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塘邊初遇
塘邊初遇
雖是癡傻，卻也快活。三歲會走，四歲才能口言，就這麽沒心沒肺地活着。
因浣娘子和劉茂媳婦交好，也就有了棱兒這個玩伴。
時常趁劉老婆子不注意，棱兒跑跑跳跳過來找浣溪玩耍。
可是每每被劉老婆子看到，免不了一頓說教。
不敢當着浣娘子和浣青的面，劉老婆子暗下裏給浣溪白了無數個白眼。
不同于平頭百姓想要攀岩富貴，小鎮貴女純畫，也有她的煩惱。
純畫終日裏受各種規矩禮儀的約束。通常被教育，是不被應許與這些同齡的農戶小女們玩耍的。
整日親近的時間最長的人，就是京城來的嬷嬷了。
嬷嬷說:不似在京城，家家戶戶都是閨中的小姐，人人學禮、懂禮。在一起相互模仿着，也是提升的過程。山野丫頭們沒甚麽約束，怕是把姑娘再給帶偏了。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身在距離京都幾百裏之遙的青川鎮，生在底層人報團取暖的俗地，又想養成個京都小姐的秉性。
劉式尋養這個女兒可以說不是一般的操心勞力。
但是總不能不交際吧！封在院子裏學書的女孩又能有多大見識？
純畫的心思，就像一個籠中的小小鳥。
她不曉得嬷嬷口中的鄉野丫頭是如何生活的。
她也不曉得京城的貴女是不是果真如她一般拘謹着。
她唯有聽母親的，聽嬷嬷的，學習三綱五常，敬重父母長輩。
可小小的心思，總歸是向往着外面，想看看外面的人怎麽生活。到底嬷嬷口中的“無理”長啥樣？
是日，嬷嬷告假回京城，處理兒子的婚事。
純畫也有了難得的閑暇，一有了閑暇便有了多餘的心思，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偏偏地喜歡做夢，一做夢心思便有了廣闊天地。四四方方的院子，反倒像牢籠一樣，讓人生厭。
偏偏又有招惹......
春和景明，田間的姹紫嫣紅甚好！雖然院子裏面也是一團錦繡，但是彩蝶終将飛出牆圍。
從琉璃做的牆頂向外張望，和煦的春風遞送來了一陣一陣孩童的歡笑聲。
“我要出去和他們玩！”已經十歲的純畫再也不想過這樣被拘束的日子，她實在受不住了，拿出所有的勇氣，對她的母親說。
劉夫人看着女兒渴盼的一雙清澈的眼，那眸中的堅定讓人心疼。
她不舍得拒絕:“出去走走也好，只是不要玩瘋了。”
便喚來家中一信得過的侍女。
“秋語，你去陪小姐走走。記着一個時辰內要回家的。切記照顧好小姐，小心河邊不要涉水，遠離是非之人。”
秋語承應後，便與純畫一起出了家門。
穿過後院，走了許久，順着人聲，來到一處地方。
正是農婦們經常浣洗衣服的塘邊，照往常，一群人有說有笑，家長裏短。小媳婦們、老婆子們，還有娃娃們，好不熱鬧。
因塘連着青川鎮和浣溪所在的坊，周邊村落的人喜歡在這裏聚着。
“秋語姐姐，我們去那邊！”純畫遠遠地指了指塘邊聚集的人群。
“夫人交待過，小姐，我們還是遠離着水吧！弄髒了衣服不要緊，小心濺了水，受了寒。”
秋語不安地解釋道。
“我們不去涉水，離得遠遠得不好嘛！秋語姐姐，我們就去吧！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說罷，也不等秋語解釋，拉起她的手便奔向了塘邊。
清澈的水在塘面打着波紋。
青翠顏色的垂柳冒着新芽，柳尖觸着塘面。
五色的野花這一撮，那一捧。
“秋語姐姐，我倒覺得這野生的花兒不比家裏的牡丹花差呢！你瞧瞧，地這般幹，這花扔開得這麽豔。”
像是出籠的小鳥一樣，純畫整個心都快活了起來。
瞧着塘邊的孩童們，他們忙着撲蝴蝶、摘着野花，過着家家。
純畫學着他們的樣子，從秋語手裏搶過繡着花團的錦繡團扇，朝着花邊輕盈的蝶，輕輕拍下去。蝶聞聲飛走了，純畫也輕手輕腳地跟過去，臉上漾着似是偷來的閑情樂趣。
眼尖的劉婆子一眼看到了純畫，滿是褶皺的臉上立馬堆起谄媚的笑：“我滴乖乖，是大小姐過來了。”
她用袖子抹了抹腚下的軟墩：“小姐快請坐吧，您不比我們一窮二白的百姓，每日琢磨着使人進步的功課，今日怎麽得空出來消遣了？”
秋語警惕地看了看劉婆子，驀地把純畫往後拉了一拉。
“這位姑娘不必提防，我是小姐的本姓人，我家兒子是绫錦工坊的監工劉茂。”劉老婆子笑呵呵說道。
