蕾才六歲,可她從小就是被爸爸媽媽和親戚們捧在手心中長大的,不管做什麽,都要争當第一,此時卻被柚柚搶了風頭,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好強,沒有哭,只是在中午吃飯之前走到姐姐面前,狠狠地踩了她姐的腳。
她最恨楚優了,楚優就像是一個悶葫蘆,八杆子都打不出一個悶屁來。
要是楚優能來事兒一點,去徐團長面前說說好話,她肯定就能當這演出節目裏的小演員了啊!
這不是她說的,是爸媽說的,楚蕾自然深深地記在了腦海裏。
訓練室就這麽大,楚蕾踩了楚優的腳,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
若是平時,或許沒人多管閑事,可現在,楚優姐姐可是請柚柚吃過肉的。
小團子奶兇奶兇地沖到楚蕾面前,小腳丫子一擡,也用力地踩了楚蕾一腳。
楚蕾被她這氣勢洶洶的勁兒給吓到了,嘴巴一咧,“哇”一聲哭出來。
楚優也懵了,一臉怔然地望着正在為自己打抱不平的柚柚,嘴角不由揚起,多了幾分忐忑、小心翼翼的笑意。
吃完午飯,柚柚就跟着一個文藝兵姐姐去宿舍睡覺了。
午睡的一個小時,小團子從來不會耽擱,一定要睡得飽飽的。
只是睡醒之後,她剛要去訓練室和姐姐們一起參加專業培訓,卻突然聽見了一個消息。
景景姐姐吃壞肚子,被送到醫院去了!
柚柚擔心壞了,立即去找張琳幫忙:“張琳姐姐,可以給我舅舅打個電話嗎?”
張琳二話沒說,就同意幫這個忙,只是問了半天,小團子壓根就不知道她舅舅單位的電話號碼是什麽。
“柚柚,你先別着急,景景只是吃壞肚子而已,沒事的。”趙雅說。
王琴說道:“奇怪了,最近景景怎麽總是吃壞肚子?她跟我們吃的不都是一樣的東西嗎?”
秦小霜也納悶道:“總感覺怪怪的,好像就是這段時間開始,景景做什麽都不順,特別不太平。”
張琳板着臉,往角落看了一眼。
柚柚這才知道,這已經不是景景姐姐第一次因為吃壞肚子而被送到醫院去。
一時之間,她更緊張了。
景景姐姐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大家過來一下。”徐知蘭在大家議論紛紛時走進排練室,說道,“這段時間,景景的身體出了一些情況,難以承受高強度的訓練壓力。但咱們這演出是絕對不容許有任何差錯的,因此,我決定暫時把景景換下來,讓其他同志來領舞。”
張琳皺了皺眉。
離演出就只剩下兩個月的時間了,現在換人領舞,那估計即便蘇景景出院,也換不回來了。
嶺市的大歌舞表演,如此大規模的演出,原本是多麽好的機會。
怎麽蘇景景偏在這節骨眼上出岔子呢?
“楚優,你跳得不錯,這個任務,就暫時交給你了。”徐知蘭說。
“好。”楚優點點頭。
張琳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
她的眼神就像是尖刀,冷冷地望向楚優。
等到徐團長出了訓練室,她直接走到楚優面前。
楚優這陣子與蘇景景、張琳相處得不錯,這一切還多虧了柚柚。
此時,她輕聲說道:“張琳,我、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探望景景嗎?”
她擡起頭,鼓足了勇氣一般,望着張琳。
可張琳卻冷眼看着她,語氣尖銳:“景景入院的事,是不是跟你有關?隊醫剛才悄悄對我說了,那飯菜裏有可能被混了農藥,否則吃進去之後,她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還有,上回景景的自行車胎突然漏氣,剎車還失靈,她差點就栽到水溝裏,好在平衡能力好,才沒有受傷。楚優,這件事情,是不是也是你幹的?”
楚優愣了,迷茫無措地看着張琳,臉漲得通紅,着急道:“我沒有,我怎麽會?”
角落裏,楚蕾偷笑一聲,看着她姐姐這不安無助的一幕。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姐姐倒黴,她就高興。
張琳臉色鐵青:“景景要是出了事,你就是得益最大的人。不用狡辯了,我這就把事情告訴團長,還有景景的家人,我想,景景的哥哥一定會選擇報警。”
……
孟金玉來接柚柚時,恰好看見楚優在徐團長的陪同下,一起去派出所協助調查。
畢竟是團裏的文藝兵,一切都還沒查清楚,徐知蘭不會将事情鬧大。
“這是怎麽了?”孟金玉疑惑地問。
柚柚說了一連串的話,終于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給講明白了。
“楚優姐姐說不是她,柚柚也覺得不是。”小團子說,“可是,醫生說景景姐姐是食物中毒,菜裏被混了一點農藥,能吃死人的。”
孟金玉也是吓得心驚膽戰。
菜裏被摻了農藥!誰跟蘇景景有這深仇大恨?
不過,楚優——
這個名字,她倒是很有印象。
上一世,孟金玉并不熟悉楚優這個人,但後來曾聽說楚優在蘇景景去世後替代了她的位置。
她又想起,上輩子嶺市的大歌舞表演,柚柚她們的演出,一共需要八個文藝兵,和一個小孩演員。
可這一世,變成了七個文藝兵,因此其中就有一人被安排作為領舞。
就是因為這樣,這陣子的蘇景景才如此多災多難嗎?
那會不會——上一世的那場悲劇,會被提前?
孟金玉心中一個激靈,趕緊拉着柚柚說道:“我們先去找舅舅。”
說完,她抱起柚柚,恰好與楚優擦肩而過。
孟金玉不由納悶。
楚優看着不聲不響、斯斯文文的,會做出傷害蘇景景的事情嗎?
她真的是這麽兇殘惡劣的人嗎?
她使勁地回想,想着上一世楚優多年後的成就與境遇。
真相呼之欲出,可她的腦海中剛有一些苗頭,卻被柚柚打斷。
“媽媽,快一點!”
孟金玉回過神,加快腳步。
蘇景景如今的處境非常危險,她必須想出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
這一輩子,蘇景景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