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第二天, 商岷請假送齊昱去機場。
下午兩點四十五的飛機,兩人住的地方離機場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
早早吃完午飯,商岷提着齊昱的行李箱, 兩人下樓往機場去。
“記得按時吃飯, 藥也不能停,少熬夜。”
航站樓前,商岷叮囑幾句, 摸了摸齊昱的頭, 将行李箱交給他。
“嗯,我知道,我早些忙完就回來。”
齊昱松開行李箱,緊緊抱住商岷, “你在家也要照顧好自己, 別太累了。”
航站樓前人來人往,匆匆忙忙, 相聚和離別都在同一時刻發生。
商岷拍了拍齊昱的背, “時間到了,進去吧。”
齊昱松開商岷,眼睛眨了眨,勾起嘴唇,墊腳快速在商岷臉上親了下,提着行李箱轉身跑了。
商岷怔訟一下, 随後笑得無奈。
機場登機的喇叭擴散, 商岷在外面站了一會, 算着時間給齊昱發了條消息, 這才轉身上車離開。
齊昱檢完票,進了VIP候機室, 等着登機。
飛機從蔚藍幹淨的天穹飛過,留下一道白線。
三天時間轉眼就過去,齊昱并沒有回來,而且工作似乎很忙,兩個晚上打電話他都還在處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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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晚上九點,商岷和齊昱準時打視頻電話,那頭不出意外還在工作,鍵盤敲得噼裏啪啦,帶着明顯的怒火。
“遇到幾個蠢貨,脖子上像是頂了幾個椰子似的,裏面都是水,每天對牛彈琴,累死了。”齊昱疲憊嘆息說,
隔着屏幕,商岷将他皺眉的樣子樣子看在眼裏。
齊昱自從去了北城就沒有一天歇着的,每天連軸轉,臉又尖了些。
“能不理就不理,有些人就是聽不懂人話,沒必要浪費時間精力。”
“沒辦法,難纏得很,他有的是辦法挑起我的怒火。”
齊昱捏了捏眉心,想到那個私生子弟弟,腦子發脹。
齊簡山确實半死不活地躺在醫院,公司也半死不活維持着,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的東西,在某些人眼裏就跟命根子一樣。
齊昱指尖敲擊鍵盤,眸光冷沉,臉色緊繃,
他不想要的東西,那就毀了吧。
齊簡山在醫院躺着也不是那麽回事,過段時間就是他媽媽和外公忌日,正好送份大禮。
商岷見他面色冷峻,眉宇間冷如寒霜,
錯愕一瞬,他從未見過齊昱這一面,或者說,齊昱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強勢壓迫的一面,
他一直都是柔軟的、溫和的、害羞的。
而此時屏幕對面的人,穿着黑色西裝,頭發往後梳起,露出精致攝魂的眉眼,森然冰冷,說話語氣輕嘲譏諷。
世間并無好壞人,只分做了好事還是壞事。
每個人都是多面的,陰暗的、陽光的、壓抑的、虛僞的。在不同的場合,人可以表現出無數個自己。
商岷望着齊昱,腦海中突然湧現出一種本該如此的想法。
兩人在一起時間不長,但晚上不管是一起看電影,還是睡覺前,都習慣聊聊天,幼時生活、學習經歷、工作機緣,兩個人無所不聊,
齊昱雖然有所隐瞞,但從他只言片語中,商岷也能拼湊出他的成長環境。
幼時家境富裕,後來發生變故,旦夕間從雲端掉落泥潭,在艱苦環境慢慢一個人長大。
商岷知曉他少年時期過得辛苦,所以想加倍對他好,彌補他的缺憾。
但偶爾也覺得戀人行為性格有些割裂,現在他才恍然,不是割裂,而是本該如此。
他的人生本該是光明的,而不是在南城的房子裏絕望死去。
或許,這才是作者原本想寫的齊昱,內斂強勢壓迫,不為世俗侵擾,只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什麽,作者放棄了他。
作者放棄了他,他卻沒放棄自己。
只不過掙紮着從泥潭裏走出來太累了,他倦怠了,變得毫無棱角,柔和得像面團。
真正的他,宛如那株被丢棄在牆角的淩霄花,只要給他動力支撐,他馬上就能蓬勃盛開。
齊昱察覺到手機對面久久的沉默和注視,偏頭看過來,霎時頓住。
兩人隔着屏幕對視,商岷目光欣賞飽含深沉情誼,齊昱僵坐在着,視線移開,讷讷,“我再忙幾天,就能回去了。”
“好,到時候我去接你。”
……
中午,商岷下樓拿齊昱給他點的外賣,
電梯門打開,三個西裝革履,提着公文包男人出來。
商岷目光在其中一個神态疲憊的男人身上駐留片刻,
丁耀輝目光偏移,看到商岷,下意識點頭。只是下一秒,他驀地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是那天開車接齊昱的男人。
丁耀輝目光落在商岷胸前的工牌上,銀灰色工牌恰好正面對人,頭像、姓名、部門一目了然。
商……商什麽?
