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夢之夜
噩夢之夜
他從未覺得黑夜如此漫長過。
高懸在天空中的月亮似乎一直沒有挪動過,它冷漠地注視着整個大地,對于發生在這片原野上的殺戮視而不見。
沙缪一動不動地蹲在灌木叢後面,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再往前是一片開闊的草原,奔跑在上面就是一個活靶子,于是他躲到了一邊,希望那些殺手是群粗心的人。
可惜連院裏的家畜幼崽都不放過的人怎麽可能會是粗心的人呢,他們甚至放火燒掉了珀瑞家族的老宅子,徹底終結了這個延續千年的驅魔家族。
沙缪絕望地看着黑影朝着他藏身的地方走來,他摸了摸口袋,父親贈予的匕首只是樣式漂亮的紀念品,而且他的腿已經受了傷,也許這些人是嗅着血腥味過來的。
怎麽辦......
沙缪顫抖的手摸上了胸前的吊墜,那是一塊做工有些許粗糙的琥珀項鏈,好在歲月替制作者磨平了棱角,現在這塊珀瑞家族傳承了千年的琥珀被交到了沙缪手上。或許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并不是合格的守護者,但是現在已經沒有第二個人選了。
琥珀裏封印着惡魔。這是倉促之間他的母親告訴他的,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驅魔師求助惡魔聽上去實在是太可笑了,如果在這裏的是珀瑞家族的老家主,他寧願失去生命也不願意失去信仰。可他不是,沙缪捏緊了琥珀,還有個問題是,他們可沒說怎麽解除這個惡魔的封印。
一陣微風拂過,訓練有素的殺手很快就瞥見了随風搖擺的草叢裏一動不動的物體,并且立馬趕了過來。
沙缪下意識地想要逃跑,可是剛一挪動,右腿上那條傷口就以劇烈的疼痛來表達了抗拒,他跌倒在地,左手上的琥珀在月光下似乎熠熠生輝,裏面還有什麽東西在旋轉。
也許是生死關頭的別無選擇,也許是惡魔誘惑的把戲,在殺手高舉的尖刀刺下之前,沙缪以驚人的力量将匕首重重刺下,在貫穿琥珀的同時也貫穿了他的手掌。
沒有什麽魔幻的光芒從碎掉的琥珀裏放射出,但是預想的劇痛也同時沒有到來,那好像不是他的手一樣,如果不是右腿上的傷口還在頑強抗拒,他會以為是自己喪失了痛覺。
預想的尖刀也沒有刺下,沙缪翻過身,看見那尖刀在月光下閃爍着寒光,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殺手猙獰的表情和他躍起的身體一樣定格住了。沙缪睜大了眼睛,他爬起來,放眼望去,不止是殺手,整個世界都好像被靜止了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打擾了我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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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突兀地打破了這種寧靜,該如何形容他聽見的聲音,好像混雜了千萬種語言,千萬個人齊聲在說,從四面八方響起,甚至包括他自己。
沙缪機警地環顧四周,但是都沒有看見除了他以外還能動的東西。他鼓足了勇氣,這才敢對着空曠的原野問出口:“你是惡魔嗎?”
“随你怎麽認為。”那個聲音答道,還是無法分清來自于哪裏。
但是至少它好像不是什麽喜愛殺戮的惡魔,沙缪逐漸平息下狂跳的心髒,繼續問道:“我聽說.....有些惡魔會喜歡和人類做交易,人類獻出靈魂來換取惡魔給予的能力,這些惡魔被稱為靈魂商人。你是靈魂商人嗎?”
那個聲音并沒有立馬回答,沙缪靜靜等待了片刻,才聽見它的回答,不過似乎有些答非所問。
“到底是哪個混蛋亂留無主信物!”
聲音的主人聽上去有些憤怒,沙缪聽見了刺耳的雜音,讓人眼前發黑,在他被這些雜音刺激得吐出來之前,雜音終于停止了。
“聽着,小東西,我不知道到底是誰留下了這個信物,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靈魂商人,不過......我倒是很喜歡你的眼睛。”
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脊柱一路上到發梢,沙缪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樣,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前方,如水一樣流動着的黑影逐漸聚集成一個形狀,張牙舞爪,适合出現在每一個孩子的噩夢裏。
“.......在你心中的惡魔就是這種樣子嗎?你就不能想些起碼有個人形的東西嗎?”那個聲音有些無奈地嘆道。
但是毫無疑問沙缪是很害怕惡魔這種生物的,當看見自己設想的惡魔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完全被吓傻了。
“算了,我自己來吧.....唔,我先看看有沒有什麽參考人物。”
那塊難以描述的黑影一番扭動之後,逐漸形成了一個瘦長的人形,穿着貼身裁剪的禮服,戴着鑲有金絲銀邊的面具,好像剛從某個上流社會的化裝舞會上趕過來。
他的聲音也不像剛才那麽難以形容了,而是一個清亮的年輕男子的聲音,他看了看手裏的手杖,作為手杖的主人他自己都有些驚奇:“看來剛才确實是有場聚會.....好吧,不說別的了,進入正題,我想要你的一只眼睛,你想要什麽?”
