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2
第82章 82
沈今瀾醒來後下意識就要往醫院趕。
傅承文将人給攔住了:“吃點東西再去醫院。”
等沈今瀾洗漱完, 他拿着毛巾裹冰塊放到她的眼睛上。
“消消腫,都快成核桃了。”
可惜沈今瀾的胃口實在不佳,她沒吃多少東西, 心心念念着醫院。
傅承文開車和她一起去的。
“傅承文,你不用在這裏守着的,”沈今瀾還記得傅承文是臨時被她喊過來的, “你可以回京市了。”
傅承文笑笑:“我耽誤不了多少事,來羊城留幾天沒什麽, 你不用管我。”
沈今瀾确實沒什麽心情和精力去管他。
老太太的意識變得模糊了, 全家人在醫院輪流守着她。
醫生面對家屬時只剩下搖頭。
大家不敢當着老太太的面哭,但她又能看得出來。
沈知沅童言無忌地在病床前對太姥姥說等她好了再去動物園看熊貓。
這段時間并不漫長, 反而顯得稍縱即逝。
老太太清醒的時間很少, 有天晚上沈今瀾和沈硯年夫妻都守在病床前,病床上的人迷迷糊糊說了句想回家。
他們都心知肚明,現在醫院的治療都無非是等待最後的時刻,藥物無法延長生命,
但老太太很快又說不回去了。
她現在住的那個房子,位于羊城繁華的地區,裏面的房間足夠住下一大家子人, 房價不低。
如果在屋裏死過人,房價或許會下跌。
老太太想到這一點,又不願意回去了。
“今瀾, 去給奶奶辦出院手續吧。”沈硯年說。
手續辦好,沈硯年彎腰将老太太從病床上抱起放到輪椅上。
她很輕。
那些歲月沉澱到最後只剩下這麽輕的身軀,讓人難免傷懷。
“阿嫲, 我哋翻屋企。”他說。
一路回到家,全家人都在。
已經很晚了。
沈知沅小朋友很白天睡多了, 這會兒牽着床上太姥姥的手,還很吱吱喳喳地和老太太分享自己的見聞。
她是全家年紀最小的人,不明白太姥姥為什麽漸漸沒了動靜,周圍的親人發出悲恸的哭聲。
沈知沅被媽媽抱在懷裏。
第一次接觸了名為死亡的課題。
對于她稚嫩的生命來說,格外沉重的一課。
而她是後知後覺地哭泣,甚至自己都沒明白為什麽哭。
傅承文參與了老太太身後事的料理,哪怕他對這家人來說還是外人,但作為沈今瀾的男朋友,他留下來也說得過去。
老太太這一生過得不算太差,除了喪女、喪夫帶來了一些痛楚,其他大部分時候都算順遂。
四世同堂也經歷過了,孫女身邊有人陪着,也是個獨立的性子。
孫子孫女也都各自有個可愛的孩子。
沒什麽好牽挂的。
但沒人會嫌好日子過得太久,可歲數到了,無論如何也留不住人。
沈今瀾給老太太料理完後事,還在家裏住了幾天才回京市的。
傅承文和她一起。
她和奶奶的感情很好,老太太離世前立了遺囑,沈今瀾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立的。
老太太在羊城有兩套比較值錢房産,一套給了她,一套給了沈硯年,剩下就是一些存款和首飾。
他們的父母沒有意見,說明遺囑這件事他們知情。
沈今瀾的心情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都很不好,傅承文決定抽空帶她和女兒去海邊放松一下心情。
小孩子的忘性大,沈今瀾作為父母,在孩子面前不可能整日傷春悲秋,加上沒繼續在羊城生活,沈知沅已經能夠接受太姥姥的離世。
沈今瀾不是沒有接受,只是接受了不代表不難過。
她這種搞創作的人情感難免會細膩些,人這一生,大概總會送別一些親朋好友,她一直很害怕失去。
海風還是冷的。
沈今瀾的手被傅承文牽着,前面沈知沅小短腿噠噠噠地迎風跑着,沒離他們有多遠。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雖然沒出來,但也不算陰沉,海天相接處一片蔚藍。
“沅遠九月份就要上幼兒園了,我之前給你列過的幼兒園你都看了嗎?”
