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花兒吐豔, 柳枝搖擺，正是四月。
上南縣人來人往，雖是正中午, 但巴蜀地區特有的霧天遮擋住了許多陽光, 并不怎麽曬。
但天氣是的确熱了，稍微一動, 就有一層薄汗。
而在一個鋪子前面, 還排起了長龍。
那鋪子很是簡單，就在門口擺了兩個大鍋, 旁邊是一條案板, 上面放着各種調料。
排到跟前的人說了自己要什麽, 店家就從鍋中撈出, 然後按照那人的口味, 刷上醬料。
說起來是迅速的, 但排的人實在太多,就讓人覺得漫長。
一個身穿綠衣服的少女不斷的勾頭去看, 看得多了她旁邊的黃衣少女不由好笑：“總是能輪到的。”
“啊呀，師姐你不知道, 這一家, 經常賣沒有呢！”
“真這麽好吃？”
綠衣少女用力點頭，她前面排着的一個少年也點頭, 黃衣少女一笑，正要說什麽, 就聽到前面有人道：“請問這真是蘭柳嗎？”
“看你這話說的，招牌上不是寫着嗎？”店家一邊給人拿着串串一邊道。
“真是茂州的蘭柳？”
“還能是哪個？”顯然這話不是一個人問了, 店家回答的輕松又篤定。
“既如此，請把授權書拿來看一下吧。”
剛才正在忙活的店家擡起頭, 就看到兩個膚色微黑的青年，其中一個看起來白點的青年容貌清秀，卻是一臉孤傲，另外一個穿了一身藍色衣衫，圓臉圓眼，雖然背了一把劍，看起來也極為和善，但對那店家來說，面前這兩人都如同兇煞。
圓臉青年拿出一個腰牌：“我是蜀山第十六代弟子安哲元，茂州蘭柳正是我蜀山産業，你既說這是我們委托出來的，必有委托書，還請拿來一看。”
那店家瞪大了眼，旁邊有人不願意了，要是在其他地方，安哲元報出名號，必然沒有不相幹的人多嘴，但上南縣算是青城地界。
青城同蜀山說是相好，總有那麽點隔閡，此時就有人道：“蜀山好大的牌面，只準你們家經營串串嗎？”
“是啊是啊！”
“賣串串的多着呢！”
……
一陣起哄，穿綠衣服的少女也哼了一聲：“這蜀山派好大的膽子，竟敢來這邊找事！”
這麽多人指責，那個孤傲青年面露不耐，冷哼了一聲，安哲元拍了下他的手：“林師叔，我們是來這裏做事的。”
是的，那孤傲青年正是林元寒，聽了安哲元的話，他抿了下嘴，總算沒有什麽反應。
安哲元抱了下拳：“各位請了，這串串當然不是我蜀山的，我蜀山也沒這麽大的臉面，但茂州蘭柳，是我蜀山的招牌，這人既然打了我蜀山的招牌，必然要受我蜀山管教！難道外面若有人打了青城的招牌做事，青城派也置之不理嗎？”
這事放在哪個門派都是必要管的，頓時，剛才的聲音就少了大半。
那店家見了，立刻态度就軟了：“安少俠……實在是生計艱難，還望擡手則個。”
說着就要跪下磕頭，但他人沒跪下，就被安哲元給撈了起來：“張掌櫃？”
那店家一怔，也想不出安哲元怎麽知道他的姓氏，不過立刻，安哲元就給了解釋：“你這店也開了有九十五天了吧，這九十五天每日的生意都同今日不差上下吧？寒食節那天，你的生意起碼要比往常好上兩倍。”
張掌櫃頓時就知道，這人起碼十多天前就盯上自己了，一時間萬念俱灰，想給自己再找理由，就怕安哲元說出他更多的事情，他嘴唇翕動，最後跪倒在地：“我願交罰金！我願交一半罰金！”
安哲元再次把他撈了起來：“既如此，掌櫃且安心經營，到了晚上，我們再來算賬。”
張掌櫃看着他，嘆了一口氣，是安心，也是心疼，同時，又有那麽一點點的慶幸，蜀山，果然就如傳言所說，并不濫殺。
原來這張掌櫃是在豐縣賣涼皮的，生意不好不壞，直到他跟着蘭柳一起賣串串。