劉老婆子很少有機會登上劉家的門，之所以能認出純畫，也是因為有一次在錦繡工坊遠遠地瞧見，劉式尋的夫人在給女兒選料子。旁人都說那是大小姐。
“哦，原來是劉家大小姐。”大小姐雖說都已經十歲了，但住得離田間遠，又常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衆人不識得也正常。
秋語這才放下了警惕。衆人卻怔了神，對着這名傳說中的大小姐上下打量着。
只見她纖瘦的腰身，上身是絹絲做的青白小褂，下身是絲綢做的粉色羅裙。像一個粉色花瓣簇擁着花蕊。螓首蛾眉，目光流轉，笑意盈盈。
“劉婆婆好！”本就一張天生笑顏臉的純畫，對着劉婆子莞爾一笑。
這下子劉婆子的心都像沾了蜜似的：“按輩分講，小姐該像棱兒一樣喚我一聲祖母。不過也無妨、無妨。”
劉婆婆得意地瞟了一眼衆人。
和绫錦工坊的關系，就是劉茂一家的榮光。劉老婆子巴不得衆人都知曉：他們倆劉家關系匪淺。
現今劉家大小姐也對她敬之以禮，無疑給了劉老婆子莫大的殊榮。
衆人一陣唏噓。
此時，不遠處跳躍而來兩個小小的身影，像活潑的小鹿一樣。一偏瘦一微胖，髫龀年華，梳着雙丫髻。
原來是浣溪和棱兒！
看到劉老婆子，棱兒便要拉着浣溪往回跑，免得挨上一頓牢騷。這次，卻沒見劉老婆子生氣，遠遠地就笑喊道：“棱兒，快過來，同你純畫姐姐玩。”
棱兒怯怯地拉着浣溪的手來到塘邊。
“沒出息的，快叫純畫姐姐。”劉老婆子故顯愠色，命她道。
“純畫姐姐。”棱兒只好木木地叫着。
純畫和棱兒自是相識的，只是接觸不多，有些生疏。倒是棱兒身邊的浣溪，卻是沒有見過的。
純畫一眼便被眼前的同齡人吸引住，身高和自己一般大小，比自己還要瘦一些。
穿着淺綠襦衣，藍色褲子。肌膚白皙若玉，和身旁黝黑的棱兒對比明顯；眉毛形如柳葉，淺淺勾勒；眼如杏核，腮似芙蓉，小小的朱唇微啓，縱未展笑靥，亦似含春笑，讓人心生憐愛。
這姑娘天生俊秀，雖生在農家，卻像是個大戶人家，不，像是嬷嬷說過的、王府養出來的小姐容貌呢！
只是雙眸呆定，對于純畫的神情，并未給出一分回複，看着有些遺憾。
“嗯，棱兒妹妹，這位妹妹是？”純畫好奇，邊打量邊問棱兒。
“純畫姐姐，寫是我的好朋友，溪兒妹妹。溪兒比我小兩個月，比你小一歲，你可喚她妹妹！嘿嘿......”看到純畫問起浣溪來，棱兒歡快地回答。
劉老婆子白了白眼睛，畢竟劉家大小姐問話，她也不便阻攔。
“那我可以和你們一處玩麽？”純畫問。
“可以，可以，純畫姐姐，你是在撲蝴蝶嗎，我們一吧！”
三個孩童歡呼着，一齊奔向那片野花地。
只留秋語在後面喊着：“小姐，小心着點！”邊說邊疾步走到純畫身邊，像個護法一般跟在她身後，一會兒驅蜂趕蟲，一會兒拿出手帕擦小姐額上欽出的細汗，生怕有個什麽閃失。
反而三個孩童，無所禁忌。
三人玩了快一個時辰，秋語記着夫人的交待，不敢耽誤，趕緊勸道：“小姐，夫人允諾的時間快到了，不好叫夫人失望才是，我們回去罷！”
三人意猶未盡，依依不舍地相擁而別。
浣溪雖不甚言語，卻也快樂！自然是舍不得這個好看的新姐姐回家的。
此時，已将近晌午。
浣家已備好了午餐，浣禮正四處尋浣溪，該回家吃飯了。
作為大哥，浣禮年已十九，也已通過鄉試。
今秋，就要去京城參加科舉考試了。
浣禮閑餘時間，除了幫着家裏做些田間事，就是讀書。
正在呼喚浣溪尋妹之際，一眼，對上應聲而望的秋語。
四目相對，浣禮怔怔地望了幾秒，只感覺神經突然繃持了下，心中卻有歡喜奔湧。
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
秋語見浣禮怔怔望着自己，這個男子的目光太過熾烈，她羞澀地低下了頭，只管跟在純畫身後遁去。
想回頭不敢，只眼神向後斜睨了一下，奈何啥也沒瞧見，腳步卻沒敢停半步。
“秋語姐姐，剛剛喚溪兒的大哥哥，應當是溪兒的哥哥吧？”純畫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嘴。
“啊？”秋語從凝神中抽出思緒，打了個支棱:“并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