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連城大學活動多樣,陳紅玉不辭辛苦,搭飛機、轉高鐵也要去。
站在同樣的校園,陳紅玉見識到徐從心眼裏的風景,但視角不同,她希望女兒過得舒服,遠離壞人。人要想處處時時攀登巅峰,那是不可能的,夠逞當年勇的已是少數,陳紅玉對徐從心知足。
畢業典禮,徐從心帶陳紅玉跟賀耿佳、梁維合影一張。
徐從心大一認識了梁維。
學院有志願分要求,徐從心搶到院系賽名額,協助現場計分,給主持遞送排名卡。她沒經驗,這個崗位尤其累,從早忙到晚,性價比最低。
主席臺設置在對面,徐從心第三次橫穿室內運動場,她留意到梁維。梁維代表學院參加射箭,搭弓時肩背舒展,眼神銳利。徐從心遠遠路過,被瞄定,腎上腺素激增,逃跑的獵物似地心髒亂蹦。
全場選手,梁維的名字最好寫。徐從心攀在桌面,龍飛鳳舞寫完一列,擡頭對上梁維的笑眼:“同學你好,可以問問上一輪的成績嗎。”
俊男美女,偌大的運動館內氣場牽絲,徐從心幹完活,果然收到梁維的好友申請。
梁維加入了運動社團,徐從心借健身之名,立馬遞申請表,跟梁維成為每周見面的社友。慣常的社團活動後,梁維給徐從心開小竈,教她額外的運球運拍。
兩人跑遍全校各類運動場地,時常見面,時常接觸,再一起尋覓美食店,補充體力。徐從心推翻十餘年的宅女定位,原來她也愛動,愛聽籠在弧形拱頂裏、她爽朗的笑聲。
你一把柴,我一把火,升溫到愛情的燃點,一場大雨澆滅了一切。
學校辦音樂晚會,社團夥伴搭團前往,徐從心與梁維都沒應聲,約定私下見。
傍晚下暴雨,雨聲盈耳,小碎石般砸到地面。
徐從心撐傘站在操場邊,裙角不可避免濺濕。學生頂不住大雨,稀稀拉拉散場,她堅持到底,沒等來梁維,只等來領命傳話的梁維舍友。
晚會臨時改雨中主題,主持話筒遞到梁維舍友嘴邊,故意問:“大雨夜,你對同一把傘下的人,有什麽想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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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透過雨絲,灼灼盯着徐從心:“我一直單方面喜歡你。”徐從心站在人群中,眼看舞臺燈追過來,周邊的人聲漸漸大過雨聲,“即使我不太了解你,希望你給我機會。”
徐從心始終沒笑,主持評價她慌張,被幸福沖昏了頭腦,無法自述。
只有她清楚,她不該出于憐憫,跟冒雨跑來的男生同撐一把傘,前一刻也不該猶豫,任由事情發生。
男生也參加了院系賽,他報名健身氣功,在主席臺下邊。徐從心甩着馬尾從他身邊經過幾回,他頸子就朝那兒看了幾回。社團他同樣在,還當到副社長,活動由他吆喝操辦,盡力刷臉。
晚會故事人盡皆知,共友更甚。
比起梁維的含蓄,告白的男舍友吃到甜頭,對轟轟烈烈上瘾,在宿舍、社團、學院談論徐從心,視她為必得,他的囊中物。
梁維開始疏遠徐從心。兩人從暧昧不清的朋友,越回楚河漢界,變成一盤規整的棋,她徹底失去機會。
“那個什麽窦經緯,跟你還聯系嗎。”陳紅玉記得他,畢業那日強拽徐從心合影,給兩人買冰淇淋消暑。老實人長相,較粗犷,作為徐從心身邊唯一的單身漢,陳紅玉才會留下深刻印象。
賀耿佳冷不丁提:“窦經緯真來楊城了,從心,興不興奮?”她笑吟吟的:“窦經緯那年一個崗位沒考上,報班還被騙了一萬塊,導員見到他都頭大。誰說人的運氣沒法好起來的?現在在國企當法務,報道一個多月了才跟我們說。”
單憑一面,陳紅玉不喜歡窦經緯,當時比不過梁維,現在更比不過翡翠軒裏的。她摸着裙子材質,沒過耳:“你們同學的事,我不清楚,保持聯系總是沒錯。”
“從心來玩吧,給窦經緯整個驚喜,”賀耿佳翻聊天記錄,“剛好組個大的局,大家敘敘舊,加個好友,以後辦事說句話的交情。”
徐從心坐正身體,好不容易平複作嘔感,冷冷拒絕:“你們聚你們的。”
徐從心與梁維的相處,讓她相信這是相彙相知的線,并塑造為她的愛情标本。
窦經緯的登場,沒有為徐從心增添選擇,只吹散她的夢。
愛情談何公平,在徐從心這裏是,在梁維那裏也是。
梁維要體面,徐從心要他不體面地表态。自尊貴過一切,年輕人的戀愛就是如此簡單,徐從心再怎麽糾纏暗示,梁維都冷漠相待,從掉價的關系中利落抽身。
周一客稀,早班清閑。
馮喻潔調整上周填報的表單,出去開會,與徐從心匆匆打個照面。姚子仁肯定在會上,今日沒法來,徐從心拎着毛巾拖把,慢悠悠擦洗書房玻璃。
周娜恐高,爬梯子的活徐從心通通攬過,搬了矮梯,踩上去清潔。
周邊居民區群聚,隸屬楊城大學的幼兒園新開園區,跟集團同一樓群。上學的時間點,小豆丁般的身影成群,有活潑的,站在書房外追徐從心的抹布塊,像另一塊有磁性的抹布。