一開始，他也是滿足的，畢竟要比早先好上不少，可漸漸的，就有了點別的心思，同樣是串串，他自忖自家的也不比蘭柳的差，憑什麽總是蘭柳那邊賣完了他這邊生意才好？憑什麽是別人不想到那邊排隊了，才來他這裏？但他就賣不過蘭柳。後來他聽說到蘭柳還沒有的地方賣串串生意會很好，他一開始也沒想過假冒蘭柳，但有懂的，就說他這是蘭柳的串串吧？
他也是鬼迷心竅，就應了，再之後，還打出了這塊招牌——招牌打出後，生意要比早先好上六七成，畢竟蘭柳是早有名號的，一傳十十傳百，過去大家只覺得他這串串不錯，現在，就是無上美味了！
他也擔心過，他早先在家鄉的時候就聽說過，你跟着蘭柳賣，串串也好，火鍋也好，蜀山都不會管，但你要打了他們的招牌，那是一定會追究的，好在倒也不至于一下就要了你的性命，第一次幹的，也就要了你一半的利潤。
“那要第二次呢？”
“誰會幹第二次啊！”
“那這是圖什麽呢？”
當時那人神秘一笑，沒有再接着說下去。
而現在，他已經明白了。
圖什麽呢？圖名氣！雖然以後不能再叫蘭柳了，但他這家店的名氣已經打出來了，以後哪怕生意差一些……總歸要比早先好。這麽想着，一半的利潤雖然還是心疼，卻也能接受了。
他接受了，卻有人不幹了，當下，早先那個穿黃衣服的少女就站了出來：“蜀山，好大的場面！”
安哲元一怔：“閣下是？”
“青城，黃琳。”
這話一出，周圍一片騷動。
“黃琳！竟然是黃琳！”
“呀，竟然沒有看到黃琳師叔。”
“黃林師叔也來吃串串嗎？”
……
“原來是青城兩級的黃女俠！”安哲元再次抱拳，“這次匆忙，沒能到青城拜訪，卻是我們的不是了。”
“拜訪？”黃琳一笑，“你們是來砸場子的吧？”
安哲元剛要解釋，黃琳就一拔長劍：“我不管什麽蘭柳不蘭柳，我就知道這裏是我青城地界，你們蜀山的想要做什麽先要問我們答不答應！”
周圍一片響應，安哲元揉了揉鼻子，林元寒的手搭在了他肩上。
“林師叔？”
“我來。”他說着轉過身，“我們到街口那邊說話。”
一行人來到街口的寬闊處，林元寒抱着劍：“我們這次，是來處理蜀山賬務的，并非有意得罪，青城蜀山，源遠流長，不如就此作罷？”
他用詞客套，但一臉冷漠，一副你們快聽我的就這麽算了吧的架勢，旁邊的安哲元捂了下臉，心說小師叔你這麽說，本來人家要作罷也作罷不了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事也不可能這麽作罷，這一次林元寒會跟過來也是預防這個的。
果然，他話音剛落，黃琳就又是一聲冷哼：“并非有意？好啊，那你現在去準備十擔八擔的禮品，一步一叩首，我就信你不是有意的！”
林元寒再不答話，刷的一下抽出了劍：“來吧！”
黃琳那邊也抽出了劍，揉身前去。
她被稱為青城雙絕之一，那是各方面都極為出色，打鬥經驗也不少，她見這林元寒明明年紀更小一些卻是他來應敵，就知道面前這人大概率同自己一樣，屬于少年天才。而且剛才安哲元還叫這人師叔，雖然不是輩分越大就越厲害，但很顯然，輩分大的，更容易受到嫡傳。
此時她一出手就是青城絕招之一各表一枝，顧名思義，這一招來自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看着是一招，其實是虛實兩招，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對方若從左邊接了，就是左邊是虛招，右邊是實招；若對方是從右邊接了，那就又反過來。
