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空氣靜了靜,被魏斯捷急促的腳步打破,他撈她的手臂,覺察她的不情願後又輕輕松開。
“你在生我的氣。”
“敢說你沒生我的氣?”徐從心轉身瞪他。
他取出一串鑰匙,那串自徐從心忘記後再也沒收起的鑰匙,塞進她掌心:“別生氣了,好嗎。”
“哦。”兩塊小貓木牌還裝在兜裏,徐從心摸出來,挂到鑰匙鎖扣上。
他問:“這是什麽。”
“這個給你的,”她拎出另一塊,在他眼前招魂似地晃了晃,“程露送的,學校裏的小貓圖鑒。”
“……程露?”他頗意外。
“怎麽,我不能跟她單獨見面?”挂好之後,徐從心将鑰匙串繞在指尖轉了轉,挺結實:“你秘密真多。”
他将木牌揣進外套,幾步追過來,擋在她跟前。
不遠處便有通向地鐵的下行階梯,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便往右,四目相視,二人面上帶着如出一轍的冷淡。直到她向後退步,要返回書房門前,他才嘆氣跟過來:“那是我爸——”
“好啊,一開口就是你爸,”徐從心迅速打斷,睇着他笑,“你道德綁架我。”
他張張嘴,半晌重複:“真是我爸。”
徐從心:“……”
“連我都不喜歡他,你有什麽好怕的?”他試探着,将她的手握進掌心摩挲:“回家了,好不好。”
Advertisement
夜風如刀,淩冽地劃破空氣。魏斯捷幾度想開口,都被徐從心擋回去,她結結實實地貓在他背後,用這塊肉牆阻隔寒氣。耳裏灌滿風聲,好像冷空氣的鬼嘯之音,她可不想非要吃個滿腔。
二人停好車,魏斯捷攥着她的手往小區中心道走去。
他見她縮着肩,抽手幫她捂了捂領子:“你同程露碰見了?”
“嗯,他們學院在西門運動場打比賽,”徐從心吸了吸鼻子,“難不成我自己跑去找她?”
“跑去見也沒關系,只是那學校說小不小,你們有些緣分。”
路燈照在一側,昏昏昧昧,如同薄紗。徐從心踩到一根白線,忽地收腳,低頭細看,原來是小孩用粉筆繪在地面上的,估計供他們游樂用。
那些形狀歪七扭八,徐從心扯魏斯捷:“跳房子是這樣畫的?”
魏斯捷離遠了點,眯眼:“這是個象棋盤。”
矩形畫成梯形,鬼看得出來。徐從心撇撇唇角:“不會。”
“你,站去那個端點,”魏斯捷給她點了将的九宮走位,“如果我是過了河的馬,先豎走再從這裏斜走,吃掉将,你這盤就輸光了。”
“……我的其他棋難道是擺設嗎?”
徐從心挪到另一個端點:“不跟你下。”
魏斯捷笑了笑,蹲下身子,仰起腦袋跟随她走來走去的身影:“我爸,就是法院白紙黑字寫着的被執行人。”他坦誠地說了還款進度,以及那兩個能救命的車庫,“往後,他想要跟阿姨重新過日子,我不會攔他。”
說這些的嗓音依舊平平靜靜,徐從心卻受不了,渾身似乎被無形之障壓着。
她跟着蹲下來,橫臂抱腿,撿起旁邊幾片樹葉:“算了,改下五子棋。你用樹葉背面。”
他看她一眼,不緊不慢繼續:“他跟那些失信名單上的人有些不同,他好面子,很介意這件事,不能既沒錢還,又故意欠着不還。那個爛尾項目的位置不錯,當地政府也不會放着不管,等執行款還完,項目有別的資方接起來,矛頭自然就轉移了。”
徐從心往腳邊位置輕輕放了片落葉:“那你呢。”
“我們是有難不得不同擔的關系,可不是有福同享的共同體,”他扯唇,低低笑了下,“我是成年人,去過自己的生活。”
“哎呀,光聽你說話了。重來重來,收回去。”她下巴抵手臂,突然反悔:“你知不知道讓着點我?”
路上有摸黑輪滑的小孩,幾度經過,拂起的地面風将棋子掀得四散。
兩人沒能下多久,牽着手去藥店,給徐從心買了感冒沖劑。魏斯捷轉身挑了兩盒套,徐從心被他搞得一愣,當作沒看見。
隔日,徐從心照例去運營部開早會,正認真對比各店的業績組成時,她被何起銘的加急消息叫回。
社區店當值的是蔣芳雲,情況由她上報給何起銘,可惜何起銘在新區店代班,趕緊通知了距離較近的徐從心。打車過去約莫十來分鐘,徐從心急匆匆下車,門口的人還在吵架。蔣芳雲吵得頭發都亂了,對面那位家長沒好到哪裏,亦是臉紅脖子粗,手還指在蔣芳雲臉上。
門邊剛架上的kt板已經被推翻,還折了幾下,應當是用不了了。
這版面是新漫畫宣傳,繪着卡通化的少男少女,風格較為獨特,體現在主人公緋紅的臉頰顏色,水珠般凝結的大眼睛,以及浮誇的宮廷式穿搭上。男家長只是路過,并未消費,對這版面的“暗示感”頗為不滿,指點遭到拒絕,便與蔣芳雲吵嚷起來。
徐從心先将踩得髒兮兮的kt板收進店,再擋在蔣芳雲前邊,跟她使了使眼色:“這本漫畫您可能沒有了解過,編排、印刷、出版的每一個環節都受到出版社的監督,書房呈現的所有物料也經過層層把關,才能最終擺放出來。我懂您的顧慮,為您家小孩着想,可以不購買這些書籍,但不能妨礙了書房的正常營業,您說是不是。”
“她這個脾氣,就不耽誤營業?”男人瞟了眼蔣芳雲,仍怒氣沖沖:“我要見你們領導。”
“我是這家的副店長,您要有什麽建議,可以跟我聊聊。”
“你?”
