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 31 章
出租車行到半路, 商岷手機鈴聲響起。
“小七,”
“岷岷,我剛才在忙, 沒接到你的電話, 怎麽了?”
電話接通,齊昱輕柔聲音傳來,商岷臉上不自覺出現笑意。
“我來北城了, 現在快到你住的酒店了。”
商岷說着, 擡眼看去,前面玻璃大樓光可鑒人。
“啊,酒店?我現在不在酒店。”
齊昱語氣莫名慌亂,
商岷疑慮叢生, “沒事, 我去酒店等你。”
齊昱捂住手機聽筒,讓司機往斯特爾酒店開去。
“好, 我馬上回來。”
挂了電話, 商岷提着行李箱進酒店,在前臺開了個房,先去房間休整。
三十分鐘後,緊趕慢趕的齊昱出現在斯特爾酒店大廳。
齊昱在給商岷打電話和自己悄悄開一個房之間徘徊。
商岷正吹頭發呢,放在洗漱臺上的手機響起熟悉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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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岷,你下來接我一下, 我在酒店大廳。”
齊昱說話聲音低低的, 難掩的心虛。
商岷握着手機思考三秒, 大概弄清是怎麽回事了。
雖然不知道齊昱為什麽要騙自己, 但是商岷還是換上衣服鞋子,下樓去接他。
齊昱忐忑不安地在大廳等了兩分鐘左右, 就見商岷從暗金色電梯裏走出來,半濕頭發随意往後捋,白T黑短褲,腳上是酒店一次性拖鞋。
“岷岷……”
齊昱走上前,小心翼翼。
“走吧,”
商岷面色平靜,領着齊昱往電梯去。
電梯裏,商岷背對着齊昱不說話,齊昱也不敢說話,空氣壓抑。
電梯停在二十三樓,商岷率先出門,他步子邁得大,齊昱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商岷停在1208門口,深棕色門卡一刷,滴滴滴幾聲,商岷推門而入。
齊昱站在門口醞釀幾秒鐘,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入房間。
“岷岷……你聽我解釋……”
齊昱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緊緊摟住,輕微的呼吸打在耳後,帶着無盡思念,霎時齊昱什麽都不想說了,回抱住商岷,享受這難得的相遇時光。
“好了,你解釋吧。”
商岷松開齊昱,往客廳沙發一坐,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等齊昱解釋。
“岷岷……我都沒抱完呢。”
齊昱嘟囔一句,緊挨着商岷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水。
“就是……我來這邊不是配合出版社工作,而是過來收拾人。”齊昱解釋得磕磕巴巴,還時不時喝點水,給自己增加信心。
“嗯?”商岷挑眉,“收拾人?”
“嗯,咳,就是,有幾個讨厭的人在這裏,過來……嗯…算算賬。”
齊昱仰頭喝水,眼睛斜看商岷,耳垂和臉頰有些薄紅,似乎是不好意思。
他在商岷面前一直都是溫溫和和的,現在說的話和以往形象不符,像是将自己完完整整剖開擺在商岷面前,讓他無所适從。
商岷側身擡手輕輕捏了捏齊昱的耳垂,是燙的。
“你為什麽不說實話,離開的時候,是覺得我會阻止你,還是覺得我不是能信任的人。”
商岷語氣平穩,齊昱卻從中聽出了失望和懷疑。
齊昱連忙抱住商岷半個身體,“不是,都不是,我……”齊昱停下,神情為難,似乎接下來的話難以啓齒。
不是說的話難以啓齒,而是一種情緒,如果他這次将所有的事都說了,那他在商岷面前,就真的毫無保留,不安和忐忑,還有種不想将自己不幸的一面擺在戀人面前的窘迫感充斥心間。
齊昱一下沉默。
商岷也沒問,起身去打了個客房服務電話,讓送冰塊和蘇打水,又拿了瓶酒和兩個酒杯過來。
不到五分鐘,冰塊和蘇打水就送來了。
商岷往其中一個酒杯裏放了三塊冰塊,另一個杯裏放了一塊冰塊又倒了三分之一蘇打水。
琥珀色液體從瓶口傾洩而出,商岷将有蘇打水的那杯遞給齊昱,“喝點。”
齊昱接過酒杯,微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心底。
商岷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了三分之一,喉結滾動,微微擰眉。
齊昱也端起小小抿了一口,厚重複雜的味道熏得他咳了幾下,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
“哼,喝不慣?”商岷瞧見,忍不住笑了下,去給齊昱拿了瓶牛奶。
“你覺得這酒好喝嗎?”