她這一招用的花團錦簇，令人眼花缭亂，周圍一陣激動，這裏的，不見得都是青城的，可真有不少都同青城派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或者哪怕沒有，也是更親近黃琳的。
“蜀山的這一次要丢人了！”
“活該，誰讓他們要來我們青城地界的？”
他們剛這麽想着，前面就凝固了。
要怎麽形容呢？大概就是一盆牛奶突然的就停在了半空。
的确是停住了。
林若寒的劍，指到了黃琳的下颌處！
……
！！！
沒有人說話，黃琳瞪着眼，周圍的人也是一臉呆滞。
不是！不是！怎麽……就輸了呢？
黃琳！青城雙絕之一！
雖然她這個絕相比另外一個，有那麽點湊數之嫌，但也是年青一代的翹楚了——蜀山有每年一次的小比，青城也有差不多類似的比賽，黃琳前兩年都能進入前三，這兩年？人家已經突破一重天了！在這個年齡突破一重天，還做什麽小比？
可對面那個什麽林師叔……就和早先的劇情一樣，林元寒，再一次淪為了背景板。
現在蜀山還沒有叫出來什麽蜀山青藍，但令狐青已經開始展露頭角，和他相提并論的是唐心若，之所以會如此，是這兩人行走江湖比較多。而至于林元寒，在蜀山大家還知道，出到外面，就不是太知名了。
可現在，就這麽一個不知名的林師叔，竟然就贏了黃琳？
而且，就一招？
“各位！各位！”安哲元笑着走過來，推開林元寒的劍，“我們真的就是過來處理一下生意上的事，絕對無心冒犯！無心冒犯！”
他說着，又是連連拱手。
一幹青城人的那個心啊！還無心冒犯？這都不算有心，那什麽算啊！
但黃琳都一招輸了，他們上去看樣子也是白給，一時間氣氛越加沉默，安哲元又對着四方拱了下手，然後拉着林元寒回到了早先的鋪子，看到他們又回來，張掌櫃是徹底死了心，當天晚上說賬，也沒有什麽小九九，不過在安哲元之後同他對賬本的時候，他又非常慶幸自己沒有私藏。
眼前這個蜀山少俠，說是習武的，這賬算的比自己都清楚啊，看看他最後這話說的：“你這裏鹵水其實還有五十文的利潤，本來也應該說清楚的，但既然大體無錯，這一點，我們也不會太計較。”
張掌櫃只能讪笑，這還不計較？這還不算計較嗎？！
只是這話他也就不敢明說了。
“既然這邊的事了了，我們也就不多留了，祝張掌櫃以後財源滾滾四季發財，只是以後莫要再用我們蜀山的名號了。”
張掌櫃連連稱是，最後又有點不死心：“那個，我是說假設……萬一，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再犯的，就是……如果第二次的話……”
安哲元含笑的看着他，張掌櫃一邊讪笑着一邊就要往他手裏塞銀票，不過他這銀票還沒塞過去，就被一把劍給攔住了。
林元寒。
張掌櫃心中一突，安哲元道：“張掌櫃啊，你差點就害死我了，雖然有林師叔看着，我是絕對沒有收你的東西……當然，我也絕對不會，可此事以後若有人說出，我就有大麻煩了。”
張掌櫃看看他，又看看林元寒，連忙把銀票又收了回來：“我就是好奇、好奇，沒別的意思……真沒有。”
“若再有下一次，那就不是我等前來，說不得要請……上一趟蜀山了。”
他說的很慢，沒有絲毫的殺氣，張掌櫃卻有一種脖子涼飕飕的感覺，點頭哈腰，再不敢說別的。
安哲元同林元寒辦了事，當天就離開了，而青城那邊，已經開始大動幹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