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逢九九重陽,皇室姻親皆入宮獻禮朝奉。
阿姩借着請安的名號向太後求得了進藏書閣的機會。
藏書閣內古書遍布,約莫幾個時辰後,阿姩終于在高閣之上找到了破解借命之法的命門。
四下無人,她便将那一頁撕了下來藏進袖口。
後宮之争同樣影響着朝堂,皇貴妃因巫祝之術害死了龍嗣被貶入冷宮。
越序趁機彈劾戶部尚書裴繼與翰林院暗中勾結,科舉舞弊,害一衆寒門弟子名落孫山。
另有鴻胪寺少卿楊贽與皇貴妃倒賣官籍,私鑄□□,克扣百姓稅款中飽私囊。
聖上聞之龍顏大怒,下旨将他們幾人關押,秋後問斬。
而沈述三年前科舉奪得魁首之事也被昭然于天下。
就在日子一天天變好起來的時候,十殿閻羅再一次入了阿姩的夢。
幽都汩汩河水自地底而出,粘稠不堪,纏上她的足腕将她拖入河底。
十殿閻羅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來,悶得阿姩喘不過氣。
“沈霧——”
“汝之陰魂将要消散,三日後便是汝魂飛魄散之日。”
阿姩沒有告訴越序,仍是像往常一般等他放衙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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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強撐着身體奔向他,卻在中途雙腿一軟癱在地上。
越序疾奔向阿姩,将她抱了起來。
二人四目相接,一時間好似都已了然了彼此的心事。
當晚待阿姩入睡後,越序便入了暗室,逼盡全身之力為她續命。
直到天色微亮,他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榻上。
越序從背後摟過阿姩,在她額上印下淺淺一吻,輕的像只蝴蝶振翅飛過。
第二日深夜如常,他仍是在暗室中施了一夜的咒術。
第三日,阿姩魂飛魄散。
待越序醒來,枕邊人已是一具空殼。
好似一具瓷娃娃,無論怎麽喚也不動,面容蒼白躺在榻上。
越序徹底瘋了,他抱着那具空殼來到了暗室。
這才發現沾滿血的符咒上,被阿姩用血在右下角畫了個笑臉。
那個笑臉巧笑嫣然,像極了阿姩。
她早就發現了借命之法,書中說陣法一旦開啓便不可破。
除非符咒上寫的不是借命之人的名諱。
于是,她便在符咒上一角,畫上了一個粲然的笑臉。
越序哽咽地将那張符咒擱在一旁,又畫了張新的符咒,重新開啓陣法。
他将承安郡主的肉身用冰棺貯存在暗室,一次又一次施法,一次又一次喚阿姩的名字。
不知過了幾日,越序睜開眼發覺自己躺在五通觀的廂房內。
他掙紮着起身,卻感到渾身脫力,甚至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
幽刀從門外走進來,慌忙扶住越序,叮囑他小心身體。
原來在阿姩魂飛魄散後,越序整個人像是入了魔,躲在暗室的陣法中渾渾噩噩數日不出。
待幽刀發現時已是強弩之末,暈倒在暗室。
黑紫色猙獰的印痕自脖頸而上,攀爬至眼角,而盤縮在一旁的蟒蛇正勒緊他的脖子吸吮他手腕上的鮮血。
幽刀斬斷了那蟒蛇的七寸,随後帶着越序來到了五通觀。
玄虛道長見越序這般形容,便知他動用了禁術。
當年招魂不成,他便動了偷學借命一術的心思。
碰巧被玄虛道長發覺,訓斥了一番。可沒想到最終仍是誤入了這般歧途。
見越序醒後,道長将一個小木匣子遞給越序,說裏面的物件他定會喜歡的。
越序聞言打開,入目便是一張泛黃的宣紙,上面清清楚楚寫着的是阿姩的字跡。
我死後,序哥兒定會來尋道長,可我并不願看序哥兒如此痛苦難耐。
還望道長能幫小女子一忙,告訴他莫要來尋我了。
序哥兒前路坦途,将來定會為萬民謀生路,為盛世一把利劍。
莫要因我而耽擱自己的仕途。
當然,我永遠愛你。
還有,序哥兒編的草蝴蝶太粗糙了,我特意又給他編了一個。
我還親手雕了兩個小人兒,還望道長将它們贈予序哥兒,大恩不言謝。
阿姩留。
黃紙皺巴巴的,某些字雖能辨認,卻也是被洇濕大片。
那形狀像極了淚水。
而在黃紙的一角,仍是畫着笑臉。
彎彎的笑眼透過薄薄的一張紙望向越序,好似活生生的阿姩就站在他的眼前看着他笑。
“那日郡主殿下······”玄虛道長頓了一下接着說,“應該是沈小姐來尋貧道,便将這個小匣子交給了貧道,叮囑貧道定要交付到越大人手中。”
越序已然聽不清旁人說什麽,他從匣子中拿起那只草蝴蝶。
這只草蝴蝶比那晚在觀中編的還要好,甚至比之前編的每次都要好。
他又拿起那兩個木刻的小人兒,一個女孩紮着雙螺髻衣袂飄然,另一個男孩一襲勁裝,手持利劍。
而在這兩個小人兒的背後,刻着幾個字。
上面寫着阿姩,序哥兒。
一滴清淚滴落在木頭人兒上,瞬間洇出一圈小小的圓。
至此之後,越序再也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辭去了殿前司指揮使的官職,回到了槐裏。
周圍人都以為他是啞巴,可直到一天夜裏,有個小孩兒看到他拿着兩個小木頭人兒,嘴裏念念有詞,好像在喚着一個人的名字。
因動用禁術的關系,玄虛道長告訴他已命不久矣。
或許明日就會死,又或許幾年之後而亡。
可越序并不恐懼,他只覺得明日一睜眼,就能看到阿姩在奈何橋頭等着他一起走。
這日子他等了十年,終于在十年後的這天。
他看到阿姩笑意盈盈,招手喚他過來。
有飛鳥入林,十三年寒雨。
在槐裏的山頭,又多了一塊墓碑。
那是越序親手立的。
上面刻着沈霧夫越序之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