見商岷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齊昱吸了口牛奶,龇牙咧嘴問。
剛才似乎有許多口味一下沖上來,木材、水果、藥材、油燈、什麽亂七八糟味道都有,腦子像是被誰敲了一棍似的,飄飄然懵逼。
商岷斜睨他,“喝習慣了。”
商岷不抽煙,壓力大的時候習慣喝點酒緩解,心情不錯的時候也喜歡喝酒,但不會讓自己喝醉。
齊昱面部表情扭曲,喝自己牛奶去了。
經過這一鬧,兩人之間氛圍松懈了許多,齊昱心情沒有剛才那麽緊繃,有心情欣賞房間了。
商岷定的是大床房,整個房間由兩個區域組成,一米二的床和客廳。
客廳有套沙發,一張方形白灰色大理石茶幾,客廳和房間相接的地方放了黑色立櫃,櫃子上有小冰箱、酒、飲料、水,杯子、咖啡機等物品。
整面圓弧形窗邊擺了張電腦桌,窗外是江景,江對面是北城标志性建築。
衣櫃旁有個黑色行李箱,淩亂的毛巾随意丢在床上,應該是商岷剛才用的。
“心情好了,可以說說你來北城是找誰算賬了吧?”
商岷三兩口喝完酒,擠出和善的微笑。
齊昱握着牛奶,舔了舔嘴唇,說,“渣爹和他的私生子。”
“我外公被他氣死,我媽知道後難産,一屍兩命。”
齊昱三兩句将過去撕開一道口子,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商岷一時錯愕。
氣氛沉凝,齊昱端起茶幾上的酒一飲而盡,濃郁厚重的味道充斥心間腦海,将那些陳年舊恨裹挾吞沒,
齊昱眨眨眼,水光閃爍,
溫熱粗粝的手指驟然碾過他眼角,帶走一片水跡,齊昱擡眼,和商岷帶着悔意和憐惜的眼神對上。
“對不起……”
齊昱勾起唇角,搖頭,“都過去十多年了,”
只是愛意随着時間會變淡,恨意卻會腐蝕人心,日積月累,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些沉疴痼疾纏化作絲絲縷縷的絲線纏住他的心髒,讓他喘不過氣來,唯有将那些人都拉下地獄,他才能舒心。
商岷手掌拂過齊昱的臉頰,明明的溫熱的皮膚,商岷卻恍惚觸摸到冰涼的寒意。
“五年前,我調查他個人信息時無意間發現他被診斷為遺傳性肝癌,那時候是良性,但是你知道,做生意的人,哪有不喝酒抽煙熬夜的,五年時間,他遍尋良醫,最終還是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齊昱溫和笑了笑,
“他最愛的兒子是個廢物,在他住院期間惹了事,跑去尼科西亞旅游,爛攤子丢在北城,他無心收拾,終于想起我這個他曾經視為污點的‘兒子’。”
齊昱翹着二郎腿,腳尖一晃一晃的,語氣譏諷。
“股權轉讓書是不簽的,大餅是畫不完的,公司是即将要破産的,”
齊昱搖頭,看商岷,笑得惡意滿滿,“你說要是那母子倆回來發現,爹沒了,公司沒了,家也沒了,多驚喜。”
商岷摸了摸他頭,心想,驚是有,喜不喜的不知道,搞不好那一家在醫院相遇呢。
緣分這種東西誰說得清。
“你住在哪?”
