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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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斯捷看她一眼,說:“不想去的地方,不想吃的飯,你都答應了。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現在可能說的有些晚,欠季家的錢,我會還上,你不必擔心。”
“你到底欠她什麽?”
徐從心放下筷子,若有所思:“錢,還是……你的人?”
兩人不是深交,一個不順眼就能鬧掰,進而誰也不給誰臺階,就此別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惜,兩人又互通些小秘密,踏進彼此的灰色地帶,他低頭認錯,挽留這段不算友誼的交情,她很意外。
“跟季女士那些事,我可以當沒發生,跟你的,不行。”她催他說話。
魏斯捷:“我确實欠她很多。”
“多少。”
“很多事情拿錢算,反而清清楚楚,牽扯上人情,就說不清了。”
徐從心問:“你喜歡她?”
“不喜歡,”他皺眉,“為什麽這樣問。”
“那你就拿你的清白去還?”她笑一聲:“說不定,還不值這個價。”
“清白算什麽。”
徐從心:“這就是你對她不主動、不拒絕、不說清楚的理由?”
他頓一頓:“你說的是。”
徐從心心說這人真是太體面了,逆境時的臉面,大多是做給自己看的,誰管他小人還是君子。她進後廚要了兩塊毛巾,尹麗君突然冒出來,拉住她聊天。徐從心拂拂手:“放心,我看不上這種懦弱的蠢貨,臉皮比紙還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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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簾回到吧臺,她甩一塊毛巾給魏斯捷:“閑得沒事幹,幫尹老板擦擦桌子,再去尋思你那以身相許的大計。”
在後廚時,她沒刻意壓聲音,魏斯捷聽得明明白白:“你會怎麽做。”
“我臉皮很厚嗎。”
“不是,”他繞到桌子另一邊,“因為你很聰明。”
又是些好聽話,張口就來。
徐從心“切”一聲,張開毛巾擦吧臺,嘲諷的笑逐漸抿平,還真想了想:“我會好好掙錢,好好努力,拿錢砸到她頭上。雖然久了點累了點,但這是态度問題。”
黑工打到将近淩晨一點,魏斯捷看見好友申請,章呈陽,還有同桌幾位朋友。手機被小業主轟炸之後,魏斯捷換了號碼,不知道章呈陽從哪兒摸來的,反正對他們不算難事。
順手扶起的女生也來加他。添加信息充滿歉意,為牽連魏斯捷而道歉,她沒想到章呈陽如此變本加厲,當衆拿人作樂子。
魏斯捷删光記錄,切去二手交易軟件,繼續上架他的接單兼職。
單純的體力支出,來錢不夠快,目前的他沒有承擔風險的能力,只能動用擁有的全部。魏斯捷人生中初次家教,是在楊大念大二的時候,一項學校牽頭的公益項目,給教職工子女輔導作業。他不喜歡小孩,對接的小男孩不學無術,連基本的加減算法都不會,但他意識到自己所達到的成績并不是人人能及,将途徑濃縮成方法包,就是一種值得交換的東西。
讀研之後的他一直是導師眼裏的紅人,靠譜大方的師兄,長得不錯情緒穩定的男同學。在實驗室泡久了,導師靈機一動,要搞機器學習,由魏斯捷在組會上做的綜述,還抽幾個月把軟件學會了,效率極高,事事必應。
魏斯捷淘到一款二手筆電,夠跑軟件,賣家同在楊城,二人約好地點面交。
休學前他剛剛換過筆電,外表夠新,是他揮霍度日的證據之一。事後,他拎了硬盤去店裏拷數據,物理意義上壞掉的筆電讓店主要了個金屬價。
見他肩膀挂着黑包,徐從心領他去休息室的儲物櫃:“插鑰匙的都是空的,挑一個。”
魏斯捷弓身找下層的櫃子,小心翼翼塞進背包,朝徐從心晃一晃鑰匙:“謝謝。”
月底換新,整間店有得忙。魏斯捷的主要任務是運輸,将商品在三層樓間流轉,實則內容瑣碎,用不着他的時間都貓在物業臺對面的沙發裏敲筆電。
周娜被吸引,跟着朝外看:“小魏也算是學生吧。”
徐從心:“你沒問過?”
“他說他沒拿學位,會努力拿,”周娜推車在前,“看他那樣子,反正我是不會說風涼話,有心的人,總能幹成一樁事的吧?”
