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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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從心塞了幾塊難嚼的牛肉到嘴裏,沒插話,因為書房發了巡檢的具體通知,時間定在明日。
何起銘在外出差,當即找徐從心确認社區店情況,明日帶頭巡檢的領導徐從心在旗艦店見過,是位不茍言笑的冷面角色,非常合襯巡檢崗位,好的地方不會點出來,壞的地方必定拿那張臉吓得人冷汗一身。
其實除去立恒,賀耿佳投了不少簡歷,社招終歸沒有應屆那時候的好環境好門檻,她也試圖延時圓夢,可畢業時的意向公司根本無所回應。放着捷徑不走,需要極大的忍耐力,何況這捷徑她觸手可及,毫無副作用。
劉念雅在桌上敲敲杯子:“來,祝賀佳佳開啓嶄新的職業道路!”
徐從心放下手機,揚手與二人碰杯。賀耿佳喝掉半杯酒,不緊不慢吐槽:“你不如祝我先拿下證件。”
劉念雅笑了笑,覺得她杞人憂天:“那太淺薄了,我要祝就祝你年年開單,一開吃一年。”
她杯子一轉,繼而笑盈盈看着徐從心:“還要恭喜從心升職,這不是小事,往後一飛沖天,幹穿出版行業。”
“得了吧你,”徐從心不想在今日說掃興話,聽什麽是什麽,面上是釋然的笑,“謝謝你們。”
賀耿佳搡了搡徐從心的肩:“你總是偷摸做事,然後吓人一跳。”
兩人大學認識後是數學差生聯盟,與賀耿佳不同,徐從心對成績毫不在意。她自知思維轉換跟不上大學教學,認真也無效果,遂放棄。
莫名其妙的,徐從心在期中差點不及格之後,痛定思痛,開始拯救自己的數學成績。天知道,她只是想跟梁維自習,又不想一問三不知。
後來再一起上課,賀耿佳不願坐徐從心身邊了,喜歡神游的她見到徐從心很緊張,對方停不下的筆頭好像劃進了她的腦袋裏,思緒糟糟,耳鳴陣陣,不如不來。就是在這個學期末,徐從心數學考上了八十五分。試卷打着鮮紅的分發下來,一人出一只手拎着試卷邊,雙雙驚呆。分不高,但對徐從心而言一點也不低,賀耿佳相信這成績是昙花一現,比她相信的更加一現的是,徐從心獲得的綜合成績依舊将将及格。
徐從心确實不擅長應付數學,但不妨礙她毅力十足,想要的,都能得到。
吃過飯,徐從心下午回書房,将自己負責的區塊全部檢查。核對庫存,并整整齊齊分過類,拍了張照片備份,她并不想因為自己的責任區影響整體巡檢。
巡檢最重要的便是水吧清潔,當值的龔冉貓在水槽邊,洗洗刷刷的聲音沒停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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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見過一面,這次是第二面,徐從心笑了笑,示意請她喝下午茶。
正在外場巡着店,程露推門而入,徐從心循聲望過去,神情一頓。
對方并沒有找她問話,想來目标明确,直奔書房某個區位,緩步逛了會兒回到收銀臺。徐從心推薦了幾份儲值套餐,趁對方沉吟思索,她盯着顯示屏,漫不經心問:“你認識魏斯捷?”
程露倏地擡頭,想起魏斯捷前幾日同她提起的,那位在書房工作的女友,對上了號。是登對的長相,程露心下了然,微笑說:“我是魏斯捷的大學同學。”
“常來?”徐從心停頓的手指繼續操作:“看您對我們店很熟悉。”
程露朝門外指指,簡單解釋:“社區店離學校西門比較近,我上下班都從這邊出入,比校內店還方便些。”
徐從心贊成道:“是,師範占地太大,先前我走了二十來分鐘也沒能橫跨校區。”
程露踯躅,還是開口說:“方便問問……您跟魏斯捷怎麽認識的。”
“同事,”徐從心彎彎眉眼,“跟他有些工作上的交集。”
二人交換姓名,程露吃驚地張張眼:“他在書房工作?”
