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癡迷
癡迷
幾日未見, 蕭玦被桑春照顧得不錯，着一身深緋暗紋常服，依舊矜貴俊美, 看着自己的眼神甚至隐約溫柔。
但這休想讓自己心軟！沈姝想着，用力瞪他。
蕭玦原本負手而行，步伐從容，這會兒見沈姝瞪着自己, 清亮的杏眸露出點點怒火, 眼尾亦染上薄怒的緋紅……蕭玦的步子越來越慢，越來越沉重，負在背後的手，食指與拇指不安地摩擦了幾下。
她果然生氣了。意識到這一點, 蕭玦低下頭，側過身, 避開沈姝的視線，故作鎮定道，“本王特意從禦膳房, 帶了桂花糕，王妃嘗嘗。”
不嘗！沈姝很想兇他，但她長長吐出一口氣, 把自個兒給勸服了。他是堂堂靖王，大庭廣衆, 總不好叫他丢面子。他本就不想娶她, 把她氣走不就是他的目的麽，她才不上他的當。按蕭珠兒受傷的時間推斷, 他應當是為自己出氣才打傷蕭珠兒——還是為了她，在默默付出。
還知道哄她。沈姝把他的好處細細想了一遍, 沒那麽生氣了，只是還不想理他。
蕭玦身後的宮人笑着上前，打開手中食盒，讨好道，“這桂花糕清甜軟糯，十分可口，王爺特意給殿下拿的——他記挂着您呢！”
要是當真記挂她才好。沈姝幽幽看向蕭玦，同他目光相觸，後者避開了眼。
怒氣不及旁人。沈姝朝那宮人笑了笑，伸手拈出一塊，“有勞公公。”
蕭玦瞧着沈姝比栀子更清甜的笑意，發覺兩天不見，他似乎更想念——不，是癡迷她了。他走了兩步，想靠近她、親近她，但一位大臣的行禮聲令他驚醒過來。
這不對……他明明，是想沈姝死心，好送她離開的。為何他會心軟，為何會想表現恩愛，當衆維護沈姝？他樹敵太多，如果因待沈姝好，而給她招致禍患，又該怎麽辦呢？她才遭遇刺殺……還有小桑村的秘密就要揭開，他……根本無法面對。
因來了幾位大臣與诰命夫人，沈姝從容微笑，吩咐宮人将糕點分出，“靖王殿下從禦膳房拿的糕點，還請諸位賞臉嘗嘗。”
掩飾，似乎已來不及了。
諸人紛紛誇贊沈姝，連帶将蕭玦也被頌揚了幾句。這還是蕭玦頭一次，在公事以外的地方被恭維，而這是沈姝帶來的。
蕭玦看向沈姝，沈姝站在人群之中，明豔嬌柔，又好似被星星拱衛的明月，皎皎生輝。她手中拈着糕點，率先嘗了一口，而後沖蕭玦輕輕一笑，“多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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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蕭玦腦中一白，下意識道，“這幾日本王公務繁忙……”
才說了短短半句，蕭玦理智回籠，但說出的話，斷沒有收回的道理，他只得繼續鎮靜地說完，“……冷落了王妃，還請王妃勿怪。”
意識到蕭玦是在維護自己，挽回自己的顏面，而不再是前幾日那“本王與你不熟，不願與你成親”的疏離模樣，沈姝心中的驚喜，從杏眸露了出來。她笑彎了眉眼，“王爺言重了，我懂的。”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蕭玦後悔方才亂了章法，但看着沈姝嬌美笑顏，他心中柔軟滋長，壓過了那悔意。
罷了，就這一次。
內侍道，“兩位殿下和諸位大人、夫人便不要在殿外站着了，還請入內就座。”
自然是要最尊貴地先行，諸人稍稍讓開，蕭玦走到沈姝身邊，深深看了她一眼，沈姝輕笑。二人并肩踏上奉天殿外的臺階。
坤寧宮內，蕭琰抱着蕭績，問過他的課業，又與皇後敘過話，最後遣開了衆人，“你們先下去，朕與桑春說幾句話。”
皇後看了眼蕭琰，牽着兒子，被顧嬷嬷和幾個宮人簇擁着，溫馴退開了。
此時房內只剩蕭琰與桑春，令桑春心中猜疑慌亂了兩分。
蕭琰威儀地坐在塌上，理了理龍紋衣擺，笑容仍是随和的，“桑春，你跟着七弟幾年了？”
桑春低頭，掩去眼中疑慮，“回陛下的話，已九年了。”
“九年了。”蕭琰感慨地笑，“當初你入宮時，不過豆蔻少女，如今已長成如此動人模樣了。”
已預感到皇帝要說什麽，桑春手指抓緊了衣擺，輕輕咬住下唇。
果然蕭琰話鋒一轉，笑道，“九年了，七弟一直沒有娶你或者納了你的意思，如今他已立下王妃，有人照顧，不如，你跟了朕？”
桑春猛然跪在了地上，驚慌道，“皇上厚愛，奴婢感激在心，只是……”
“只是，你願做七弟的侍女，卻不願做朕的嫔妃？”蕭琰接住她的話，眼神牢牢鎖着她。