“榮盛街8891,我外公以前給我買的房子。”
齊昱說起外公兩只,語氣還略帶複雜沉重,商岷輕輕環住他,拍了拍他的背,“收拾完垃圾,我們就回家。”
“嗯。”
齊昱每天去遠航,董事都以為他是來替齊簡山收拾爛攤子、拯救遠航,然而久久沒收到齊昱任何指示,也不見開什麽會議。
齊昱只每天坐在辦公室看公司材料,一看就是一個月,公司人員心思浮動,了解遠航來歷的早就悄摸着準備跑。
只要有人辭職,齊昱那邊都是同意,人事那邊也覺得事情不妙,悄悄去打聽,需不需要重新招人,桑秘書都說不忙,等小齊總了解公司架構後,自有打算。
人事那邊不敢輕舉妄動,辭職的人越來越多,直到管理層也開始跑路。
“徐經理辭職?他忙什麽,我都還沒去找他,他就急着跳出來了。”
靜了一個月的齊昱開始出手,卻是公司破産清算。
“齊昱,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公司資不抵債,現決定破産清算?這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嗎?你把我們董事會放在哪了?”
辦公室的門被人猛地推開,前後搖晃三四次,才停下,齊昱轉動椅子,望着氣沖沖走進來的三位遠航董事,神情不變,“哦,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那你們決定吧,我走了。”
齊昱起身拍拍衣服走了,留下三位懵逼的董事,和辦公室門口看戲的一衆員工。
桑秘書就是最先裁員的那一批,齊昱進公司一共解雇了三個人,桑秘書是一位,之前一直跟着齊簡山,算是他左膀右臂。
剩下兩位都是財務部的,在公司幹了十多年,對公司稅務財政牽扯了解透徹,老員工。
三人拿了公司大筆賠償和齊昱給的私人酬勞,恐怕都找到下家了,這些蠢貨還在這裏算計來算計去。
齊昱撂挑子不幹了,一拍屁股走人了,順道去看了看齊簡山。
“我今天一不小心将公司稅務資料和你那三個慈善機構的財務往來發給上面了。還有你那幾個心腹,這些年跟着你辛苦了,我為他們尋了個好去處,不內卷、包吃包住、作息規律,希望他們進去後,不要太感激我。”
齊昱站在病床前,望着呼吸微弱的齊簡山,好心将自己這一個月的工作一筆一筆算給他聽。
“之前讓你簽股權轉讓書,你不簽,現在好了吧,公司沒了,那些股份也沒用了。”
病床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胸口起伏劇烈,垂着的手指顫抖着擡起,食指指着前方,看樣子有話要說,齊昱靜靜等了一會,才想起這人已經沒力氣說話了。
不過,不用聽也知道這人想說什麽,無非是罵他野種、孽畜、沒良心的東西,齊昱太了解他了。
“桑秘書讓我代他感謝你,多謝你這麽多年培養,展恒也是,哦,詹少言說之前他弟弟手術,多謝你出錢。”
這三人就是齊昱進公司這段時間來解雇的三人,桑述,齊昱外公資助的學生,展恒是齊昱花大代價策反,詹少言弟弟陪齊簡山最愛的兒子齊斐賽車,出車禍差點死了,齊簡山以為花錢就能擺平一切,卻不知齊斐在背後做了多少惡事。
齊昱每說一句話,床上的人呼吸就急一分,心電監護儀響徹病房,尖銳刺耳,卻無一人來查看
盒盒盒盒的聲音從齊簡山喉嚨傳出,眼淚順着眼角流出,卻不得冷眼旁觀的人一絲憐憫。
齊昱在療養院待了不到半小時,驅車離開。
商岷只有三天假期,在北城陪了齊昱三天,無奈回去繼續工作。
這天恰好是周五,剛出會議室,齊昱電話就來了。
“他死了。”
平靜的一句話,商岷卻馬上意識到什麽。
“我訂了七點機票,十點半就到了,我們見面再說。”
下班,商岷推了部門聚餐,收拾東西匆匆忙忙就往機場趕。
而此時,北山區私人療養院也匆匆駛來兩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