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6 章
陶康笙和林棠娟走在前面, 回頭看走在後面的兩個孩子,距離隔了老遠。
陶康笙忍不住笑話道:“你們年輕人還沒我們走得快呢?”
尤其是陶茹之,還站在階梯很高處, 林耀遠站在她下面幾格的位置,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陶茹之揮揮手中的相機喊:“我想拍張全景。”
林耀遠收回不知道為什麽在笑的視線, 回道:“來了——”
*
四個人在傍晚時分離開了終于放晴的小鎮, 搭船去到對岸的松山。這裏屬于愛媛縣, 最出名的就是橙子,因此連電車都是橘色的,街邊的商店還有那種擰開後可以直接流出橙汁的水龍頭, 不同的水龍頭導向不同種類的橙子, 名字都特別好聽,清見,日向夏, 南津海, 不知火。
陶茹之不知為什麽就記住了“不知火”這個名字。電車上她好奇心旺盛地上網搜索由來, 發現這個名字來自于日本的民間傳說。
它通常發生在距離海岸數公裏的地方, 開始時只有一兩點,慢慢左右開始擴散,最後連綿一大片海域。
這個景象只能遠觀,不能靠近。只要試圖接近,火光就會随之遠離。
陶茹之恍然大悟,如果用中文的成語來類比, 不知火很接近水中月, 鏡中花。
海面上的大火, 燒起來沒完沒了,無法接近, 不擔心灼傷,也不知道該怎樣撲滅。
*
電車在半小時後到達了他們在松山的酒店,晚餐的選擇較之尾道就大多了,甚至相對而言可以說是“大都市”,不過可以選擇的吃的種類不算多,招牌就是鯛飯。陶茹之嘗完覺得一般,她的味蕾還深陷在尾道雨夜的那家居酒屋裏。
回去的路上林棠娟查電車路線,忽然看到什麽,發出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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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奇地看過去,她抓了抓頭發,解釋說:“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站名。”
陶康笙疑惑道:“熟悉?你之前不是沒有來過嗎?”
“不是這個意義上的熟悉。”她直接把手機拿給陶康笙看,陶康笙也啊了一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是《東京愛情故事》裏結尾那個車站嗎?”
“就是它!”
兩人興奮地聊了起來,剩陶茹之和林耀遠面面相觑。
陶茹之沒聽過爸爸提起過這部電視劇,她還以為他對日本一無所知。
也許他是在和林棠娟交往之後才去看的吧……這部分的陶康笙讓她覺得很陌生。
林耀遠主動提道:“那就去那個車站看看?”
林棠娟擺手說:“不用了,對你們倆來說就是個車站,沒必要特意繞去一趟。”
陶康笙也附和:“趕一天路大家都累了,回去吧。”
陶茹之卻說:“我挺想去看看的。”
林耀遠看了她一眼,點頭說:“嗯,飯後消食。”
兩個大人這才松口,勉強說:“行,那我們就過去打個卡。”語氣間卻是藏不住期待。
*
夜晚的梅津寺車站空無一人,售票廳的工作人員已經下班,關閉了窗口,旁邊自助販票機還亮着白色的熒燈。
這并不是室內的車站,坐落于臨海。
于是陶茹之一下車就聽到了隐約的濤聲。
據說這裏是離濑戶內海最近的車站。落幕後的大海和前夜在尾道所見到的海并不相同,這裏沒有對岸,海更遼闊,附近也沒有房子,只有車站的熒白色燈光,顯得這裏仿佛是一座漂浮在海中的小島。
車站也很簡潔,站牌,圍欄,幾個座位,但延伸出去的部分上挂着《東京愛情故事》的外景地招牌,這一處的圍欄上挂滿了各色各樣的絲巾和手帕,有些人甚至用毛巾來充當手帕。
她很好奇:“這些都是誰挂的,來這裏的旅人嗎?”
林棠娟點頭道:“東京愛情故事的結尾裏莉香,哦,就是女主角,把手帕系在這裏,上面寫了一句byebye完治。所以劇迷們也在效仿她吧,把無法圓滿的愛情留在這裏扔掉。”
陶茹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林棠娟沒有效仿這麽做,只是拍了張照片留念,然後和陶康t笙到了另一邊有字的招牌邊,讓陶康笙走到對面再幫她和招牌一起合影。
陶茹之等兩人走遠了,冷不丁從包裏翻出從上野買的手帕,依樣畫葫蘆地學着在空置的欄杆上将它系上去。
林耀遠注意到她的動作,奇怪道:“你又不是粉絲,綁手帕幹什麽?”
陶茹之含糊說:“我在把我的愛情扔掉。”
他挑起眉:“……你不會說的是梁明傑吧?”
陶茹之清了清嗓子:“可能愛情這個形容詞不算恰當,但我也沒有更值得可以扔的喜歡了。”
林耀遠靠在欄杆上意味深長地說:“哦,所以他算是你的初戀了?”
陶茹之沒有回答,聽上去像默認。
他微微停滞,再開口時語氣保持了一種刻意的平常。
“我很好奇你喜歡他什麽?”
陶茹之想了想:“因為大家都有在喜歡一個人,所以我覺得也該找一個人喜歡。”
林耀遠擡頭看了看夜空,似乎在抑制自己無語的表情。
他鼓掌陰陽怪氣道:“很不錯的理由。”又接着追問,“那你現在又為什麽不喜歡了?”
陶茹之不耐煩道:“你很八卦啊。”
“難道是你被甩了?”他嗤笑,“梁明傑和上次那個搭檔的女生在一起了?”