“他在書房有工作,僅此而已。”多說多錯,要怎麽說留給魏斯捷自己澄清,不關她的事,徐從心點到即止。
外賣員的出現打斷對話,他将徐從心方才點的飲料送過來。她取出自己那份,遞給程露:“難得碰上,我的一番小心意,就當感謝你照顧書房生意。”
“……這有什麽照不照顧,我每回就買上幾本書而已,”程露擺手,偷瞄和煦的徐從心,“不必這麽客氣。”
徐從心頗有給人臺階的才華,一杯奶茶,被她說得輕飄飄又情誼重,程露已經在收銀臺逗留了好一會兒,才收下奶茶,手指一晃指向玻璃櫥窗:“您剛剛說切塊打折?我要個大的,剛好辦公室的兼職學生生日,帶過去一起吃。”
翌日,徐從心亦到店迎接巡檢,給人留下最差觀感的竟然是店員蔣芳雲。
在人事調動之前,社區店店長空缺長達一年半,一直是一位主管帶店,後來主管崗位取消,社區店也未随之改變,蔣芳雲便是那位從主管降級的店員。天高皇帝遠不是白來的,才幾天,徐從心察覺社區店的業績很不穩定,連個保底線都沒有。
面對消極怠工的蔣芳雲,徐從心沒有特別的感想。
她跟蔣芳雲聊了聊,思考社區店的客流特點,叮囑她下班時候別忘記倒垃圾。徐從心并不着急,等這個月的業績跟工時出來之後,她再來清算。
從一燈書房出去,順着路口走,就能看到師範大學西門。
隔着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徐從心先看到魏斯捷,再瞧見半蹲在草叢邊的程露。他直身站着,垂頭看向程露,面容竟是微微笑着。徐從心面無表情杵了會兒,發現程露手下露出小半截野貓尾巴。
魏斯捷顯然不願碰貓,又是個吸引貓的體格。野貓在他腳下轉了幾圈,突然躺倒,他不明所以地挪開腳。程露将貓條遞過來,他晃晃腦袋,沒接。
綠燈亮起,徐從心走到馬路的一半,與程露視線交彙。對方起身沖她揮揮手,她識趣地抿起笑,快步跑過街道。
魏斯捷慢半拍回身,等着她靠近,似乎想說什麽,徐從心已經甩開臉,蹲到程露身邊逗貓。
程露偏開半步,給徐從心讓位子:“我包裏就帶了一根吃的,真是可惜。”
“沒事,少不得人喂它,”徐從心拿走她立到一旁的水瓶,瓶蓋放到地面,給貓喝,“學校附近的貓養的真好。”
“水瓶是他的。”程露朝魏斯捷一指,促狹道:“不過喂了就喂了,再買便是。”
徐從心拍着貓背,從頭撫到尾:“你是下班了?”
“我是要入校呢,”程露說罷,拍拍手,“下回帶你見我們院幾尊貓大佛,怎麽樣?”
徐從心笑起來:“好啊。”
等程露的身影消失在西門,徐從心撐膝站起,撇着摸貓的半邊胳膊,向前尋找洗手池。
她走出公共衛生間,魏斯捷在門外望着她:“那頭的川菜館,有興趣麽。”
“你很熟悉?”徐從心挑挑眉:“好吃嗎。”
“不知道,跟你一起去嘗嘗。”他在臺階下伸手,示意她将手交給他。
徐從心昂昂腦袋:“走,剛剛我見那貓吃飯,都泛餓了。”她剛沖過手,濕漉漉的,混合劣質的洗手液香,毫不吝啬塞進他掌心。
魏斯捷被她帶得晃了晃,兩人踩在并不幹脆的落葉上,慢慢并行,竟有種看不到盡頭的錯覺。
他盯着枝幹間刺眼的天空,緩緩說:“程露是我同學。”
“我知道,”徐從心踢了腳落葉,“她跟我說了。”
“跟她之間有點誤會,跟她前男友之間也有點誤會,”魏斯捷拽她的手,步道前方一波人湧來,将她帶回身邊,“我很少回憶一些讨厭的人和事,無非是再讨厭一遍,白傷腦筋。沒在程露之前跟你解釋,是我不對,抱歉。”
“好,”徐從心只覺耳邊飄過了一串人名,“所以你最不怕我誤會,是這個意思麽。”
這幾日,她倒是好好獨享了單間的床鋪,魏斯捷忙得腳不沾地,回到家已經很晚,徐從心不管不問,塞上耳塞捂上被子便睡,留他擠沙發。好幾次欲言又止,徐從心只當瞧不出,在內心譴責他愛說不說,不說便滾。
她發覺魏斯捷也是位冷戰好手,忍着憋着,這不是消極怠工是什麽?
“你好像一點不介意道歉,我看出來了,卑躬屈膝在你這裏一點都不稀奇,”停在街口,徐從心跺了跺腳,收緊肩膀驅趕寒氣,“再這麽下去,我真相信你新歡不穩,舊情難忘。”
“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他平靜接話,“還有什麽俗語?說說看。”
徐從心的笑意徹底收下,欲扯開手,被魏斯捷緊緊捏住。他吸了一鼻子冷冰冰的空氣:“沒有什麽舊情,我只有你。”
徐從心僵了僵:“又張口就來。”
“為何不信?”他換了種問法:“不信哪句?”
徐從心看他一眼:“沒有情,也沒有我。”
魏斯捷擰起眉,沉默了會兒,低淡問道:“在家住的舒服嗎。”
話題被輕飄飄轉開,徐從心扭頭看他,又用力扯了扯手掌,直接被他攥着手腕包住。她氣結,又感到冰涼的肌膚一陣泛熱,不好說他什麽:“舒服啊,我又不挑。”
魏斯捷挑眉:“只是不挑?”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來你家。”徐從心扯唇,故意說難聽的話。
他想了想,接着問:“吃完去逛商場——”
她不等他說完,便答:“不用。”
兩人默默等着路口變燈,徐從心的手連着心都鎮靜下來,滿意于自己方才的發揮。她不喜歡魏斯捷的事後通知,卻也喜歡什麽都瞞着他,晚一步跳出來吓他。
“你寧可怨我心中有百八十個,”燈亮了,他居然拉着不讓走,“也不肯信我心中有你,是麽。”
二人吵架的姿态并不避諱,徐從心見旁人觑過來,連帶着瞪一遍:“我們有必要談這些嗎。”
魏斯捷似乎被她的邏輯纏到疲憊,沉着一張臉:“既然你非要分的清楚,那麽我也說清楚了,你沒必要,我覺得有必要。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