不知道別的靈魂商人是不是這樣開場的,這聽上去沙缪才更像是那個商人,沙缪被這指定的代價吓住了,瞪大的雙眼讓惡魔可以更加完整地欣賞他的眼珠。
确實很美,純淨藍色的眼睛已經越來越稀少了,哪怕能在孩子裏找到,他們大多數又會在成年以後消失。不像這個,即使在夜裏,只有月光的照耀,也依然像是放着光一樣。
一只眼睛的代價太大了,沙缪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意願:“我想成為最強的法師。”
惡魔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連連擺手:“這可不行,我們講究等價交換,你只獻出一只眼睛,這相差太大了。這樣吧,我給你三個選擇,一是痛覺抑制,我可以讓你對外傷導致的疼痛變得遲鈍,比如你現在右腿上那條口子,二是嗅覺靈敏,就像獵犬一樣,三是心靈感應,不過只是初級的,你只能感知到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
這三個選擇都讓沙缪覺得難以接受,他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惡魔催促道:“順便一提,這些殺手過後還是會繼續追殺你的,還有十秒鐘,十、九、八、七......”
不知道是不是沙缪的錯覺,他真的覺得停滞的時間開始緩慢流動了,殺手的尖刀在緩慢刺下。
“......四、三、二......”
“我選一!”
惡魔輕笑了一聲,那更像是奸計得逞的不懷好意,但是沙缪已經無法反悔了。
也許是惡魔給予的痛覺抑制生效了,眼球被摘除時除了視野縮小外,沙缪沒有任何感覺,他花了一點時間來适應只有右眼看見的世界,他看見惡魔手裏點綴着美麗藍色的珠子,好半天才确認那是剛才還在他左眼眶裏的東西。
惡魔慢條斯理的将珠子別在了胸針上,尖針刺過眼球看得人生疼,藍寶石般美麗的眼珠襯托在胸花之上,他越看越覺得喜歡,好半天才擡起眼看向愣着的沙缪,提醒道:“你還不跑?時間就要開始流動了。”
沙缪看着他,雖然因為害怕惡魔讓他成為了家族裏最不可能繼承家業的孩子,但是他僅有的常識還是告訴了他,知道惡魔的名字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的名字是什麽?”
惡魔笑了笑:“你先活下來再說吧。”
就在惡魔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沙缪猛地向前撲去,殺手的尖刀落了空,他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又攻了上來,沙缪知道自己根本跑不過他,便心下一橫,握緊了匕首,打算正面應對。
也許殺手也沒有想到,只是劃了條口子就跑不動的孩子怎麽會突然間變得這麽勇猛,痛覺抑制後,沙缪整個人就好像換了一個靈魂,汩汩流血的傷口不會讓他的動作變得遲緩,裝飾品一樣的匕首也被他揮舞得如同最鋒利的武器。他如同惡鬼附身,是從地獄前來索命的。殺手瞥見他的眼神,竟然被他吓住了。
惡魔冷眼旁觀着這一切,他看着動作越發兇狠的孩子,忽然也有些不确定了,他一時興起充當了一下靈魂商人到底是不是一個好選擇。但是很快這點不确定也被他的自信沖淡了。人類就是人類,他從來不會對這個種族有過高期許。
也許殺手到死都不明白,他明明已經将尖刀刺入了孩子的身體,本該已經攪碎了他的內髒,可是孩子卻好像完全不受影響,甚至力氣更大了,足以在他錯愕之時将那把玩具一樣的匕首刺入殺手的心髒。
這可不是他給予的能力,惡魔一手摸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規律地敲着手臂。珀瑞家族能成為傳承千年的驅魔世家肯定有過人之處,只是不知道這個過人之處在這個子輩的身上是什麽。他本以為自己給出的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能力,現在看來,似乎是一個不小的助力。
沙缪将匕首抽了出來,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鮮血已經要流盡了,可是他毫無感覺。他看向站在一邊的惡魔,強行催動着自己朝他走去。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惡魔看着沙缪,他僅剩的右眼裏藏着一種令人害怕的情緒,幸好他已經提前拿到了這美麗的珠子,沒有讓它染上這種肮髒的東西。
“忒瑞亞。”惡魔微微笑道,“合作愉快,沙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