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5 章
陶茹之這次喝完酒的狀态和上次有些像, 但并不完全一致。該說一回生二回熟嗎?她雖然有點喝飄了,但還是完整地自己走出了居酒屋,甚至情緒還很高漲。
因此到酒店之後還很精神, 完全不想睡。
房間裏有電視,叽裏呱啦的日語她聽不懂, 趴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麽名堂, 又索然無味地關掉了。
喉嚨突然覺得渴, 陶茹之一骨碌從床上起身,踩上鞋子準備去大堂裏的販賣機買瓶飲料。
一打開門,卻看見有個熟人也沒呆在自己房間。
林耀遠正在二層的健身區, 不過用健身區形容可能有點小題大做, 總共就三臺自行車騎訓練器,此刻只有林耀遠坐在其中一輛上。
他換了一身黑色背心,背後肌因為騎車的姿勢繃緊, 呈現出彎曲又有力量的線條。
陶茹之不動聲色地走近, 看見他正在操作的那臺訓練器的屏幕上有一個小人, 正在随着他的動作不斷地向前騎着, 時不時地會超過路上的其他小人。
“這是什麽?”
她好奇地發問。
林耀遠早就察覺陶茹之的到來,只不過他專心于屏幕,頭也不回地說:“比賽。這臺訓練器可以聯網,裏面是世界各地正在使用訓練器的玩家。”
陶茹之來了點興趣:“終點有什麽?”
“我也不知道,它的路線很長,一時半會兒到不了。”
“所以你不打算騎到終點嗎?”
“不重要, 我只打算騎到第一為止。”
Advertisement
說話間他又超過一個人, 屏幕上的左上角, 數字又往前跳了一位。
陶茹之不置可否:“可是我覺得終點也很重要。”
這下早已忘記自己其實是出來買飲料的,她也來了騎車的興致, 做了幾下熱身運動就騎上了另一架空置的訓練器。
屏幕上跳出匹配,她被丢到了和林耀遠無關的一局比賽裏。
健身區的角落重歸安靜,只剩下兩臺輪軸滾動的聲音,還有慢慢加重的呼吸聲。兩個不服輸的人都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臉色嚴肅,在超過小人時都不約而同地露出愉悅的神情。
林耀遠比陶茹之開局早,自然也比她更早地達到他想要的目标,已經成為了賽道裏的第一。
他果真停下來,沒有再玩下去的苗頭,因為已經沒有對手了。就那樣任代表他的小人停在路中,敷衍地沖陶茹之擺擺手說你加油,去旁邊的販賣機摁了瓶飲料下來就回了房間。
二層只剩陶茹之一個人,她依舊投入地踩着輪子,直到屏幕上的數字終于變成“1”。
她這才停下來休息一分鐘,然後接着繼續往前。
“你真的要騎到終點?”
不知道什麽時候,林耀遠又去而複返,站在她的自行車訓練器旁抱臂圍觀。
陶茹之已經累得不行,酒勁也早已在體力的消耗下消退,整個人早就不再亢奮,純靠精神在堅持,從喉嚨裏勉強擠出一個嗯。
雖然沒有任何人勉強她,但她就是一個喜歡和自己較勁的人。
她不想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比如半途而廢。
林耀遠沒再吭聲,她以為他又回房,餘光裏卻看見他坐上了自行車。
屏幕裏一動不動的呆呆小人又開始向前了。
陶茹之踩踏的動作一滞,忍不住問:“……怎麽又開始騎了?精力這麽旺盛?”
林耀遠理所當然地一擡下巴,沖着屏幕說。
“因為又不是第一了。”
他的排位已經往下掉了好多,這下又得使出渾身力氣加速向前。
陶茹之很有先見之明地嘲笑他:“所以才說終點很重要啊。不到終點,就無法真的保證第一。”
機械帶快速抽動的聲音伴随着林耀遠的回應,“雖然我開局早,不過中途走了一會兒,現在我們的進度應該差不多吧?”
