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二日清晨。
哪吒不負約定,果真将魚妖帶回。其次還将已然瘋魔的杜瑰帶到李靖面前。重提起杜府杜景明之死一事。
“杜景明之死絕非偶然,而且不僅是杜景明。杜之財也早已不在人世。”哪吒瞥眼瞧了下杜瑰,而後又再看向高堂之上的李靖,拱手作揖道:“西街一事,在孩兒看來。定與杜景明、杜之財之死有關。所以,孩兒懇請爹徹查杜府杜景明杜之財死案!”
李靖順着哪吒方才的目光,看向了位于他身後被綁住雙手,神情恍惚,嘴中胡言亂語,不停念叨着‘大哥’‘我不是故意’話語的杜瑰。
而後又瞧了眼另一旁,被偌大的金圈圈住,跪坐在地低着頭,魚耳而滿臉紅鱗的錦兒。不再作聲。
哪吒扭頭看向錦兒,不等李靖說些什麽,又繼續說:“此魚妖,壽命無多。恐也活不過今晚。如今她能維持妖身跪坐在此,也是孩兒用乾坤圈封住其四散妖元所致。所以孩兒請求,爹将此魚妖交給孩兒懲治。反正此魚妖也活不了多久,何人懲治也都無差別。”
“杜府死案,我會派人去查。至于這魚妖,既然你也說她活不過今夜。那便随了你便是。”李靖依舊是平日裏那副嚴厲之相,只是今日他卻并無再如往常一般,糾問為難哪吒。
哪吒意外擡頭,本以為李靖換了性子。不想,下一刻李靖的話又讓他內心不由冷笑。
“只是若此妖,當真與東海那邊有何幹系。你将妖帶走,若有麻煩。也應由你擔起責任。”
哪吒拱起作揖的手不由緊了緊,似咬牙般道:“是,若有意外。孩兒自會擔起責任。”
哪吒放下雙手,瞥眼看了下錦兒,随手對其施了個障眼法。隐去乾坤圈,又再隐去了錦兒妖形。
“走吧,小妖。”
哪吒帶着錦兒離開,恰巧木吒也在此次進入大堂,兄弟二人擦肩而過,哪吒意外的沒理會木吒,神态十分匆忙。
而木吒卻皺着眉深深瞧了眼錦兒,這才扭頭入內。
李靖望着那錦兒的背影,餘光又瞥見木吒。瞧着哪吒早已沒了身影,便問向木吒道:“木吒,你瞧着那魚妖。可有何怪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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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吒拱手,低頭道:“孩兒愚鈍,未看出...魚妖有何怪異之處...”
“哦?是嘛。金吒與你中,當數你與哪吒最為親近。你不願說便也罷。”李靖背手,轉身道:“方才哪吒說,這魚妖已活不過今晚。可我卻瞧着那魚妖倒精神的很。”
“既如此,便由着他去吧。”李靖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斜眼瞥了眼杜瑰,擺手道:“至于這人,你便先帶下去。我稍後自會去細細尋問。”
“是。”
木吒應聲,随即便喚來下人,将杜瑰帶離。
而哪吒急忙帶着人離開,回到了自己院落之中後,便早早回了房,迅速搭上了門。
“哎,哪吒。你的乾坤圈當真有那種功能?”
‘錦兒’挑眉看着哪吒,好奇發問。
哪吒白了‘錦兒’一眼,揮袖散了‘錦兒’身上的障眼法,收回了乾坤圈。便氣憤甩袖,冷哼越過‘錦兒’在茶桌前坐下,完全不打算理會于她。
身上的障眼法被強行褪去,‘錦兒’則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海藍色的衣裳,頭戴金紋花冠,玉面嬌容,宛若深海中亮麗的珍珠。她顯然并不是錦兒,而是東海龍宮的小龍女,敖小玉。
“別那麽小氣,你看這不也算是糊弄過去了嘛。”敖小玉越過哪吒,看向了位于房間角落,抱着一大木桶已然睡着的小孩,嘴角緩緩下楊黯然傷神。
天還未亮時,錦兒還是人形模樣。她也向她提起了小熠之事,錦兒聽後便求着她帶她前去見小熠。
錦兒與她說,小熠是杜景明在街邊撿到的孩子,那時杜景明瞧他可憐便将其帶回了府中,在‘念卿錦’中做事。而她則因着與杜景明的關系,與小熠也是十分要好。杜景明死後,她難過了足有一月之久,而後想起了小熠。
她曾打探過小熠的消息,可卻毫無音訊。杜府之內,好似知道小熠還活着的人并不多。而後她便一度以為,小熠死了。
敖小玉想起她剛帶錦兒去見到小熠時,小熠恰巧初醒。二人相見,還未敘舊半刻,錦兒便已虛弱到無法維持人形,就連妖形也已無法維持下去了。妖元損耗過大,便在小熠面前強行變為原形。
錦兒她本就不是倚靠自己所修成的妖。作惡殺人對于她來說,本就不應該。她在由普通錦鯉倚仗龍王成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與自行修煉而成妖的妖類不同。
龍宮貼身服侍龍女的侍女,龍王怎麽可能會讓她再後天自行修煉,具有任何的危險性。
哪吒為自己斟茶,一飲而盡。再看敖小玉,肚中仍有火氣:“你倒好,既已知曉被她所騙,西街一事也确是她所為。現下卻不肯将她交于我了。”
“我何時說,不肯将她交于你了”敖小玉轉身在看向哪吒,認真道:“錦兒作惡在先,卻是不該。但哪吒,你既已肯定她活不到明日。你又能拿她來作何?更別說,像錦兒這般的妖。根本修煉不出妖丹來,于你更是無用。”
“你又是如何肯定她修不出妖丹?”哪吒勾唇淺笑,似譏諷道:“龍宮侍女。仗着龍王方才可有妖形的低等妖。而錦兒更還是龍王之女的貼身婢女。呵,小龍女。此次她能有此般大膽,來人間作惡。你敢說你全無責任?”
