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價交換

第18章 重逢

重逢

那個吸血鬼的巢穴并不是陰森森的城堡，他甚至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是房屋的建築，這裏只有已經被時間腐蝕得只剩下牆角，可以看得出來曾經有一個村落。至于他的巢穴，沙缪擡起頭，在朝陽之中，一座挺立的峭壁之上，有一條從頭裂到腳的裂縫。

光也是從那裏流動過來的，沙缪吸了吸鼻子，還有那令人作嘔的臭味，讓人想起在日光下逐漸幹涸的血跡。

他依然穿戴着鬥篷，走路姿勢在最初還有些不适應以後已經回歸正常。披着灰撲撲的鬥篷的人，似乎還有些懼怕陽光，怎麽看他都才是那個吸血鬼。

他在路上并沒有看見不幸者的屍體，這裏有許多野獸，會替吸血鬼收拾爛攤子，而沒有新的屍體出現，或許說明那個吸血鬼已經恢複了。

好消息是，敵人應該不會那麽暴躁地想要置人于死地。

壞消息是，他将面對一個全盛時期的吸血鬼。

他朝前走去，離峭壁越近，他能看見的東西越多，散落的火堆灰燼證明着曾有不少人在這裏紮營，可是現在他們都不知去向。

他的心跳逐漸加快，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激動，可是馬上沙缪就排除了害怕，忒瑞亞已經拿走了他的恐懼，他不會害怕。

現在是清晨，初升的太陽正在逐漸變得火熱，不是吸血鬼的活動期，這裏靜悄悄的，連只鳥也沒有，有時候一陣風吹過，除了青草沙沙作響，什麽也聽不見。

他終于來到了裂縫前。走近了之後，才發現這條裂縫非常大，旁邊的岩壁是濕潤的，不斷有水從縫隙裏流出來，在低窪處彙聚成一條狹窄的溪流，讓空氣中漂浮着一股潮濕的味道。

頭頂有光照進來，讓他可以看見裏面是更大的一個空間，在岩壁之上是一層又一層階梯，一看就是人為鑿出來的，那些階梯又蜿蜒着進入了一個又一個洞穴。沙缪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似乎來到了一個迷宮的中心。

而這迷宮中心處是低窪地段，彙聚了一個小潭，裏面滿是盔甲和武器，有的已經生鏽，還有的铮亮如新。

朋澤忍不住哀嚎起來:“我敬愛的主人，你看，已經有這麽多人付出代價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再考慮考慮，哪怕你執意要去，能不能賜予我一點力量，好讓我可以保護你呢？”

沙缪無情拆穿了他:“你一旦獲得自由，一定會頭也不回地跑了。”

朋澤睜眼說瞎話:“怎麽可能呢，我對您可是忠心耿耿。”

都說狡兔三窟，那個吸血鬼也許也是出于這種目的才會把自己的巢穴建成迷宮。

對于其他人而言這是一個不小的挑戰，但是沙缪只需要留意一下光芒流動的方向，以及腥臭味的來源，就迅速鎖定了其中一個洞口。

雖然不知道代價是什麽，但是這兩個能力挺好用的，沙缪默默在心裏記下一筆，一個合格的負債人得學會自己理清債務。

沙缪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油燈，可是一走進洞穴就見到已經有人貼心地點燃了石壁上的燈火，燈油很新鮮，差一點就溢滿了出來，似乎是剛加的。

哪個探險家會有閑心去做這種事呢。沙缪收好了油燈，拔出了自己的匕首，他提前一天去教堂浸泡了聖水，還委托工匠替他在刀尖嵌入一塊碎銀。他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準備工作總得做好。

洞穴朝着深處延伸，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裏面也有不少分叉的路線，但是依托他特殊的能力，沙缪總能選擇正确的那條路線。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獨立驅魔呢。沙缪有些發散地想着。

他并沒有蹑手蹑腳，也不害怕驚動裏面的怪物，也許是踩到了一處水窪，讓轉彎處的人聽到了，他立馬開始呼救起來:“嘿！有人過來嗎？我在這裏！快救救我！”

求救者的聲音非常虛弱，能夠喊出來似乎已經花掉了他大半的力氣，在這之後就不再出聲。

朋澤壓低了聲音小心提醒:“稍安勿躁，吸血鬼都是詭計多端的。”

沙缪手中的匕首一點收回的意思都沒有，他用沉默回應了朋澤他就是如此想的。

他站在原地，看着拐角問道:“我看不見你，你可以走出來嗎？”

求救的人沒有立馬回答，只聽得見一陣窸窸窣窣，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然後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來，他很努力地想要往前怕，可是力氣實在不夠，但也足夠他将腦袋伸出來了。

沙缪看着他熟悉的打扮，又看着他完全變了樣的臉将信将疑:“迪亞？”

這個名字讓求救者渾濁的雙眼突然亮了亮，他努力地伸出手，拼盡全力想要獲得幫助:“我是！我是迪亞！”

他的身體又往前暴露了一點，可越是暴露，沙缪越覺得情況不對勁。他太瘦了，像是皮包骨頭，保護他的盔甲成了拖累他的累贅，更何況......

