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價交換

第24章 亡語

亡語

沾了卡洛夫人的光，謝斯特一看見沙缪就雙眼冒光，激動萬分，甚至親自來接見他，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好像他已經和沙缪見了很多次，是頂好的朋友。

“不知道您府邸在何處？我可以安排一些人為您送過去。”他那肥胖過了頭的身材此時此刻靈活極了，在沙缪身邊繞來繞去，試圖找點能做的事。

“不用了，謝謝您的好意。”

沙缪果斷拒絕了他，他只是看一眼就知道所謂的潘多拉魔盒确實是放在珀瑞家族宅子裏的那一個，他甚至沒有親自上手查驗一下，就迫不及待地轉過身問道:“不知道這個東西，你是從哪裏，從什麽人手裏得到的？”

謝斯特雖然趨炎附勢，但也是個精明的商人，他那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小胡子翹了翹，就壓低了聲音，難得神情嚴肅一點:“尊敬的客人，拍賣會的東西可是從來不會問來歷的，這是規矩。”

沙缪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他繼續問道:“那将這個商品賣給你的人，知道這是什麽嗎？”

這個問題處于一個模糊的界限，似乎說出答案也并不能透露什麽隐私。謝斯特沉默了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小少爺，我只能告訴你，我在收購這個商品時，知道它絕對是正品。”

對于模糊的問題，他的回答也很模糊，但那已經夠了。

回程的路沒有必要那麽急切，也不再需要華麗的僞裝，馬車夫只會送他到石橋邊，再往前得加價了。

已經入了夜，聖城瑪伊也會和其他城市一樣陷入黑暗，貧窮的人家點不起燈，于是他要走的路只有一點月光為他照亮。

他并沒有急着回去，而是在石橋上坐了下來，借着橋這邊富裕人家的燈火開始打量起了今晚的收獲。一捆忒瑞亞要的蜘蛛絲，和一個快要壞掉的木盒。

這個木盒甚至沒有上鎖，它就那麽大大咧咧地放在那裏，卻沒有一個人敢打開它。畢竟誰也不知道潘多拉魔盒裏出來的東西是好是壞。

沙缪撥開插栓，很順利地打開了盒子，如他所料，那張紙還在裏面，疊放得規規矩矩，似乎從未有人再次展開它。

“這應該是契約，是你的祖先同某個惡魔定下契約的具體內容。”忒瑞亞自然而然地将蜘蛛絲撈進懷裏，然後湊過去說道，“你不好奇寫着什麽嗎？”

沙缪一動不動:“如果我撕了它，契約會作廢嗎？”

忒瑞亞莞爾一笑:“你可以試一試能不能撕得動它。”

這意思是根本不可能被摧毀了，或者被摧毀了，某天它又會出現在盒子裏。

沙缪重新合上盒子，深深地嘆了口氣，迷茫和不解在他心裏萦繞:“這就是珀瑞家族的傳家之寶，是他們想要的東西嗎？”

忒瑞亞卻有些異議:“我想現在我才是那個傳家之寶 ”

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在寂靜的夜裏分外明顯，沙缪轉過頭，喃喃自語:“我走得夠慢了，還是得等一陣子他們才追上了我。”

謝斯特有50%的可能告訴那些人是誰取走了潘多拉魔盒，于是他決定賭一賭，好消息是他賭贏了，壞消息是來的人似乎有些多。

“要不要考慮一下向我這個傳家寶求助一下，我可以給你打個八折。”靈魂商人無時無刻不在推銷自己。

沙缪站起身，将木盒放在石橋上，從皮靴旁邊抽出了他的匕首，他多次改造這個裝飾品一樣的匕首，現在它已經有了切開皮肉的基本功能，附帶一點驅魔的特殊能力。貼身的禮服藏不進別的武器，這把小巧的匕首就很合适，只是看上去缺乏了點威懾力。

“我好不容易贖了五個貨幣，我不想這麽快就又賒賬。”

他站在了石橋中央，看着逐漸向他看見的人，粗略地掃一眼，大概有十幾個人，高矮胖瘦各異，但都穿着皮甲，口袋看起來滿滿當當，裝着各種各樣的神奇道具，他見過太多這樣穿着打扮的人，大多數時候在驅魔師協會。

沙缪看起來就像是故意等待，這讓他們詫異地停在了不遠處，有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在了最前面。

沙缪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們是想來劫寶，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領頭的男人看見了他手中的匕首，但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放松了警惕，語氣悠閑:“這得取決于你的身份。”

“哦。”沙缪神情冷淡地應了一聲，然後繼續問道:“那麽在臨死之前，我有沒有一個機會去知道幕後之人是誰嗎？”