“別說了...”敖小玉低頭捂耳,哪吒的話像是倒刺一般,不斷刺着她的心。
“輕易信了人,便是你的過錯。西街一事此前一直是由木吒所負責,你以為木吒為何拿區區一個低等妖無法?你以為方才李靖為何會說,若我将妖帶走,要是有麻煩也應我由來承擔責任之類的話?”
“木吒遲遲不敢拿妖,而我也本可以直接追蹤錦兒蹤跡将其誅殺。小龍女,你何不好好想想。為何木吒不拿妖,為何我會選擇杜府這條線?”
聽着哪吒的話,敖小玉腳下不由後退。緊咬下唇,半會也說不出一句話。
哪吒見此,搖頭無奈嘆氣,又再拿了個杯子斟茶,朝小玉走去。擡手将茶遞于敖小玉面前,放緩了聲調道:“以後莫要再輕易信他人,再被他人哄騙利用。”
敖小玉放下捂耳的雙手,接過哪吒遞來的茶。她盯着手中茶,又在擡眸看着哪吒,半張口,最終道了句:“謝謝...”
“公主姐姐,你們回來了?”
小熠揉揉眼,清醒了過來。但既使如此,他也依舊不肯放開懷中緊抱着的木桶。
木桶之中盛滿了水,小熠也因一直抱着木桶,新換的衣裳也不免被打濕。
敖小玉瞧小熠此番模樣,不顧手中未飲茶杯,便随手将杯子放回了茶桌之上。朝小熠走去。而哪吒餘光瞧了眼那未飲過的茶,又再看向小熠,便莫名撇嘴嘆了口氣。
小熠身上換的,是哪吒以前早已不用的衣裳。
敖小玉走到小熠面前,緩緩蹲下,不由輕瞧了眼木桶中近乎毫無魚鱗的醜陋錦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從前明明是一只很漂亮的紅錦鯉。如今就算是給你用上龍珠了,也是徒勞。”
“是我對不住公主。這一切均是我咎由自取。”木桶中的錦鯉,忽然發出了聲音:“我能撐到現在,也是多虧公主用自身的所有純淨龍珠為我支撐。哪吒說的沒錯,是我背棄了與公主的百年情誼。哄騙了您。但...錦兒不悔...”
敖小玉沒有接話,倒是一旁的哪吒,聽到‘不悔’二字後,竟是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聲。
“如哪吒方才所言,我自被選中成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與其他妖不同。我只是一個魚精侍女,更是您的婢女。杜府西街一亂,若換作其他妖類,便是一件輕松之事。換我,那便會要了我的命。”
“公主,你向來了解我。知道我心地不惡。此番西街一亂。我殺的兩人,均是該死之人。”錦兒氣息越發不穩,道:“我與杜郎,早在八年前便相識了。那時公主帶我偷跑到來了陳塘關,說想來瞧瞧總兵李靖家的一個肚兜小孩。最終你雖未找到人,可卻在路邊一個紮着沖天鬓的小孩手中救下了兩個受欺負的胖瘦兄弟。您可還記得?”
敖小玉:“記得,當時那個紅衣小破孩,格外嚣張,而位于他對面的兩對兄弟緊緊相靠,很是懼怕他。我還隐約記得,其中的瘦子還被他打斷了腿。我瞧着可憐,便上去為他接上了骨頭。而那小破孩,初見我态度便格外兇惡。最後三人也均被我們一同清除了記憶迷暈。”
“....”