沙缪看着他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兩兩成行，是什麽不言而喻。

“書上說，吸血鬼一般不會允許自己的食物離開居住的寝宮。”他看着竭力求生的迪亞，卻無動于衷，反而背起了書本知識。

迪亞幹涸的眼眶流不出一滴眼淚，他目眦欲裂，對于唾手可得的自由顯得那麽急切:“求求你，救救我！”

但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質問起他:“你騙了多少個人？”

這一句話仿佛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迪亞趴在地上，連呼吸都覺得費力。

“包括蒂芙尼和基尼嗎？”

那接下來的話更像是重逾千斤，直接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沙缪繼續背着書本知識:“但是有些時候吸血鬼會将餘量不足的食物放出去當做誘餌，引誘新的食物進來。”

他話音未落，趴在地上的人忽然暴起，面目猙獰如魔鬼，想要用他那尖削的手指去掐住沙缪的喉嚨:“那你去死吧！”

顯而易見是不可能做到的，沙缪輕而易舉地踢開了他，迪亞在撞到牆壁後便耷拉下了頭，沒了生息。

沙缪沒有再理會他，繼續朝着預定的方向走去。

“他還沒死。”朋澤小聲道。

“我知道。”沙缪回應。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善良的吸血鬼呢，他們的獵物怎麽可能活着離開巢穴呢。

剛才沙缪的應對太冷靜了，朋澤突然覺得自己的主人實在是有點可怕，他開始打哈哈:“噢，您剛才的應對真成熟。”

沙缪面色不改:“謝謝。”

朋澤:“......”

他在迷宮裏穿行自如，好像對這裏很熟悉，直到面臨一條岔道時，他停下了腳步。

兩邊都有。

“我記得，這裏的吸血鬼應該只有一個才對。”他皺了皺眉，面對這種情況有些不知所措。

朋澤立馬答道:“也許他趁着這個時候轉化了自己的血親。”

也就是說，他得面對兩個吸血鬼。可是他只帶了一個木釘。

“我的運氣怎麽樣？”他突然問道。

“很臭。”朋澤脫口而出。

對于這個回答沙缪意料之中，他在兩邊指來指去，最後選擇了右邊:“行吧，來看看我的運氣到底怎麽樣。”

越往裏走，腥臭味更加濃重，快要讓人懷疑一盆鮮血打翻在了洞穴裏，沙缪越往前走，心跳就越快，吸血鬼突然跳到他臉上都是有可能的。

直到他轉過一個彎，眼前忽然開闊起來，他到了，吸血鬼的寝宮。

只是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這裏并沒有遍布人類殘骸，相反，可以看得出來主人家很愛幹淨，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沒有條件安一張木床，他也沒有吝啬，鋪上了厚厚的絨墊。

“你是來做懸賞任務的嗎？”

突然一個聲音讓他的警惕心又重新提起，沙缪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身影從樹根一樣的衣櫃後面走了出來。

只是面貌一樣熟悉，是蒂芙尼。

但是她身上氣息不對，光芒也不對。沙缪握緊了匕首，絲毫不敢懈怠。

但是蒂芙尼看起來毫無攻擊性，她脫去了盔甲，穿着麻布織成的長裙，和初見時相去甚遠。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行動遲緩，好像随時都有可能跌倒，她走到木樁做的凳子前坐下，這才舒了口氣:“他們只是要一個吸血鬼的頭顱，你把我的帶回去應該也一樣。”

說這話的人擡起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沙缪沒有上前，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看着蒂芙尼:“他沒有殺你，而是轉化了你？”

蒂芙尼笑容漸冷:“我寧願他殺了我。”

她看起來營養不良，也許在被轉化為吸血鬼之後根本沒有吸過血，才會如此虛弱。沙缪收回了匕首:“我的目标是那個吸血鬼。”

“那我換個方式吧。”

蒂芙尼突然叫住了他。

沙缪回過頭，她雖然還是那麽溫柔的笑，但是卻有一顆淚水滑落:“求你殺了我。”

她微微昂起了頭，挺直了腰，逐漸和記憶中的那個驅魔師重合。

“我遵循基尼的願望殺了他，可是輪到我自己，我才覺得自己是如此懦弱，我沒法拿起劍以一個人類的身份死去。”

“不過現在也不算遲。”她的睫毛顫了顫，更多的淚水滑落了下來，“如你所見，我成功地壓制住了那該死的本能。”

但她不可能壓制一輩子，她能感受得到那饑餓感無時無刻不再侵蝕她的理智，也許她會變成和那個吸血鬼一樣可怖的東西。

她睜開眼，雙眼清亮，坦然地張開了雙臂:“來吧，你總得先學會怎麽殺死一個吸血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