“所以?”
他側過臉,沖她揚了揚下巴。
“還用說,比嗎?看誰先到終點。”
陶茹之直接用加速回答林耀遠。
尾道的雨還在下,雨滴不停歇地打在倉庫的頭頂,有兩個人躲在安全的屋內,同樣不停歇地踩着輪子,哪裏也沒法兒去,卻又去了很遠的地方,一前一後,你追我趕着。
每次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陶茹之聽到身邊機械帶抽動的聲響,林耀遠逐漸加重的呼吸,她酸軟的腿又開始反複地踩下去。
而這一次,沒有分出輸贏,他們幾乎是同時到達了終點。
陶茹之累得無法動彈,趴在車上看着屏幕。
林耀遠将汗濕的頭發撩到額後,懶洋洋地問她:“終點的風景怎麽樣?”
屏幕裏的終點畫面做得很粗糙,只有沖破終點時落下五顏六色的彩帶。
但陶茹之看着被隔在兩塊屏幕的小人,他們一起在彩帶下喝彩,仿佛就在同一個終點,不會再感到孤單。
她閉上眼睛笑:“還不賴。”
林耀遠翻身下車,再次走到一旁的販賣機敲下一瓶飲料。
飲料滾到出口,他伸手拿來一看,無語道:“啊——”
陶茹之看過去:“怎麽了?”
“按錯了,這個口味我不喜歡。”他毫無預兆地将冰汽水朝她飛去,“給你。”
陶茹之下意識接住了,接下後才反應過來。
“你不喝的就給我,你當我垃圾桶啊?”
他奇道:“你騎了這麽久都沒喝過水,你不需要補充水分?”
這麽一說,她的身體後知後覺地反過勁兒來,渴得快死了。
“……那我就喝了。”她從口袋裏摸出剛才就是用來準備買飲料的硬幣,“那這個給你。”
“不用了,這回請你。”
他随口道,扭過頭又敲下一瓶飲料,陶茹之瞥到販賣機上那個飲料的位置,和自己手上這瓶的飲料隔了好幾格。
這也能按錯?
陶茹之垂下眼,喉頭滾下冰鎮的汽水,碳酸的氣泡直往身體裏鑽。
咕嚕咕嚕,她的身體裏正游動着一條小魚。
*
第二天依舊是下雨天,他們的運氣着實不算好,還是暴雨。
陶茹之躺在床上,能聽到雨水激烈拍打窗戶的動靜,心裏泛出煩躁。
海邊的景色很仰仗天氣,像這樣的下雨天,景色就會大打折扣,讓人提不起興致,于是他們一致取消了閑逛的計劃,各自吃完早餐回房睡了回籠覺,午餐時間又默契地集合,一齊在酒店的餐廳裏用了餐。
到下午三四點時,雨終于停了,只不過天氣依然陰雲t密布。
大家以防萬一地帶了傘出門,路上一地積水,不過好處是空氣涼爽了不少,沿着海邊的水道走神清氣爽。
他們一路走到千光寺山下的纜車站,坐纜車上到山頂。
這裏是尾道必去的景點之一,頂點有漂亮的觀景臺,可以俯瞰濑戶內海。不過也因為天氣原因,并不如陶茹之想象得那麽美,她連掏出膠片機的欲望都沒有,随便用手機拍了兩張了事。
好在除了觀景臺之外,山上還有千光寺和安藤忠雄設計的美術館可以消磨時間,等他們逛完這兩處景點時,差不多已是傍晚,他們該回去酒店拿行李趕往下一站了。
這一次他們沒有選擇繼續坐纜車下山,而是選擇了步行。因為聽說山路上有一條有名的貓之細道。
差不多到了半山腰的位置,陶茹之見到了所謂的“貓之細道”,并不是真的有貓在這裏,蜿蜒的山路上畫滿了各種貓的形狀,階梯,牆壁,哪哪都有。
分岔的一條小道盡頭甚至還有一座特別迷你的紅色鳥居,真的特別迷你,她想自己甚至可以把它抱起來偷走,實在太可愛了——
鳥居的前方壓着一塊畫着貓貓頭的鵝卵石,旁邊是一只白色的奶牛貓雕塑,仿佛它就是鳥居的貓貓侍衛。
這裏分明就是屬于貓的山頭嘛!