論容色天成，他知桑春比不過沈氏女。但他是皇帝，選擇女人并不單單考慮美色——想他富有四海，想要美人何其容易，但難得的，卻是忠心耿耿、事事貼心的美人。桑春恰好符合這種，有一顆絕不背叛主人的忠心，一顆凡事以主人為先、溫柔體貼的玲珑心，而且還知根知底……
桑春磕頭，“皇上恕罪……”她知皇帝仁慈，卻也知皇帝威嚴，聖命不可違。尤其他此刻鷹一樣的眼神，令她感覺到惶恐。
蕭琰笑了笑，舉杯喝茶，“七弟雖好，多少不通人情。你跟了朕，朕給你榮寵，好好考慮考慮罷。”
奉天殿已擺好桌案，中間以九座大屏風分隔，左側是男眷，右側是女眷。
沈姝身為靖王妃，自然在最靠近禦座的一桌，身側是四t皇嫂信王妃與八皇弟妹安王妃，兩人裝扮都比沈姝濃重，金釵珠玉滿頭，看得沈姝脖頸發沉。
敬茶那日蕭玦與她說過，二皇兄是奸妃所出，與奸妃一道謀害皇後皇嗣，九年前已伏誅。其他幾位皇兄皇弟要麽去了封地，要麽在外為官。只有蕭玦，因為皇帝厚愛，得以留在京城。
此次能家人團聚京師，全因蕭玦大婚，他們回京慶賀。因婚期與中秋臨近，他們一時還未回轉。
安王妃略過不太相熟的沈姝，問旁邊的信王妃，“五嫂生了什麽病，可嚴重麽？”
信王妃端莊笑道，“我與五弟五妹甚少聯絡，也不知的。”
三公主看向沈姝，關切問道，“弟妹，前兩日遇刺，可是大大受驚？”
話題便轉到沈姝身上。安王妃道，“天子腳下，這可當真聳人聽聞。”
沈姝正欲回答，蕭珠兒姍姍來遲，信王妃瞧着她，驚叫出聲，“十妹，你的臉怎麽了？”
蕭珠兒在桌邊站定，盯着沈姝，冷笑道，“七哥打的。”
“七弟……這……怎麽……”信王妃似乎想責備蕭玦，但礙于沈姝在場，說不出口，十分尴尬。
三公主早就知道這件事，十分平靜，倒是安王妃和九公主，十分詫異地盯着沈姝。
沈姝想着，蕭珠兒便是這樣隐瞞事實敗壞蕭玦名聲的？她微微一笑，“你不敬兄嫂，出言不遜，本該請家法的，是王爺不忍勞煩他人，才代為出手。”
蕭珠兒想不到沈姝居然能将事情美化成這樣，氣道，“你無恥！”
沈姝正襟危坐，威儀道，“要不然，你說說你那日說了什麽，讓諸位評評理，看你該不該動家法。”
蕭珠兒也知自己說辭過分不占道理，一時說不出口，諸人接連勸她。她最後忍耐下來，冷眼瞧着沈姝——反正她一會兒要死了，和一個将死之人鬥什麽氣。
另一邊蕭玦聽到這邊的騷動，鳳目眯起，站起了身，本欲過來的，見事情被解決，又坐了回去。
他想起皇兄調侃的那句，“你的王妃是個厲害的”，輕輕笑了起來——吓了旁邊的安王一跳，生怕他又要殺人。
這邊，信王妃岔開話題，問三公主道，“三姐，一會兒游船你可去麽？”
三公主和藹道，“我暈船，便不去了。”
“我畏水，便也不去了。”信王妃笑看沈姝，“弟妹第一次參加宮宴，那畫舫夜游弟妹一定要看看，聽說今年陛下令人弄了不少新花樣。”
沈姝才知道原來中秋節還有畫舫夜游。安王妃與沈姝說了幾句，感覺熟絡了些。她年紀與沈姝相仿，還同沈姝一樣，受過蕭珠兒的氣，當下覺得沈姝親切，拉着她衣袖，笑道，“我也是第一次。一會兒七嫂與我同去，也好做個伴。”
相比坐畫舫看花樣，沈姝更想去解決蕭玦的困境。但安王妃熱情相邀，她略一猶豫，笑着答應了。
蕭珠兒坐在一邊，聞言冷冷一笑。
很快天子攜皇後、太子與幾位宮妃來到，一番行禮與禱祝之後，宮宴開始。
沈姝性子恬靜、真誠，識得大體，該說話的時候便說話，不該說的時候絕不強行冒頭，除了蕭珠兒之外，和衆人相處皆十分融洽，更是深受安王妃的喜愛。
宮宴結束，便是畫舫夜游的時候了。天子發話，令大家自行決定，可參加游船，亦可回府休息。
沈姝既然答應了安王妃，便欣然與她同往。蕭珠兒冷冷站在一邊，見狀，亦跟了過去，而她的婢女，亦緊緊跟着她。
蕭玦本對此毫無興趣，但他遠遠瞧見沈姝與安王妃把臂同行，往禦花園去，便也走進了前往畫舫的人群。
畫舫停在禦花園水岸邊，一共兩艘，俱是威武富麗，龐大無比。上面燈火璀璨，與天上的明月星辰相映生輝，照亮滿湖潋滟水波。
蕭琰停在湖邊，見蕭玦也在，吩咐內侍，“湖上風大，給靖王拿件披風。”
蕭玦皺眉，他極不愛別人提及他的身體，但看在皇兄的份上，沒有出口拒絕——他也不想讓沈姝擔心。
衆人紛紛登上畫舫，男眷一艘，女眷一艘。
內侍們将各位富貴的皇族扶上樓梯，沈姝先上去，轉彎的時候，看見蕭珠兒帶着婢女上來了，那婢女一直低着頭，仿佛脖子上壓着幾十斤的重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