領頭的人譏笑出聲:“你覺得呢？”

他們機會是在同一時間動的，在那些人摸上武器之前，沙缪以一個不可思議地速度向側面彈跳了過去，他伸手撈起木盒，翻身就從石橋上跳了下去。

他的逃跑路線實在是有些始料未及，連領頭的男人都愣了愣，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及時改變了追擊路線。

石橋下的河流只是一條小河溝，最深的地方也不過及腰，沙缪紮進了水裏，很快就站了起來，他沒有上岸，而是順着水流的方向借勢飄走。

忒瑞亞随他漂浮在空中，有些詫異:“這樣可是逃不走的。”

沙缪沒空理會他，他看向前方，河流在前方形成了一個回流坑，那裏的水流緩慢，河沙淤積，水的深度也一下子下去了，根本踩不着底。他的行動還是讓人摸不着頭腦，等着上岸的人只看見他的人一下子消失在河面上，沉入了河底。

水灌入肺裏的感覺并不好受，但是耳邊的聲音瞬間就被放大了，沙缪努力睜開眼，按理說以這個能見度他不該看見任何東西，但是他卻還是看見了，一張又一張人臉。

那些嘈雜的聲音愈演愈烈，各種各樣的人在他耳邊訴說着，哭泣着，差點擾亂他自己的心神。

他猜對了。

在包廂裏聽見的聲音，是亡語。

珀瑞家族祖先簽下的契約，又替他交易了一個能力，而代價未知。

這些亡靈的痛苦似乎引起了他靈魂的共振，沙缪緊閉着嘴唇，卻聽見了屬于自己的聲音。

【幫助我，我會解救你們】

從窒息到瀕死要不了多久，在失去意識之前，沙缪終于浮了上來，嗆咳出聲，空氣重新充盈了他的肺。

他這番舉動就好像尋死失敗，這讓領頭人更加不屑，他也從沒有把這個孩子放在眼裏。

忒瑞亞也提醒了一下他:“最後一點八折時間，過了就沒有了哦。”

沙缪終于開口了，卻不是對他們任何一個人說，他說的是神言。

這門語言應用于驅魔場景，其他場合就是胡言亂語，對人類更是沒有作用。但是忒瑞亞很快就聽出了不對，內容不太對。

就像他們往往開玩笑說，倒着說話就是被惡魔附身的表現，他現在也在倒着念那些晦澀的字。如果說神言可以命令指定的惡魔強制驅逐的話，那麽把這個過程倒過來會怎樣呢？并沒有人這麽做過，或者說沒有人成功過，不會有任何事發生。

忒瑞亞注視着河中央的人，河流依舊在緩緩流動，河邊的淤泥已經積起了一片淺灘，真像某種東西會誕生的地方。

還在悠閑等着他上岸或者淹死的領頭人終于意識到了沙缪口中念的東西有問題，他當機立斷抽出了弓箭，對準了河面上的人，同時示意手下下河去抓住沙缪。

箭矢對準了他，沙缪卻一動不動，他捧着木盒，神情肅穆得像是在詠唱聖歌。

一只箭射中了他的肩膀，他卻只是歪了歪身子，很快又挺直，口中誦念從未停止。

空氣中的腥臭味愈發濃重，再沒有經驗的驅魔師都該意識到不對勁，領頭人下一箭直接對準了沙缪的喉嚨。

忒瑞亞沉默地注視着這一切，雖然看不見倒念神言會是什麽結果會有點遺憾，但是他還是沒有插手。

穿過喉嚨的箭矢打斷了他的誦念，湧出的鮮血堵住了他的氣道，瀕死的感覺再次降臨。

就要完成了。沙缪擡起頭，一張嘴就是一口鮮血，可是他沒辦法繼續說話了。

但是領頭人還是聽見了。那聲音回蕩在每個人自己的腦海裏，從他們自己心底響起，觸及靈魂。

【是我賜予你生命，是我賜予你姓名，現在，為我所用】

是亡語。忒瑞亞難得露出了欣賞的笑容，沒有人同時使用亡語和神言，沙缪帶給了他太多驚喜。

咒語完成。

他抽出了箭矢，身體的傷勢在飛速愈合，比以往都要快。

那腥臭味達到了極致，河灘的淤泥湧動着，從中爬出來的是一個腐爛的怪物，它沒有完整的人形，埋骨在這裏的人骨組成了它數不清的枝條，淤泥和爛肉共同組成了它的皮肉。

類惡魔。

這上帝、人類、惡魔通用的語言能構築神奇的力量，驅逐惡魔，或者，召喚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