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禍得福
因禍得福
“少爺,剛剛潘監門派城門侍快馬傳報,夫人來探望少爺,大約一刻前剛過了濟州城門。”
清風來到明朗的屋子,明朗正病恹恹,聽聞母親要來,瞬間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真是母親要來了麽?擢人清掃院落,快快前路相迎!”
清風諾下,便同朗月騎上快馬,迎出了三公裏,等候明夫人儀仗的到來。
初暖乍寒的天氣,十來個護衛相侍左右,兩輛馬車踩着殘雪走得匆忙。
“夫人到了。”一眼便認出自家國公府的儀仗,忙上前迎接。
“車前可是清風、朗月?”夫人掀起車廂門的前簾,清風、朗月普通一聲跪下:“夫人,我二人并未保護好少爺,屬下有罪,請夫人責罰。”
“大庭廣衆之下,就不要在這裏讨乖了。速帶我去見明朗。你二人的事情,晚議不遲。”明夫人厲色說道。明朗于她來說,便是心肝一樣的寶貝,若明朗有差池,他身邊的人都該死。
清風、朗月二人只好帶路前行。
兩輛高大的馬車停在明朗的院門前,襯得明朗的院門小了許多。看慣了京城貴胄家的高門大戶,再看如今明朗的小院,明夫人頓覺局促不少。明朗來濟州赴任有明岱媚上的手筆,明夫人越想對于明岱的憤怒,便增上三分。
“朗兒,你在哪兒,母親來看你來了。”不經人引路,明夫人便徑直朝着主廳前去,并未理及迎候在兩側的府厮及丫鬟。
浣沙走上前來:“夫人,我領你去找明朗。”見是相識之人,明夫人諾了一聲,便随他去明朗的寝房了。
還未進明朗的寝房,就看到了外屋趴卧在榻上的春潮,低喚了一聲“夫人”。擡眸相看,見她不施粉黛,發髻松亂,面部的亂發已遮住了半邊臉,因久未梳洗,粘着汗、淚等混合物,将頭粘成了一縷一縷。
還未及明夫人說話,崔嬷嬷“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春潮,我的女兒。”
......
明朗聽見動靜,知是母親來了,掙紮着便要起身。明夫人疾步向前:“朗兒,見了母親不必拘禮,你身上有傷,可不要動了。”明夫人的眼淚吧嗒吧嗒地順着眼角往下落,她不想叫明朗看見,忙拿出手帕拭去,可是聲音也跟着顫了起來,只好先掩了聲,背過身去。
此生,還未看到母親這幅樣子,即便父親做了她傷心的事,她也只是暗暗地在心上記上一筆,從未流過淚。明朗用手拉了拉母親的衣角:“母親,大夫說了,朗兒的傷養上些時日便能恢複。”
明夫人這才轉過身來,緊緊握住明朗的手,是溫熱的!
“朗兒,讓母親看看傷口,還痛嗎?”
明朗笑了笑:“母親還是別看了吧,大夫剛剛換過藥。”他并不想讓母親看到傷口,怕母親再平白多一層擔心。
“朗兒,若你沒有受傷的話,說不定已經回到京都,和月瑤公主議親了呢。”明夫人擦掉眼淚,讪讪地笑道,笑的有點假。
“母親,朗兒和月瑤公主,是定了婚約?”
“聖上對這樁婚事是很滿意的,若是你回京了,賜婚的懿旨估計已經下到府上了。”明夫人心下認為,明朗于月瑤自小一起長大,兩人之前的情分是有底子的,明朗不至于不樂意。
“可是,母親,明朗對于月瑤公主的情誼,就像哥哥對妹妹一般的情誼,并無其他的想法。”明朗思酌着,該如何通過母親這一層關系回絕了這門親事。月瑤公主不似平常官宦家的女兒,若是處理不當,怕會給齊國公府帶來殺身之禍。
“傻孩子,京都權貴間的聯姻不都這樣嗎?你和玉瑤還算是相熟的,有多少公子和小姐在還未了解對方的秉性時,便成了婚。就如,我和你的父親。”明夫人嘆了一口氣,她只當是明朗假意推脫。他未相看過女子,第一次提及婚事想是抹不開面子。
“母親,正是因為朗兒和月瑤公主甚熟,才覺得和她并不宜做夫妻。”明朗的表情嚴肅起來,明夫人這才明白過了,明朗是認真的。
“這事七七八八定的差不多了,皇後也招我進宮詳談過,只怕是不太好拒。”明夫人驀地咬緊了牙關:“若是我朗兒不願意的話,這婚事,母親自會想辦法替你退了去。”
明朗眸子裏星光一閃:“母親,朗兒如今傷及筋骨,恐會留下遺症,怕是會耽擱了公主......”
“朗兒,你......”明夫人一聽,淚便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母親莫要傷心,朗兒的傷自是知道怎麽調理。上面的話,叫母親在京城貴圈傳開便是......”明朗拉住母親的手,解釋道。
“不必這樣糟踐自己啊,若是落了個有遺症的名聲,怕是好姻緣不易得了,朗兒你的仕途也恐會受牽連......”明夫人有些猶疑了。
“母親自是知道朗兒的性情,若是不能任性而活,朗兒怕是要郁郁而終......”一抹郁色再上眉間,明朗知道,他這句話太不負責任了。無論母親、還是父親皆因着家族榮辱,茍且着愛情,他明朗,有資格尋求自由和灑脫嗎?