徐從心笑:“你真怪,這時候又看好他。”
晚九閉店,寫字樓大堂留幾盞壁燈,魏斯捷坐在暗影間,屏幕光打到眉骨下。
“眼睛玩壞了,”徐從心靠在側門邊,等他醒神擡頭才招招手,“過來,架物流箱。”
塑料的物流箱一層一層壘疊在牆角,紙殼收進庫房,徐從心最後跟魏斯捷核對物流箱的收取時間,才看到他的成品:“堆這麽高幹什麽,拿都拿不到。”
“算了,随你吧,”不待回答,她轉身去關電閘,“反正也是你來轉運,沒我什麽事。”
燈光盡滅,留了叢尾巴,環在新書區拐角。
兩人都注意到,不約而同走過去——是個擺出來的文創樣品,燈光在中,四周是垂挂的金屬片,剪裁成各種星雲的形狀,通電之後圍着光柱旋轉,好像迷你的旋轉木馬。
星雲依舊互相追着跑,光色溫暖,影子落在一小片橘日裏。
“哪個不長眼的,”徐從心蹲下身,“電池跑不到一周又得換了。”
魏斯捷搭着膝蓋,俯身細看:“不覺得像游樂園嗎。”
見多了動手動腳的毛孩,浪漫不起來。徐從心不屑地瞥他,近距離撞進一雙瑩亮的瞳孔,咽了下喉嚨:“不覺得。”她摸到按鈕關閉,眼裏剩他輪廓,外頭的光映進來,淡淡一圈:“像臨死前的走馬燈,回憶人生光景,晦氣啊晦氣。”
鎖上店門的兩人來到路邊,徐從心背着手看他取車:“去吃夜宵嗎。”
他頓了頓,轉而去翻後箱:“行啊。”拎出另一個頭盔塞給徐從心:“搭你過去。新買的,別嫌髒。”
徐從心熱衷于在夜宵享用重口味食物,還是江邊一條街,另找了燒烤店。店面比常吃的老蔣燒烤小,二人坐在靠門位置,要了瓶啤酒,邊幹杯邊撸串。時間恍恍惚惚過,直到魏斯捷的手機鬧鈴叫起來。
徐從心好奇:“這個點要幹什麽。”
他在翻聊天記錄,買家發來新疑惑,程序要改幾個地方,“這個人明天急着要,我怕忘記,定個鬧鐘提醒自己。”
了解了前因後果,徐從心鑽牛角尖:“改不加錢的?小心他一回一改,沒完沒了。”
“下單包改,”魏斯捷翻出筆電墊在膝蓋上操作,擡頭沖她一笑,“等單量多起來,再加新的要求,慢慢來。”
“有商品圖嗎?我幫你,下單說明用大四號字列出來,看誰敢說看不見。”
他笑意更大:“好啊,有你肯定行了。”
幾番打擾後,徐從心離席,去河邊看大爺釣魚。
大爺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心知今天的魚釣不到了,借了桶裏的小魚網給徐從心,讓她去撈岸邊的小蝦。
不多時,魏斯捷拎着徐從心的包來找她,黑影子高高站在河堤,揮了揮手。徐從心不用聲音就認出他:“下來啊。”
“回家吧,”魏斯捷跟她商量,“過十二點了。”
“我知道。”徐從心收神,魚網叩回大爺的水桶。
雖然他離得遠,有些東西還是能看清的。徐從心浸在水裏的腳白花花一截,鞋襪脫在旁邊,不懂在開心什麽。
上岸的徐從心光顧着清理自己,再昂頭,那身影找不見了。
她動作不停,邊抖腳上的水,邊掏出兜裏手機,給魏斯捷發消息。叮咚的提示音在不遠處響起,他正好從另一處石梯繞下來,隐隐約約能見,右手勾着雙人字拖。
人字拖擺來跟前,他從包裏抽出紙巾:“擦擦腳。”
徐從心飛快收腿,奪過紙巾:“我自己來!”
“行,”魏斯捷瞟過她的丹頂鶴式站姿,“站得穩就行。”
“站不穩也行。”徐從心呵一聲,迅速擦淨腳底,趿進人字拖:“回家回家,不跟你廢話。”
夜風吹拂,帶點江水的潮,魏斯捷拎着徐從心的運動鞋跟了一路。
還是他送她回的家,寬闊的背擋在身前,徐從心感覺鼻尖密不透風,怎麽也散不開那點漲漲昏昏的酒氣。
再找到劉念雅玩,快隔了半月。
店裏到了新貨,劉念雅領徐從心到沙發前面:“這是我挑過的,挺合适紅玉姐。什麽時候一起過來玩?”
“下次,真的下次,你們紅玉美女比我還忙,忙着發財。”
徐從心為證實誠懇度,件件拍了照,傳給陳紅玉。她想起來,問道:“念雅,你們店有沒有白手套,工人用的那種,還有白色襯衫。”
“手套沒有,襯衫有,那種款式商務一點的。”劉念雅拎出一截衣角,給徐從心看。
“不是,我上班要的,不用這麽正式。”
劉念雅:“行,下回幫你留意。市場有那種批發手套的,你要的少,不保證是進貨價。”
在店內轉了幾圈,沒別的滿意的。忙碌而貧瘠的書房工作,首先消磨物欲,徐從心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少,思考想要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她的小腿隐隐發酸,一屁股躺回沙發,姿勢不太好看。
劉念雅見她露出來的那截腰,真薄:“你們一個個減肥,要打比賽啊。”她在登記标牌,間或擡颌:“賀耿佳又玩節食呢,不知道哪兒嘗到的甜頭,每回要減肥就走極端,臉尖得能去擰螺絲。”
徐從心陷在綿軟的皮面間,迷迷糊糊欲眠,她也好久沒見到梁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