陶茹之注視着小鳥居,拼命壓下抱起它就跑的沖動,默默鞠了一躬。
她拜完,回頭看見林耀遠舉着手機對着她。
“……你在偷拍我?”陶茹之一驚,“這有什麽好拍的?”
“我拍的是視頻。”他得意地揚了揚手,“回去就給雨滴看,讓它看看你居然是個貓奴。”
“你真幼稚,用這個跟我向雨滴争寵。”陶茹之不以為然,“我申明,我才不是貓奴。”
“眼見為實,剛剛在千光寺可沒見你這麽積極拜。”
“胡說,我也拜得很虔誠。”
他直接戳穿:“你剛才連腰都沒彎。”
陶茹之下意識問:“你怎麽知道的?”
林耀遠頓了頓:“就不小心瞟到的。”
“反正我後來走的時候有拜了一下!”
他很篤定:“你說謊真是不打草稿啊陶茹之。”
她強調得很心虛:“我真的拜了,只是你沒看到而已……”
兩人為拜沒拜這麽無聊的問題吵吵着走出貓之細道的時候,天光突然一下子變得很刺目。
陶茹之擡起頭,被半山腰所看見的景象所震撼。
天際線能看見一點點正在下沉的日落——陰雲仍舊布滿天空,被陰雲逼到只有一線的晚霞卻綻放出刺眼到無法讓人直視的金黃。那處被撕裂的縫隙昭示着在陰雲的背後自有新天地,那是一個無風無雨,令人沉醉的天地。
陶茹之屏住呼吸,在絕對的美面前,人只會剩下本能,用眼睛注視一切。
那一道金黃又偏向赤紅的夕陽從雲層中射出,打在不遠處的金光寺頂,打在山林,打在他們身上。鬼使神差的,明明是這樣的絕景,這一刻,她卻舍得抽出視線,投向正站在她下一階的林耀遠。
他的發絲也覆蓋着那層柔軟的紅,仿佛他也屬于撕裂陰雲的新天地。
陶茹之恍惚片刻,下一秒瞪大眼,手已經搭上了他的後腦勺,摸到了他的發絲。
好柔軟,像摸到了天盡頭的雲。
林耀遠半側過臉,睫毛也覆着一層紅色的光暈,正驚訝地看她:“怎麽了?”
陶茹之尴尬地回神,趁走在前面的陶康笙和林棠娟沒注意,手掌發力,順勢拍了一下他腦袋,粗聲粗氣道:“我要拍照,你擋我鏡頭了。”
“……”
後腦勺被惡狠狠挨了一記的林耀遠從半側着身突然完全轉過身,他微仰起腦袋,盯着她,仿佛在控訴她的暴力,眼神卻又不算兇狠,僅僅只是在她同樣被紅霞照滿的臉上巡游。
陶茹之岔開視線,作勢去包裏掏相機。
手剛伸進包裏,林耀遠也動身了。
他徑直跨上跟她同一級臺階,不往她的左邊,右邊,而是徑直朝着她的正面,差點踩上她的腳。
然而狹窄的階梯根本容納不了兩個人的腳步。
他們只能貼近,又是擡擡手就是擁抱的那種近。
這次卻不是意外。
陶茹之的手僵直在書包裏。
視野裏的晚霞徹底被少年的身型所遮擋,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我就擋你,怎麽了?”
挑釁的內容,卻用溫柔的語氣。
在這之前沒出現過的招式,于是陶茹之一下子亂了陣腳。
“你擋我——”她脫口而出,“那我就大不了再往上走兩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