丁耀輝眯眼,想看清後面那個字,只是不等他看清,商岷側身,工牌翻轉,變成背面公司信息介紹。
“耀輝,看什麽呢?走了。”
同事呼喚,丁耀輝收回視線,匆匆往前走,只是出門前,下意識回頭看一眼。
電梯停在十七樓。
傍晚六點,商岷下班。
九月底的傍晚,白日的灼熱已經消散,清涼的晚風吹過,無邊天穹蔓延着橙橘色晚霞,瑰麗驚絕。
商岷出門往右邊走,公司不遠處有條美食街,最近開了家海南糟粕醋火鍋,宣傳單都發到他們公司了,商岷拿到張優惠券,決定去試試。
好吃的話,等齊昱回來,帶他去吃。
火鍋店裏熱氣蒸騰,海鮮的鹹鮮和糟粕醋的酸辣氤氲,商岷跟着服務員找了個空位置坐下,正是吃晚飯的時間,新店優惠,店裏人不少。
商岷手機掃碼點餐,等上餐間隙,和齊昱發消息,說起新開的這家火鍋店。
“你試試,如果味道不錯,我們下次一起去吃。”
齊昱的話正中商岷下懷,兩個人正聊得起勁,商岷面前突兀地多了團黑影。
他擡頭望去,兩面之緣的熟面孔。
“你好,我們之前見過,我是齊昱的大學同學,丁耀輝。”
丁耀輝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商岷,他和同事恰好在這邊辦業務,辦完差不多下班了,就順便約個飯,看到商岷,鬼使神差就上來打招呼了。
“你好,商岷。”
商岷起身和丁耀輝握手。
玫瑰金戒指在燈光下閃着耀眼的光,丁耀輝目光下移,定格在戒指上,猜測成了真實,他心裏閃過一絲微妙的果然如此。
大學時就學校就有人謠傳,齊昱喜歡男人,所以他才和林雙一起玩。
丁耀輝雖然是流言的推手之一,但是流言傳着傳着,以假為真,丁耀輝也覺得齊昱就是喜歡男人,尤其是後來又發生催情香水的事。
“有時間大家可以吃飯啊,上次和齊昱見面時匆匆忙忙,都沒說兩句話。”
“行,有時間約。”
商岷微笑點頭,目送丁耀輝離開,轉頭和齊昱說起這個大學同學。
“不是什麽好東西。”
能讓小七這樣評價,商岷也就将這個人抛之腦後。
齊昱說出差最多一周就回來,但是忙忙碌碌,十一小長假到了,他都還沒有回來,而他去北城已經小半個月了。
“這邊事情太多,可能還要幾天,不好意思啊岷岷。
齊昱在視頻那邊道歉,神态疲倦,語氣低沉。
商岷心疼,但是每次他問齊昱在忙什麽,齊昱都左顧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
“沒事,你好好吃飯,注意身體。”商岷安慰他。
齊昱嗯了一聲,他那邊又有人來敲門,兩人挂斷視頻。
電話挂了,商岷打開購票軟件,訂了去北城的機票。
十一小長假第一天,商岷收拾東西,登上去北城的飛機。
中午,齊昱從辦公室出來,進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
北城市北山區私人療養院。
白淨的雲悠然飄蕩,淺金色的陽光照在茂密蔥郁的綠植上,葉片閃着靈動的光。
坐落在半山腰的療養院,英式風格,人字形屋頂,灰瓦紅牆,窗明幾淨,綠草如茵,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