“怎麽可能。”陶茹之讨厭自己被誤解屈居下風,立刻澄清,“他會去鄰市讀大學,而我要去京大,順利的話。”
“這算什麽理由?”
“異地不會有好結果的。”
“你沒發現你從頭到尾都在分析嗎,通過分析控制自己的行為。”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支棒棒糖,剝掉糖紙含住,說話時左側的臉頰因此一鼓一鼓,“可是愛情這種東西呢,恰好是你的反面,不太可能去分析,更不可能控制。”
陶茹之被他說得一愣一愣,擰起眉頭不爽地反駁他。
“你又沒有喜歡過人,別說得你好像多懂似的。”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陶茹之的心頭猛地一跳。
“……你有?”
“沒有。”
他又很快地否認了。
陶茹之聽到他否認,思緒在這時,莫名飄回兒時的一家百貨商場。
那家商場一樓的櫥窗裏總擺放着一套精致且昂貴的茶具。她總是被吸引,可又知道自己買回來沒什麽用,就狠不下心央求爸爸買給她,可是又不希望它被別人買走,于是每次路過櫥窗,看到它還在那裏時就會很安心。
明明和此刻的情境毫不相幹,可那種情緒就是那麽突兀地浮現在心頭。
陶茹之正了正神說:“所以你那不都是胡說八道?沒經歷過的小屁孩沒有發言權。”
林耀遠篤定也反駁她:“這種事情不用經歷,光看不都知道了嗎?我媽當時那麽堅定地跟我說,她不會再找別人,因為不想讓我有負擔。”
“可是她食言了。”
他看向林棠娟和陶康笙的方向,兩個人互相給對方拍完,現在開始摟着肩自拍合照了。
他語氣淡淡:“這不是她的錯,所以我在想,只是愛情就是這樣。”
林棠娟和陶康笙拍完了照片,陶康笙低下頭似乎在看照片拍得怎麽樣,林棠娟也低頭在手機上搗鼓什麽,不一會兒,她的手機裏響起了隐隐約約的歌聲,萦繞在夜晚海邊的站臺上。
歌聲盤旋着,穿過四個人,穿過一塊塊在風中飛揚着像是要離開圍欄的手帕,穿過寂靜的海流,飛到不知道哪裏。
離開坐上電車的時候林棠娟還在哼這首歌。陶茹之發現她很愛哼歌,而且總是哼得很動人。
于是她忍不住問她,這是那部視劇的主題曲嗎?
林棠娟很懷念地點頭,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我看的時候才十九歲,記得很深的是莉香在冬天的雨夜裏撐着紅色的傘等完治,一直等到餐廳打烊才等到他,明明他為了去見別人讓她等那麽久,可她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露出微笑,背景就響起這首歌。”她自嘲地笑起來,“看到那一幕我哭得眼睛都腫了,第二天就去買了把紅色的傘,腦海中又響起了這首歌。後來在音像店找到了走私碟,我看不懂上面寫的什麽,那也是我開始學習日語的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查,終于明白了意思。”
“原來,它叫《突如其來的愛情》。”
*
在松山的第二天,沒有下雨,但天氣也不算晴朗,天空積攢了大片的白色雲朵,盈滿了高飽和的白色,像陶茹之在日本動漫裏才會看到的那種雲朵。
他們一早出了門,上午去爬了松山城,下午又去了美術館,美術館對面就是一家很大的商場,很方便被藝術熏陶之後去對面再被金錢熏陶一下。
不過這個商場本身也帶有一點藝術氣息,因為它前身是郵局,如今改建成商場之後,其中一間郵局長的辦公室被保留下來,就夾在數家商鋪之中,和周圍格格不入卻又渾然天成。
裏面陳設維持着幾十年前的樣子供人參觀,不過最有趣的一點是它還保留了功能——辦公室裏新打造了一個紅色郵筒,可以往裏投遞信件或者明信片。
他們走進去時有好些人在桌子上埋頭寫,左手邊是一個自助櫃臺,可以購買所需要的一切材料。
各自給親朋好友寫完明信片後,陶康笙冷不丁提議說:“我們要不要也給互相寫一張明信片?就寄到東京的酒店,最後一天應該能收到吧?”
林棠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接着應下:“好啊,如果來不及我之後也可以打電話給酒店再讓他們轉寄。”
于是四個人分別去自助櫃臺買了三張明信片,各自躲到一邊寫。
陶茹之另外還買了一支鉛筆,她習慣先打好草稿,确認沒有問題後再用水筆蓋上。
前兩張她都很順利完成了。
To爸爸:【下次好好練一下family travel的發音……不是伐木累踹我!】
To林阿姨:【《突如其來的愛情》很好聽,你唱得也很好聽。】
To林耀遠——陶茹之的筆停在半空。
好像又回到了前兩個月和他在空房子裏互相留言的時候。只是那時候他們的話題圍繞的都是雨滴,或者插科打诨。
這麽正兒八經地給對方留下只言片語……是第一次。
她不知道寫什麽了。
陶茹之忍不住回過頭,去捕捉林耀遠的身影。
他坐在大正時代的郵局遺留下來的舊窗邊,雙手轉着筆,似也在思索。
窗外日頭很烈,好在有顆樹遮擋,枝葉很茂盛。樹葉割碎的光斑灑在林耀遠垂下去而露出的後頸,被映照的絨毛就像鳥巢裏剛出生的小鳥仔身上才有的羽毛,如此纖細。
她收回視線,不知不覺地,就在卡片上寫下了這麽一行字:
To林耀遠:
【昨晚關于初戀的那個問題,我想,他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