可是,這便是他的性子,他不願拘着自己,即便出身小戶,一生清貧,他也要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母親依你便是了......”
......
外屋的春潮母女,将明朗同其母的談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春潮倒沒什麽,只是崔嬷嬷的臉色,變得越發難堪起來。
明朗的性子如此,那自己女兒和明朗的事,怕是難推下去了。明夫人對兒子言聽計從,她雖能允諾自己,可是她卻逆不了明朗的心。
“明少爺。”崔嬷嬷含着笑來到裏屋。“春潮能為少爺擋上一箭,也算沒白跟着來濟州。只是沒有為少爺擋下這第二箭,說起來,是春潮的過錯了。”
“嬷嬷何必這樣說?春潮姐姐若是為我擋了那第二箭,她的身子哪經得住?明朗心中有愧,春潮姐姐也要因此數月流連病榻。明朗沒有顏面面對嬷嬷!”
屋外想起了春潮的咳嗽聲,崔嬷嬷過去查看。春潮沒好氣地低聲說了自己母親一嘴:“平白無故地說這個做甚?”
“春潮你如今受了這箭傷,難免要留下疤痕。男人家不要緊,你個未出閣的姑娘......”崔嬷嬷略擡了擡聲音,裏屋裏的明朗和明夫人将将能聽見。
“母親!”春潮動不得身,急得臉一陣抽搐:“你小聲說罷。”
明夫人和明朗對話時,蘇暢暢便被浣沙請到了議事廳。估摸着母子敘舊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帶着蘇暢暢來看明朗,順便安排明夫人等去飯堂就餐。
一路舟車勞頓,若不是念子的思緒牽扯着,或許明夫人早就扛不住了。
“崔嬷嬷,你比我還要年長幾歲,怕是身子骨吃不消,下去先吃些飯歇歇腳吧。我和明朗一處吃就好。”
侍女應下,便引着崔嬷嬷去了飯廳。
“蘇兄。”看見蘇暢暢過來,明朗笑着招了招手。
蘇暢暢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和月瑤公主的事,全貴圈都知道了。”
“蘇兄,冤枉啊。我人在濟州坐,禍從京都來。你應當知我,哪像你一般,對月瑤公主有非分之想。”明朗故作委屈狀。
“看在你挨了流寇一箭的份兒上,這次且不與你計較了。”蘇暢暢嘟哝了一句。
“這麽說來,我得感謝流寇這一箭喽。哈哈哈。”明朗說道:“蘇兄,經此一劫,我的身子骨大不如之前,将養數月後,還不定會留下什麽遺症。皇後娘娘,怕是不會讓我當她的女婿了。”
“你這是何意?”蘇暢暢說道:“傷得真如此嚴重,我下次帶個禦醫來為你瞧,看來濟州的郎中還是要差一些。”
“蕭兄莫要費心了,我與月瑤公主只有兄妹之誼。”明朗淡淡地說。
蘇暢暢立馬明白過來了,明朗無疑于月瑤公主。
“好個明朗,竟敢看不上我的月瑤。”說着一拳便要打過去。明夫人護子心切,趕緊攔了他那沒有用半分力氣的拳:“暢暢,他還傷着。”
蘇暢暢“啧啧”兩聲:“明夫人要過來照看你,人已平安送達。你既然無性命之憂,明日,我便起身回京了。”
“暢暢,你不是說要在濟州多玩幾天嗎?”明夫人追問。
“母親,莫要管他了,他是想自己的心上人了。”明朗笑嘻嘻地說。
“好了,暢暢,你也同崔嬷嬷一同去吃中飯吧,我還有幾句話想單獨同明朗說。”明夫人壓低了聲音。
蘇暢暢應下,應該是母子間的悄悄話。出去時,便順便拉上了裏屋與外屋春潮間的簾子。
與春潮說笑兩句,蘇暢暢便同浣沙離開了。
明朗的寝室夠大,小聲說話,春潮那邊應是聽不見的。
“朗兒,有件事,我務必要同你商議下。”明夫人壓低着聲音:“你覺得春潮如何?”
“春潮姐姐照顧我照顧得很好。母親問此是何意?”
“崔嬷嬷來之前已相告于我,怕你不解,我便直言了。春潮那丫頭有意于你。她母親早就攢齊了銀兩要贖她出去,那丫頭不肯。母親只問你,若是讓那丫頭做你的妾,你可願意?今年春潮已經十九了,斷不能再等下去了。”
明朗看了一眼簾外:“母親所言之事,朗兒真真并沒有半分察覺。如今春潮姐姐因朗兒而受傷,朗兒斷不會讓她受委屈。只是,朗兒只是,把她當姐姐來看,若是納為妾,斷無可能。”
明夫人嘆了一口氣:“你的性子,和你父親竟沒有半分相似。你爹爹流連花叢,來者不拒。你呢,總是遲遲遇不到中意的人。”
敢問世間情為何物?你無心她有意,你有意他無心。若能兩情相悅,又能否長長久久?
他們不知道的是,簾外的春潮,早已淚痕滿面。
一字一句,她都聽在了耳裏,記在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