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馮英二
馮英二
命運的無常就在于它往往會在你覺得最快樂的時候給予你最致命的一擊。
那一年是1977年，那一年的冬天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那時我與馮美娟恰好上高三，正是應屆生。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那麽幸運的剛好在高中畢業那一年恢複高考。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我與奶奶都高興壞了。奶奶在那一年病了好久，消息傳來，病了很久的奶奶臉色都變得紅潤了一些。
奶奶幹枯的手握緊我的雙手，急切的眼神看着我，說不出話，我卻知道奶奶的意思。奶奶希望我能考上大學，走出這個村莊。
我望着奶奶，躊躇滿志：“奶奶你放心，我一定會考上大學的！”
我很慶幸這些年來從來沒有放棄過學習，哪怕是鬧得最厲害連學校都關門的那幾年我亦沒有放棄，在上工之餘還在私底下偷偷學習着課本上的知識。
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幸而命運垂憐我，那時候的我如此感慨。
美娟也很高興，這些年雖然她也不愛學習，可是跟着我東一個榔頭西一個榔頭的學習，送算也沒有丢下書本，因而她也産生了參加高考的想法。
我很支持她，我們約定一起去上大學，于是在那一年的東西，我與美娟一起進入了高考的戰場。
等待高考成績是個漫長而又焦灼的過程，尤其是那段時間奶奶已經油盡燈枯，只等着我拿到大學通知書再含笑九泉了。她每日都眼巴巴地看着門外，等着送通知書的進去家門。
可是，左等右等，等到春天都過了，等到拿到通知書的人都去上學了，我與奶奶依舊沒有等來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奶奶也在那個陰雨綿綿的春天，不甘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至死都沒有閉上看向門外的眼睛。
奶奶不甘心，我又如何能甘心？
我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自己沒有考上大學，我對自己答的題很是自信，後來對答案估過成績也不賴，無論如何也不會考不上的。
我去詢問村長，村長告訴我我沒有考上大學并不是我成績不好，而是因為政審沒有過，最後沒有錄取我。我的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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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娟考上了大學，美娟離開了村子，我為美娟感到高興，卻也知道，從此以後我們成為了兩條道路上的人，往後的人生應該再也沒有了交集。
聽聞美娟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學，也恰好是我心儀的大學，我為她感到高興，卻沒有辦法送出祝福。
美娟去上大學的那一天，我沒有去送她。那天早上，美娟來我家敲了好久的門，可是我沒有開門。我不知道應該以何種态度來面對她。我心裏是真心為她感到高興地，卻無論如何沒有辦法再見她，因為見到她，我就要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人類的喜樂并不想通。
美娟敲了好久的門，見我沒開，終究還是默默離去了。
在1978年的那個春天，既我失去我最愛的奶奶後，失去我最珍貴的夢想後，我又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1978年這一整年，在我的記憶力都是灰色的煙霧蒙蒙的基調，等我從喪親，落考的悲痛裏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1980年了，整整過了兩年。
等我再次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時候，我聽聞美娟在學校裏過得很好，她很得老師們的喜愛，功課不錯，還談了一個不錯的對象。
也好，美娟能過得好就好，或許我也能開始我新的目标。
我打定主意要振作起來，我想一次失敗并不意味着次次失敗。這幾年政審的條件愈發寬松，或許我還可以再試一試。可是村長告訴我，已經過去兩年了，我的學籍信息早就已經實效了，我再也沒有資格參加高考了。
罷了罷了，或許大學命中就與我無緣，我終究還是将上大學的執念壓在了心底。
80年的時候我已經19歲了，就在我詢問過村長再次考大學不行後不久，村裏人就像是突然意識到我已經成年了一樣，突然便有人上門要給我說親。
我很別扭，我覺得我還小，哪怕上不了大學也不想這麽早結婚。可村裏人就像聽不懂我的話一樣，不管我怎麽拒絕，都自顧自的将自家不成器的親戚介紹給我。我拒絕多次未果，對方反倒惱羞成怒，甚至有個夜晚，有人翻過了我家的圍牆。
要不是我機警早在牆下裝了幾個捕獸夾，睡覺一有風吹草動就起身，那個晚上就差點要被不軌的人得逞了。
那之後我便知道這個村子裏我再也不能待了。80年的秋天，我收拾好家裏的一切，鎖上了大門。
村口，我深深地凝視着這片我待了快20年，帶給喜怒哀樂的地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離開了這片生我養我的地方，進了城。
我進城給人當了保姆。是的，我雖然有高中的文憑，可是城裏的工作太少了，但凡是上得了臺面的工作，人城裏人自己都不夠的，哪裏還輪得上我一個農村裏來的丫頭。為了生活，我不得已給人當了保姆。
我的雇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奶奶，歲月給她的身體帶來了不小的傷痛，她沒有辦法獨自照顧自己的起居，她的子女便為她找了保姆。選中我也是因為我有照顧病重奶奶的經歷。
我稱呼我的雇主為張奶奶。張奶奶是一位很慈祥的人，雖然她在動蕩的年代裏受盡了苦難，可這些苦難卻并沒有将她變得刻薄，反而讓她愈發寬容了起來。
在張奶奶的身上，我看到了奶奶的影子，因而照顧張奶奶總是盡心盡力。張奶奶很感激我的照顧，知道我很喜歡讀書，便将她的書房向我敞開。她總是笑着對我說，女孩子多讀點書總是沒有錯的。
張奶奶之前是一所大學的教授，動蕩年代因為臭老九的身份被下放，住牛棚，被批鬥，身體早就已經熬壞了。哪怕現在恢複了名譽，可熬壞的身子卻再也好不起來了。因而，她被平反之後再也沒有回到學校教書，只能在家裏休養。
她教不了學生，也教不了我，卻免費讓我看她收藏的書，告訴我有不明白的可以去問她。
我如饑似渴地暢游在只是的海洋裏，吸收着我所能接觸到的所有的知識。
張奶奶很欣賞我求學的态度，她說她願意給我推薦，讓我去上她們學校的夜校。
我高興壞了，總覺得自己怎麽如此幸運，能夠遇到張奶奶這麽好的人。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堯申，這個讓我愛恨交加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