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正軌
正軌
新的一天,沙缪準時醒來,他熟練地用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道傷口,然後看着傷口逐漸愈合。比起普通人這已經是恐怖的速度了,但是還不夠。
他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才猛地彈跳起來。今天他有一個組隊任務,可不能遲到。
瑪吉瑪娜已經記住了主人家的作息時間,她提前準備好了美味的麥餅,添加了很多沙缪喜歡的番茄醬,熱騰騰地擺上了餐桌,等待主人準時進食。
只是今天沙缪提前了那麽一點,他迫不及待地坐上了餐桌,還未完全冷卻的麥餅有些燙嘴,但和趕時間比起來完全不算什麽。
他幾乎是将整個麥餅叼走了,瑪吉瑪娜回過身只能看見他的殘影,和匆匆丢下的早餐問候:“謝謝你,瑪吉瑪娜。”
瑪吉瑪娜看着空蕩蕩的餐盤,沉默良久,才沖着大廳大喊:“天哪!朋澤你剛才聽見了嗎?他對我說謝謝!”
那真是太恐怖了,瑪吉瑪娜嘟哝了一句,她已經習慣了沉默寡言的沙缪,突然變得禮貌只會讓她懷疑沙缪的腦子是不是發生了某種異變。
卡洛夫人喜歡各種聚會 ,但是她總會在一周裏抽出那麽一天,呆在房間裏虔誠地祈禱。這是對外的說法。
父女二人坐在長桌的兩端,疏離得像是陌生人。原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泰倫此時此刻也神采奕奕地坐在這裏,品嘗着精心烹饪的美食,而一向神情明媚的卡洛夫人卻垂着眸,雙手交疊在膝上,端正得宛如神像。
在長桌的中間,靠窗擺放着一面不合時宜的大鏡子,與之相對的是一張單人沙發,似乎在等待着赴宴的第三個人。
戴着面具的惡魔如約出現在鏡子裏,坐在了早已經為他準備好的沙發上。他不耐煩地用手杖點了點鏡子裏的地板:“我不喜歡浪費時間,麻煩長話短說。”
垂眸的神像沒有說話,于是忙碌着進食的人只好放下刀叉,讓嘴巴可以做另一件事:“真巧,我也不喜歡浪費時間,尤其是在結局即将到來之前。”
忒瑞亞偏了偏頭,他已經對于對方的回答感到不滿了。
“我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所以在臨走之前,希望可以和老朋友見上一面。”泰倫說到這裏的時候,忒瑞亞輕笑了一聲,為這個可笑的稱呼。
泰倫沒有計較客人的這一點小小的失禮,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動作優雅得好似習慣了複雜的餐廳禮儀,“說實話,我沒有想到這塊琥珀能被用上,畢竟它只是一個道具,只是知道應信物召喚而來的是你以後,我又覺得影響不會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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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瑞亞敷衍的點點頭:“哦,我當做這是你對我的誇獎。”
“但我的推斷好像錯了。”他重新拿上刀叉,将餐盤裏的肉排一分二位,“他遠比我們想象得要更貪婪,天堂和地獄同時為他預留了位置,而他似乎并不想做出選擇。”
忒瑞亞毫不猶豫地諷刺道:“我想沒有人活得好好的會突然想上天堂或下地獄。”
他有點沒有耐心了,打斷了泰倫毫無意義的鋪墊:“得了吧,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麽,你覺得我應該幫助你,但我既沒有惡魔的集體榮譽感,也不對那群虛僞的天使抱有期望,我只是一個可憐兮兮的觀衆。”
沉默不語的神像終于說話了,她柔和的目光裏滿是慈愛,就像是看着自己淘氣的孩子:“我接受你的任何挑戰,是因為我相信我的造物會做出令我滿意的選擇。”
泰倫挑了挑眉:“啊,說的好像地獄裏很缺你的造物一樣。”
忒瑞亞果斷站起身:“如果你們只是想要找個人來見證你們的拌嘴或者調情的話,我就先走一步了,下次這種無聊透頂的活動麻煩把我的名字從備選名單上删除。”
“我知道你在做什麽。”
泰倫的話讓忒瑞亞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他,而對方舉着叉着肉排的叉子朝他微笑。
“祝願你成功。”
經歷過曲折的人才會覺得平淡的生活即是美好,大多數人已經身處幸福之中。沙缪珍惜他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雖然這岌岌可危,似乎只要他說錯了一句話就會被改寫結局。
烏鴉停在協會的二樓,這是沙缪的同行夥伴,協會裏的人已經有了共識,路過時還會故意同它打個招呼,雖然沒有人覺得它能聽得懂。
愚蠢的人類。朋澤對此評價。
“他已經快有好朋友了,已經不需要你了。”惡魔出現在它身邊,壞笑着挑撥離間。
真是難得看見忒瑞亞主動過來,朋澤理了理自己的羽毛,擺着架子,将屁股羽毛甩給他看。
縮小的身軀似乎也降低了它的思考能力,忒瑞亞沒有去計較一只小小的烏鴉,他看向樓下似乎交談甚歡的人,除了沙缪沒有人能夠看見他,只是這一次,沙缪似乎也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惡魔沒有多餘的憐憫,也不應該有,忒瑞亞只是計算着換算公式,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其餘東西與他無關。
至于沙缪,他似乎真的打算重新開始,抛棄過往,擁抱新的人生。這真是一個讓心理醫生感到欣慰的打算,可惜在座的沒有一個是心理醫生。
惡魔将其他雜念都抛之腦後,開始思索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得想個辦法讓沙缪願意支付更多的貨幣。
盡管沙缪下定決心要以一個“相對正常”的态度對待新的同行夥伴,但是事實證明人不能在某個清晨突然改變。他努力從自己的嘴角擠出一絲不那麽尴尬的笑容,盡可能地展現出友好,試着對夥伴發出邀請:“那麽,我想現在可以出發了,等到入夜,那些東西會變得非常難纏。”
那是一個簡單但枯燥的任務,報酬也不理想,一般情況下沙缪不會理會這類委托,但是為了配合隊友,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以命換錢這種習慣的。
還好他的夥伴看上去比他更緊張,伯恩本就不太利索的嘴巴更加結巴了:“噢......抱歉,我對這些還不算了解......我不知道......呃.....它們的習性之類的......”