哪吒聽着錦兒跟小玉的對話,擡手摩挲着下巴,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其中那小胖子,便是杜景明。”錦兒又繼續道:“我心下覺得他墩肥可愛,後來便再去陳塘關尋了他,得知了他姓名。之後我得空便去看望他,自此便相熟了起來。公主,杜景明其實生前不壞...他爹自小便不喜他,對他要求嚴格,對杜瑰放縱。
杜瑰若在外犯了事,那便是由他來為杜瑰擦屁股。杜瑰一直認為我是哪家凡人的丫鬟不喜我,而杜景明也是因我與杜瑰不對付,更是在杜老爺的壽宴之上,向杜老爺提出想求娶我之事。
杜老爺因杜瑰總在他耳邊說了些風言風語,對杜景明更加嚴厲。也因此鬧出了外界所傳的那般離奇故事。”
哪吒忍不住發問:“既是這樣,那杜景明又是如何死的?還偏死在了杜之財的壽宴,我不信杜瑰當真那般白癡。會在親爹的壽宴上殺了自己哥哥。”
“杜瑰确實殺了杜景明。”錦兒話語一頓,又道:“壽宴那日,因為杜瑰的慫恿,杜之財關了杜景明禁閉。卻不想隔天,杜瑰會帶人去杜景明那耀武揚威,美名其曰替杜之財教訓哥哥,實則卻是帶着府內兩個壯丁,遣散杜景明院中下人活活打死了自己的親生哥哥。”
敖小玉聽後,回想到方才見李靖時,杜瑰口中一直念叨着的‘大哥我不是故意’的話,不免歪頭奇怪了起來:“不對,既是如此,那杜瑰在見了杜景明魂魄後,卻為何總要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之類的話語?”
哪吒知曉全因後,解了敖小玉的疑惑:“想來杜瑰本是想教訓一下杜景明,以為仗着杜之財的寵愛便無法無天,認為就算他打了杜景明,杜之財也不會怪罪于他。而也正因他有此種想發,便也覺得就算他打了杜景明,杜景明之後也不敢拿他如何。”
哪吒話語一頓,輕哼一聲,繼續道:“可卻不想,手下人不知輕重,愚笨會錯了他意。愧疚集心,久而久之便瘋了魔,得了失心瘋。忽而認為是自己要殺杜景明,忽而又認為哥哥的死是自己的過失,記憶錯亂,理智也随之混亂了。”
“範鐘,幸常。這兩人木吒都有細查過,天生愚笨,腦子不靈光。範鐘更是個酒蒙子,而幸常更是個好戰之輩,在外更有毆打家中妻兒之名。”
“若是這樣,那一切确實便說得通了。”敖小玉理了理思緒,但心中又有不解,再扭頭看向哪吒,問:“可哪吒,杜之財當真不喜杜景明嗎?我父王對哥哥平日裏也是十分嚴厲,可不也一樣很愛我哥。”
哪吒又回到了茶桌前坐下,無語地嘆了口氣回怼道:“你問我,我問誰?我又不是杜之財肚子裏的蛔蟲。哪可能回答得了你這麽多問題。”
敖小玉假笑撇嘴,不再說話。
倒是一旁的小熠在聽到杜景明的名字後,卻忽然道:“你們是在談論大少爺嗎?說起大少爺,一月多前,他還連續托夢與我呢。還問我是否與方墨哥相熟,我便與他說了方墨哥哥人特別好,時常會來給我送飯。然後大少爺就與我說老爺喜愛吃肉,讓我定要與方墨哥說,為老爺炒一道豬肉配芝麻花。還說老爺定會喜歡!”
“不過說來奇怪,大少爺連續兩日給我托夢,夢中的大少爺也看着格外恐怖,周身冒着黑氣。還與我說他很難控制自己的神志十分痛苦,囑咐我定要将此菜方與方墨哥說,還說他心中很是挂念老爺。”
“豬肉配芝麻花?”哪吒迅速站起身,走到小熠面前随之蹲下,皺眉急切問道:“那方墨,是做什麽工作的?”
小熠被哪吒的模樣吓得縮了縮腦袋,一股腦躲進了敖小玉懷中,這才怯怯回道:“方墨哥,是方管家的侄子。是廚房內,為老爺做飯的大廚幫手。”
敖小玉抱着小熠,埋怨的盯着哪吒:“哪吒你吓到他了。”
哪吒呼出一口氣,似好笑般輕笑,忽問小玉道:“小龍女,你知道。豬肉最忌諱什麽嗎?”
小玉不解:“什麽?”
“豬肉最忌諱芝麻花。兩者共食,必會中毒喪命。這種土方,一般心高氣傲自以為是的小廚師,可不曉得。”哪吒站起背身,又似自言自語般感嘆道:“杜景明可真是只狐貍啊,不過能在怨氣鼎盛時極力抑制自己,使自己保持短暫理智。那倒還真不是一般人。假借他人之手,毒殺怨恨之人,這人命怎也不會算在他頭上。”
敖小玉半張着嘴,驚地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會,她方才将目光移向木桶中的錦鯉說道:“所以...他利用錦兒也是此用意...杜瑰就算死了,那人頭也照樣不會算在他這個怨鬼頭上...”
小熠聽得懵懵懂懂,一頭霧水。
反倒是木桶中,那只傷痕累累的錦鯉。卻一直在默默聽着,未曾說過話。
不知為何,錦兒的腦中又再回想起,杜景明昨日的話。
【對不起。但錦兒,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在奈何橋上等我。】
現下她想,她明白該如何回應他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