黑車駛過,停在對街,孫成衍開一側車門,搭穩淼淼的手,帶她跳下。
門口老師認出來人,熱情迎接,給淼淼套上壽星帽,季筱詞這才下車。
孫成衍跟淼淼班主任交代:“下午我們早點來接,帶她去過生日。”
幼兒園也配有慶祝儀式,壽星在今日注定能感受成倍幸福。淼淼已然情緒高漲,孫成衍輕拍她的背:“進去吧,跟老師說謝謝。”
目送淼淼離開,季筱詞轉身過街,孫成衍的聲音落在耳後:“晚上你一起走。”
季筱詞心生惡寒:“不用。”她示意他停步:“餐廳發給司機。”
街中央,幾輛出租車飛馳而過,孫成衍攥她手腕,害她踉跄幾步,差點絆在綠化帶。季筱詞回頭:“你幹什麽。”她甩他的手,沒甩開。
人潮湧向寫字樓,不少季筱詞的同事。他們知道季筱詞有位神秘的老公,是有錢人,每每談起,季筱詞都一笑而過,端足架子,徒留八卦的同事尴尬。
“你不着急往反方向走,會絆到嗎。”孫成衍松力,翻扣她五指,感受到她手心一層薄汗:“就今天,我們好好說話,行不行。”
“外頭給你好臉色的人太多太多了,還沒看夠?”步道上有領導打招呼,季筱詞表情沉下來:“你這種人就不該出生。”
說來巧,孫成衍跟孫淼清同一天生日。季筱詞銘記這日子,分不清是因為厭惡孫成衍,還是懷胎十月的痛苦,她用不在意的态度遮掩,但今日的二位主角都不允許。
綠燈複亮,孫成衍牽她往前,平靜陳述:“沒有我,哪來的淼淼。”
季筱詞簡直氣笑,懷孕那段日子,他下班圍着她轉,她的出行也都由他安排,堪稱恐怖,被她推到記憶深處不願想起。剛好孫成衍偏頭,空閑的手接起電話,神色轉冷,用餘光壓下季筱詞。
臨別,孫成衍确認時間:“早一個小時下樓。”
“你聽不懂拒絕嗎。”季筱詞反問。
孫成衍留她個冷漠的背影,揚手:“做不到就別給承諾,有什麽話,你自己留着跟女兒解釋。”
季筱詞渾身怒意,忽略徐從心的招呼,踏過書房中庭。幾步來到水吧,裏頭無人值守,她不耐煩地轉身:“你們書房還要求着人收錢是嗎。”
周娜在三樓找書,徐從心諾諾點頭,上前點單。冰美式杯壁挂水,季筱詞站在吧臺前一飲而盡,沿手腕落了大串水跡。
“很熱吧,今天雲少,”徐從心遞紙巾,“好久沒見淼淼。”
季筱詞解釋:“這段時間她爸爸帶她,不準在書房浪費時間看書了,怕看壞眼睛,下課就回家。”
徐從心:“這樣也好。”她挪轉腳步,略帶猶豫:“……那祝淼淼生日快樂。”
季筱詞愣了下,莞爾一笑:“謝謝。”
下午,季筱詞與領導核流程。周末的圖書活動,捐贈方臨時多出一家,季筱詞記在随身本上,回到工位修改文檔,再去敲領導辦公室,裏頭的中年男人換上笑臉面具,跟方才的嚴肅全然不同。
季筱詞讓對方查看電腦,他點幾下鼠标:“嗯,我看到了,你先下班吧。”
“什麽意思。”季筱詞阖上辦公室的門。
“女兒生日?家裏人幫你請過假了,小事,等會兒到的物料我找小李核。”
季筱詞入職時便有人來打招呼,之後遇見類似的事,他見怪不怪。知曉季筱詞有背景,他不妨留個心眼,來日不定成為貴人。
下樓出梯廳,季筱詞遠遠見孫成衍親自開車,停在樓前。副駕窗打低,他在通電話,伸手調了下中控。
分神間,孫成衍發現她。兩人較量似地對望幾秒,孫成衍的笑緩緩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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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從心拉開書房正門,俯首推車,前往寫字樓背面的貨車停靠區。一批退庫舊書,周娜對照書單找了一上午,午後鄭小早加入,盡拿的未拆封新書,徐從心替她返工,忙到現在。
越過綠化帶,一道影子長長覆到徐從心腳尖。
來人似乎不嫌熱,灰色運動外套,頭上一頂黑色鴨舌帽,不看前方,悶頭行路,步子大且快。
推車上四五沓,人力難以掌控方向。徐從心轉彎失敗,松開車,着急地攔他:“來幫忙。”
魏斯捷側臉,确認徐從心在叫他,面露意外的同時應允:“好。”
魏斯捷抽高袖口,雙手附上車把,一股強大的前進力瞬間襲來。
徐從心瞟他收緊的肌肉,偏頰到另一側。力氣真大,難怪上至姚子仁下至周娜都放話,店裏再招新人必須男性,鄭小早甚至無法槽一句“性別歧視”。
二人合力,将車穩下人行道的高檻,綠化帶後方為貨車畫了停放線。
魏斯捷将車的主控權交還徐從心,挺身甩手腕:“車來了嗎。”他回頭,視野被樓體擋得完全,略思索:“要等多久?”
“幫忙不幫到底嗎。”徐從心聳肩。她早目睹孫成衍的車開進,她不推薦魏斯捷現在過去,當然,她沒資格說這話,所以硬幣交予他手。
借身高,魏斯捷完完全全打量徐從心,比方才答應幫忙久太多。
他扶正帽檐,壓到眉峰稍上的位置:“好,我等到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