盡管本人宣稱已經成年,但是他看上去就是個腼腆的大男孩,卷曲的棕發和雀斑讓他有些羞澀,不太像是一個已經擔任幾個月隊長的人。
還好崔西替他接過了話:“沒關系,我們會在天黑之前回來的。”
她朝着沙缪露出了一排整齊潔白的牙。她酒紅色卷發上太多的飾品已經讓她夠奇怪了,一定要達到某種标準的微笑讓她顯得更奇怪。而這源于她那“女巫”的血脈,她有許多親人都被當做了“異端”,崔西因此很不待見教會的人。
沙缪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能成功和這兩人組隊的原因。
委托人是制作驅魔用具的匠人,他需要的是一百只螢火蠕蟲,那東西喜歡長在墳墓邊上,不知道靠什麽食物長大,在夜裏會發出螢火蟲一樣的微光,但是在白天卻會僵硬得如同花崗岩,唯有鮮血會喚醒它們。
朋澤自覺地蹲在了沙缪的肩頭,裝作是一只訓練有素的獵鷹,但其實他的作用大部分都是在沙缪耳邊喋喋不休,制造一些可有可無的噪音。
伯恩邊走邊回頭,試圖和沙缪說上幾句,拉近點距離,他指了指沙缪肩頭的烏鴉:“你真厲害,這應該是從小開始養的吧?它們很聰明,很難看到這麽乖的。”
沙缪實在不好去給朋澤編一套成長史,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他們打算去的地方是紅樹林公墓,很久以前就不再有人打理,埋葬在這裏的都是古老的貴族和新生的窮人,植物早就已經淹沒了石板和墓碑,分不清哪裏埋着人了。而他們還大膽地想要朝着深處進發,外圍不會有那種蠕蟲,你得深入到林子裏,踩着枯枝或者枯骨,才能在腐爛的葉子之間看到一截慘敗的蟲子。
沒有人知道這些蠕蟲從哪裏來,但是民間傳說裏它們生長自死者的靈魂,象征着死亡和一切厄運,除了為了金錢的他們,大概不會有人願意觸碰這些東西。
這裏很幹淨,沙缪沒有聽見任何一個亡靈的低語,代表着魔力波動的光芒無處可尋,這裏就是一處無人打擾的安息之所。
通往墓園深處的路已經完全被植物占領,他們只能辨別出尚且稀疏的植被,去推斷哪裏曾屬于通道。
烏鴉叫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難以恭維,但是落在沙缪耳中卻是一句感嘆:“墓園太幹淨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朋澤所說的也是沙缪擔心的,不是每一個逝者都那麽接受自己生命的結束,除非有別的東西強行驅逐或者抹除了它們。
沙缪低下頭,從層層藤蔓之中精準地看到了一只石化的蠕蟲,他的指尖還沒有接觸到這神奇的東西,卻被突然出現的手杖攔住了。
穿着打扮精致的賓客依舊顯得那麽優雅,連批評都那麽輕柔:“你退步了,都沒有先判斷一下環境是否安全。”
沒有鳥叫,沒有風聲,沙缪回過頭看了一眼,他的同伴也仿佛成為了栩栩如生的雕像。他回過頭,看向不請自來的客人,十分篤定:“你很早就來了。”
忒瑞亞微微點了點頭,他并沒有刻意去掩飾:“我剛剛結束一場糟糕的會面,需要散散心。”
時間被暫停了,唯二可以自由活動的人可以松一口氣,不必擔憂浪費太多時間。
“啊,畢竟我也有一些需要做的事情。”忒瑞亞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更深處,“那就得勞煩您了,尊敬的客人,我需要提前預支一下我的生日禮物了。”
“你的生日禮物?”沙缪語氣有些古怪,這種普通人的節日實在和惡魔們沾不上邊。
惡魔故意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還心情甚好地點點頭:“嗯哼~”
會讓忒瑞亞充滿熱情主動提出的東西只會有一種用途,他在不斷完善計劃中的新身體。
他在光明正大地謀劃着如何脫離自己。
沙缪沒由來地感到了一股怒火,似乎對于這種事很是忌諱,然而理由卻是未知。
“我知道了。”他再次壓下那奇怪的怒火,平靜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