“看了,”沈今瀾淡淡道,“就上你說的那家吧。”
沈知沅小朋友想上個幼兒園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事。
對沈今瀾和傅承文來說都不難解決。
海邊風大,頭發和衣服都被風吹動,前面幾步外的小姑娘像是要被一陣風刮倒了,搖晃了一下,被身後的爸爸大步上前一下子抄起來抱懷裏。
傅承文的懷抱自然是有安全感的,女兒咯咯笑了兩聲,抱住他的脖子。
“沅沅,喜歡看海嗎?”傅承文問。
“喜歡!”
“那以後爸爸帶你看更大的海。”大人是很喜歡給小孩畫餅的,不同的是,這對父母畫下的每個餅都會兌現。
夜幕降臨,裝修豪華的酒店套房裏,傅承文将瘋玩了一個白天的女兒哄睡之後,将房門關好,拿着侍應生送來的香槟和高腳杯到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更大,除了床還有沙發茶幾,以及一個落地窗大浴缸。
沈今瀾有些困倦地躺在沙發上,眉梢間挂着點慵懶,有點說不出的風情。
傅承文帶她出來散心,但真正玩開心了的人大概只有他們的女兒。
“喝點嗎?”他問。
沈今瀾沒拒絕,于是傅承文給她倒了杯香槟,酒液在杯中被搖晃了一圈。
她端起來,就這麽直接喝完了。
傅承文樂了:“你喝這麽急幹什麽?”
沈今瀾看着他:“你不是想灌醉我嗎?”
這句話還真是有點冤枉傅承文了,他笑了聲:“怎麽想我的呢,想灌醉你我怎麽可能只點一瓶酒?”
“哦,那為什麽要喝酒?”
傅承文重新給她倒了杯酒,自己也端起他的那杯,跟她碰了一下杯。
“出來玩開心,想和你喝一杯,不行嗎?”
傅承文覺得自己應該還是個比較有生活情調的男人。
沈今瀾的腦袋磕在他肩膀上,沒回應。
傅承文摟着她,輕聲問:“還是不開心嗎?”
他覺得沈今瀾自從羊城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有些壓抑。
離開羊城前,傅承文私底下被她爸喊去聊了會兒天,但這應該不意味着傅承文得到了認可。
沈今瀾的父親只是說,希望回京市後,傅承文能多關注一下她的情緒。
傅承文從他口中聽到一些關于沈今瀾和前任未婚夫的故事。
倒不是他們的戀愛故事,而是沈今瀾在那段難熬的時間出現了心理問題,去看過心理醫生,她父母有點擔心她的狀态,所以拜托傅承文留意一下。
沈今瀾倒是除了心情不好以外沒什麽其他表現。
傅承文找她喝酒其實也存了聊天的意思,想和她好好聊一下。
酒沒喝幾口,倒是氛圍似乎還不錯,是容易讓人傾訴心事的情境。
“我不知道怎麽說,”沈今瀾聲音有點悶,“我很想她。”
他們這個家庭的氛圍稱不上“子欲養而親不待”,但這段時間總會覺得,陪伴老太太的時間不太夠。
人就是會在每個階段為不同的事而後悔。
傅承文摸摸沈今瀾的腦袋,轉頭親了一下她的發頂。
“她也會想你的,”傅承文輕聲說,“但奶奶肯定希望你過得開心。”
就是這句話後,沈今瀾驀地伸手環住傅承文的腰,她的臉埋在他懷裏,抱得很緊,傅承文很明顯感覺到自己此刻被需要着。
沒一會兒,他覺得自己胸前的布料被沾濕了。
懷裏的人發生了輕微抽泣的聲音。
沈今瀾就連哭泣都是安靜的,就是這樣讓人心疼。
她的三十來歲并沒有在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跡,只是變得更加優雅出衆,這樣脆弱的一面,除了家人,大概只有傅承文能看到。
傅承文寧願她哭出來,也不要她一直悶在心裏。
“對不起。”懷裏的人帶着哭腔對他說。
“跟我道什麽歉?”傅承文一邊撫摸着她的背,一邊把玩着她的頭發。
沈今瀾說:“我之前看到你抽屜裏的藥了,我吃過,能認得。”
傅承文想起自己之前習慣将藥放抽屜,忘記放好了。
不知道之前那些病歷有沒有收好,他不太記得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好長時間沒有找醫生複診,也沒覺得有什麽能讓他睡不着覺的。
“傅承文,如果我給你帶來很多負面情緒的,說明我應該不太适合你。”
“?”
傅承文原本還專心哄人,忽然就聽見了這麽一句。
他将沈今瀾的臉從懷裏捧起來,對視着,那張臉上挂滿淚痕,眼眶又紅了,在傅承文的角度看來格外楚楚可憐。
“沈今瀾,我費盡心思想哄你開心,你聽聽你自己說的什麽話?”