他掃了掃徐從心,眼神透露着不信任:“知道你的店員剛剛怎麽說話的嗎,這種東西給小孩什麽壞印象?你一個賣書的不知道?”
左耳進右耳出,能裝死便裝死,徐從心一貫秉持這顆真空心,在服務行業渾水摸魚。現在身上有些小小官職,便需要主持公道,她賠笑道:“如果是書房的問題,我們一定盡心盡力改正。”
圍觀的人不少,男人又發表了一番長篇大論,被徐從心一笑揭過。他怒極恨極,用力推搡了一把,徐從心在衆人的驚呼中摔上人行道。
“動手就不對了吧?”
“憑什麽打人家小姑娘啊。”
嘈雜的聲音網一般罩住她,迷茫之中,她摸了摸方才撐到地面的手肘,泛起一片針紮般的痛意。
何起銘趕過來的時候,徐從心已經在店內呆坐許久,破皮的手貼了塊紗布。
事情在書房的內部群傳起來,大家都為徐從心說話,心疼她,又感嘆她倒黴。她被放了假,挎着包慢慢走回去,偏頭望見大片如同鏡片的江水,才發現腳下是紅橋。
遠不到觀賞落日的時間,徐從心攀在欄杆上,任由迎面的風将發絲向後裹挾。
靜下來,情緒回籠,她反倒鼻尖發酸,給樂天派徐有誠打電話。
“爸,”她開門見山,“你在幹嘛呢。”
“我前幾個月投了個學生相親平臺,可火了,你知道用什麽匹配的嗎?精準到顏值排位,你但凡想要帥的,絕不會給你找醜的……”
等他絮絮叨叨說完,她問:“所以呢。”
“要不要過來玩?其實團隊就是幾個楊大的研究生,跟你差不多年紀。”
“不來。”
徐有誠心情不受絲毫影響,說:“你那個服務員就別幹了呗?你媽還天天做美夢,我倒是不明白,看你也不怎麽開心,為什麽要在這種事上抱着它自己突然變好的期待。”
“是嗎,你當初什麽也沒說,只讓我享受人生,一切才剛剛開始。”
“……這話也沒錯,”他笑,“現在也不晚的嘛。”
遠處的山纏在雲做的絲帶裏,徐從心拍了張照,發給徐有誠:“爸,你好好賺錢,往後贊助我出去玩。”
當晚,魏斯捷留意到她的創口,幫忙換了藥。
她跨坐在他腿上,他表情嚴肅,好像刻意端着架子,以不變應萬變,歪頭粘上紗布。她去捧他的臉,被撐開舉到兩側。
“別鬧了。”他掰過她手肘,确認紗布沒在動作間蹭掉。
她投降似地靠近他:“誰跟你鬧了。”湊上去,羽毛般輕輕落下一吻。
魏斯捷向來對她言聽計從,也不想忍耐,面前是讓他情動的軀體,何況近乎為負的距離,那層口是心非的殼一敲便破。腰被握住,她很快被壓在柔軟的沙發上,在親吻下融化成無骨無力的一灘水。她閉上眼,腦海裏剩下略顯粗粝的指尖,往下往上,鑽進衣物邊緣,都是她身體最綿軟而溫暖的地方,奇異的情潮陣陣泛起,幾乎要将她吞噬。
徐從心環着他的肩膀,兩人在沙發起起伏伏來了一場。魏斯捷身上有薄薄一層肌肉,藏在皮膚下,幹淨清爽,又蘊着蓬勃氣力,摸起來像雕琢尚佳的玉,手感很好,在她不知輕重的齧咬下,肩頭留了些印子。
光從他身後灑落,輪廓偶爾棱角,偶爾順暢滑落,她輕柔地撫上去,被他抓過來,指尖放在唇齒啄吻。沙發足夠二人相嵌,再多卻無處發揮,又怕擠到她受傷的手,魏斯捷能吸走理智的瞳孔定定凝她兩秒,勾起她的腳彎放到床上,至此,她身上那半落不落的襯衫才徹底剝到地面。
混亂一夜,徐從心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吃了碗清湯面。她喜歡胡椒香氣,往裏頭放了極多,連寡淡的湯水都喝掉大半。
陽光從窗戶斜打進來,被子窩出幾道曲折的陰影,像是昨夜交疊的人。徐從心将床品都換掉,挑了本漫畫,縮進沙發安安靜靜地看。久未有這樣與陽光共存的白天,在書房上班,作息跟太陽總是差得很遠。
三人小群有消息,叫徐從心出來吃飯。
她有意拉遠的距離,自然是有人察覺到,不論誰先抛出臺階緩和這段進入下一階段的三人關系,她都不願再往深了想。如果,如果,世上沒有如果,任何一瞬都是結果。她冒泡應了個“好”,補了補眉毛,出門聚餐。
本以為賀耿佳會跟梁維共同出現,不曾想,席上就梁維一位。徐從心還在侍應生身後猶豫,他已經朝她招手:“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