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馮英四
馮英四
堯申的死給張奶奶帶來了巨大的打擊，她一病不起，任我再怎麽悉心照顧她，她的身體狀況還是每況愈下。
我每日悲傷又愧疚，竭盡全力照顧張奶奶。我還記得我那段日子，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因為只要一睡着，堯申死亡的場景就會在我的眼前浮現。張奶奶的情況又很不好，我每天一日三餐，洗洗涮涮，沒有一刻的停歇，好像只有忙綠起來，才能讓我感覺不到悲傷。
可我的身子終于也是支撐不住了，那一日，我在張奶奶的床前倒了下去，醒來後卻發現之前一直起不了身的張奶奶坐到了我的旁邊看着像是神頭好了一些，她看着我的眼神裏含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遺憾還帶着一點點的厭惡，百轉千回十分複雜。
我一時間心都揪了起來，這，是怎麽了？
“你懷孕了，你知道嗎？”張奶奶壓抑着情緒顫抖地說道。
我驚呆了，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懷孕了。我有一瞬間的茫然，竟不知該如何說話了。
“醫生說已經有兩個月了，是堯申的嗎？”
我沉默了，兩個月，那不剛好就是那一晚？那這個孩子是誰的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我低着頭并不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将這件事說出口，這一切那麽難以啓齒。
張奶奶的神情從期待，到淡漠，最終趨于厭惡的平靜。
“你走吧，離開我家，我不需要你再照顧我了，我會将你這個月的工資結給你。走！”最後一個走字，張奶奶居然帶上了吼聲。
我其實知道張奶奶是恨我的，畢竟是她害死了她的孫子，她又怎麽能不恨？只是我不能就這麽走了，我得贖罪。
我跪在了張奶奶的面前，忽然堅定了起來：“奶奶，對不起，不是我不想告訴你這個孩子是不是堯申的，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說完，我閉上了眼忍着屈辱将那一晚我不堪回首，也不願意再回首的往事如數說給了張奶奶聽。
張奶奶聽完沉默了，若原先她對我還有着恨意，聽完我這段經歷後，她竟有了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
張奶奶心裏知道，如果不是她的孫子，那個壞人就不會盯上我，那壞人不盯上我，我就不會有這不堪的遭遇，倘若我不經歷這屈辱，那她的孫子也不會死。兜兜轉轉，一切都成了一個圈。
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去恨，一切的起點和終點都是堯申，她是受過教育的，她知道這一切的錯不在女人身上，我自然也是個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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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怪人，那一切只能歸于命運，張奶奶看着我的神情愈發得複雜：“所以，這個孩子可能是那個壞人的，也可能是堯申的對嗎？”
我點了點頭，依舊低着頭沒有說話。
“那你打算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張奶奶看着我肚子的眼神帶着期待，但她并沒有給我做決定。因為她也沒辦法做決定。
我知道，張奶奶私心裏是想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那還有希望不是嗎？但她也知道，生不生孩子的決定權在我，她不能強迫我做什麽。
可是，早在我知道懷孕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打算将這個孩子生下來了，哪怕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我依然想去賭一把，因為這是我欠要堯申的，我得去償還。還有，我得給自己立一個活下去的希望。人活着總得有個盼頭，我的人生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只要這個孩子是堯申的，那我就覺得，我咬咬牙還能活下去。
我麻木地點了點頭：“我想将這個孩子生下來，它一定是堯申的，不可能是別人的。”
張奶奶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可是，從那天以後，她的精神氣仿佛就散了，以前，她覺得是我害死了她的孫子，心裏堵着一口氣恨我，可如今她知道錯不在我，那精神氣瞬間就沒了，哪怕知道我懷的孩子可能是堯申的依然還是阻止不了她身體的破敗。
很快，她便到了彌留之際，張奶奶将我叫到了她的床前，拉着我的手，給我了我一本存折：“孩子，我知道這一切都不該怪你，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若是當初我沒有将你招進來就好了。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這錢你收着，好好将這個孩子養大。”
我連忙擺手，想要拒絕這一筆錢，可是張奶奶的手勁卻很大，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擺脫張奶奶的桎梏。
“拿着，這不是給你的錢，這是給孩子的錢，你要照顧好這個孩子，這是堯申唯一的骨血，你得照顧好它！”
雖然我們都知道這孩子只有一半的概率是堯申的，可我們都下意識地忽略掉了那另一半的概率，執着地認為這是堯申的孩子。
張奶奶死死地盯着我，不允許我拒絕，仿佛只要我拒絕，她就會死不瞑目。我終究還是收下了這筆錢，張奶奶說得對，這孩子是堯申唯一的骨血，我得照顧好它。
張奶奶走了，沒過多久，她其他的子女都回來了，送完了張奶奶最後一程，張奶奶的子女就将我辭退了。
我拿着自己這些日子攢下來的積蓄以及張奶奶留給我的錢，離開了這座城市。
這座城市帶給了我太多的傷痛，愛也好，恨也罷，那都是過去的東西了，只要不去看不去想不去碰，心裏還有着盼頭，日子就還能過下去不是嗎？
老家我是回不去了，之前就是為了逃離老家人我才進城的不是嗎？更何況我還懷孕了，我清楚地知道老家是容不下我的，我想來想去，去到了老家的縣城，用張奶奶給的錢收買了一個無親無故重病患者，以照顧他最後一段時間，讓他體面舒服地離開為代價讓他與我假結婚。
就這樣領了結婚證沒多久，那位我名義上的丈夫就死了，我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一名寡婦。
我用剩餘的錢，在縣城中學的門口盤了一個店面，賣賣文具什麽的，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波無奇地過下去，直到我生下孩子，然後餘生帶着對堯申的忏悔以及思念就這麽活下去的時候，意外再一次來臨了。
那是我懷孕8個月的時候，我還記得那一天風和日麗，即便已經是寒冷的冬天了，但天氣依舊晴朗地不像話，讓人忍不住想要支個椅子坐在庭院裏懶懶地曬個太陽。
那天的清晨，我拖着碩大的肚子，拎着菜籃子走過中學的門口，心裏想着孩子的衣服褲子應該要準備起來了，這個孩子應該會出生在寒冬臘月，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禦寒的衣服褲子可是不能少的。心裏盤算着需要準備的東西，自然就沒有注意到從我身邊經過的人。
就在我走神想着事情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一人呼喊“馮英，我來了！”
我回過頭去，眼前的景象竟然我如墜冰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