齊昱下車,往上走了三級臺階,拐進右邊回廊,曲曲折折走了大概七八分鐘,進了一棟樓,電梯直達頂樓。
安靜、幹淨、冰冷,機械,殘酷、麻木、難聞的藥水味,是齊昱對醫院的最初的印象。
他在醫院送走了最愛他的媽媽和外公,如今,他也在這裏送走他最恨的人。
“齊總,他怕是……”
秘書拿着一疊治療單,小心翼翼試探。
“股權轉讓書簽了嗎?”齊昱平靜問。
“他一直吵着要見您,所以……”
“不用簽了。”
齊昱推開門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行将就木的老人,嘴角翹起冰冷的弧度,“既然他不想簽,那就不用簽了,桑秘書,這麽多年,辛苦了。”
“是我該做的。”桑秘書低聲答。
病床上躺着的人像是感覺到什麽,掙紮着清醒,朝門口看去。
齊昱看見,推開門走進去,桑秘書拉上門,站在門口等候。
“小七,你來了。”
老人瘦得皮包骨,頭發已經掉光,臉上斑斑點點,帶着呼吸機,幾個字說得磕磕絆絆,
遺傳性肝癌、胸水積壓、消化道出血,每一個詞都是一個死亡通知。
齊昱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居高臨下打量病床上的人,
原來死亡并不都是悲傷。
齊簡山瞪大眼睛看齊昱,深藍色條紋西裝将他的身形修飾得挺拔修長,以前垂到眉毛的頭發往兩邊梳去,露出和他母親五分像的眉眼,看自己的眼眸宛如看垃圾。
齊簡山插着輸液管的手下意識抖動,想去拉齊昱,齊昱冷漠望着那只枯瘦醜陋的手顫顫巍巍伸過來,然後側過身子,低聲,“那時候我外公也是這樣求你的。”
病房很寬,畢竟是VIP室。
空曠、冷寂、絕望充斥着這裏。
齊簡山已經萎縮的眼眶驀地睜大,渾濁的眼角滑落一滴淚,張着嘴巴呃呃呃想表達什麽。
“那時候我母親也是你這樣哭着求你放過我的。”
齊昱搬了張椅子坐下,像是欣賞春日繁花盛開似的望着齊簡山。
“遠航能幸存到今天,其實你應該感謝我的仁慈,”齊昱漫不經心轉了轉左手中指的戒指,“五年前它本就不該存在了,是你的診療單讓它茍延殘喘到今天。”
“診療單”三個字像是炸彈似的炸得本就頭昏腦漲的齊簡山喘息不已,旁邊的心電監護儀滴滴滴響。
“別氣,那小野種可還沒有從國外回來,要是氣着了,他回來還以為我對你做什麽了。”
齊昱笑得漂亮精致,可是說出的話,卻讓病床上的人呼吸更艱難。
“好好活着吧,親眼看着當初你費盡心機奪取的一切慢慢毀掉,比你現在死掉更有價值。”
齊昱起身準備離開,齊簡山喘息更重。
“十月十五是我外公忌日,二十日是我母親忌日。”齊昱轉身望着齊簡山,笑意不達眼底,“那兩個賤人在尼科西亞,你知道,那裏可不安寧。”
“三十年前我外公和母親引狼入室,三十年後,齊簡山,到你贖罪的時候了……”
……
商岷一下飛機就給齊昱打電話,打了兩通都沒人接,他打車前往齊昱住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