“我告訴你,我就樂意跟你在一起,我不分手,你也別開那個口。”
話音落下,傅承文低頭含住她的唇瓣,溫柔又纏綿的一個吻,傅承文嘗到了她眼淚的味道,鹹鹹的。
他想起沈今瀾奶奶單獨和他說的話,那位老太太為了照顧他專門說了普通話。
她說:“今瀾是個心裏想什麽就做什麽的人,她選擇你,肯定是因為喜歡你,她和我說,不想結婚。”
“如果有一天你們感情出問題了,我希望你們能好聚好散。”
老太太自然是站在孫女這邊的,傅承文是孩子的父親,父母哪怕分開,只要和睦,對孩子的影響都不算大。
而她希望孫女自由,本質的意思是,如果沈今瀾想分開,希望傅承文能夠成全。
她甚至不囑咐傅承文好好照顧沈今瀾,因為沒有必要。
只要相愛,自然心裏有彼此。
傅承文和沈今瀾接了好一會兒的吻,他擡手抹去她眼角的淚,緩緩開口:“你能不能說一句愛我?”
他眸光就這麽直勾勾落她臉上:“我都沒有聽你說過。”
沈今瀾的“我愛你”,大概都只說給了沈知沅聽。
傅承文偶爾會聽見這對母女互相告白,年幼的沈知沅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愛,她愛的人好多的。
傅承文這個親爹也有幸聽過女兒的告白,小姑娘奶聲奶氣:“爸爸,我愛你。”
但他沒有聽沈今瀾對他說過。
人總會對自己沒得到的東西耿耿于懷。
傅承文覺得自己就是這樣。
沈今瀾聞言一頓,她臉上有些不自然:“我們都三十多了,還說這個好肉麻。”
“三十多怎麽了?”傅承文又親了她一口,“按照現在的醫療條件,不出意外我們還能再活幾十年。”
“沈今瀾,我愛你。”他那雙眼睛彎了一下,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對她說了。
“我也愛你。”沈今瀾的聲音裏還帶着點哽咽。
對一個人的感情是很難真正去把握的,沈今瀾對傅承文的感情經歷了好幾個階段,或許有最初見色起意的成分,他們最初有愛情,後來因為失望消磨殆盡,這幾年的時間又慢慢積累起了一些。
傅承文做過一些打動她的事,但最能滲入她的心的,是這幾年的陪伴。
時間對他們來說,是最寶貴的東西之一。
當願意将大把的時間耗費在一個人身上,足以證明些愛意的存在。
時間最是潤物細無聲。
傅承文終于聽到想聽的,他輕笑了聲,像啄木鳥一樣連親沈今瀾好幾口。
哭得眼睛有點幹澀,沈今瀾想喝口水,但不是喝酒。
她說:“酒我不喝了,你自己喝。”
傅承文看着沈今瀾拿了瓶水,他将沈今瀾杯裏剩下的酒倒自己杯裏,一口就幹沒了。
剩下的酒還在酒瓶裏。
剛剛聽了告白,傅承文有點高興,也有點想拿喬。
于是他雙臂抱胸,對沈今瀾揚了一下眉:“剩下的要不要喂我喝?”
沈今瀾看他的模樣,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麽,她站起來,拿起那瓶酒,沒倒酒杯,反倒是直接對着傅承文的嘴,左手擡着他的下巴,直接對瓶喂。
傅承文的眸色似乎一愣,但還是順從地張嘴喝了。
酒液倒下來有點急,有些順着嘴角流了出來,流到脖子處,順着沒入衣領。
姿色上乘的男人就這麽乖乖任由她灌酒,喉結随着酒液上下滑動,眼尾微微泛紅。
沈今瀾沒灌他一整瓶,停了下來,像是自言自語:“難怪她們都喜歡去會所點男模……”
傅承文:“?”
“點什麽?”
沈今瀾又不說話了。
她平時應酬時,要是陪些女高層或者大小姐,她們會點幾個模子作陪。
一水的高顏值好身材,貼心至極,張口閉口喊姐姐,當着面辣舞。
有時候玩點花樣,就是這樣直接一瓶酒灌下去,酒液會從嘴角流出,沾濕貼身的襯衣。
沈今瀾之前沒什麽感覺,現在覺得也不盡然。
傅承文開口:“真想玩回家我陪你玩,別花錢去點那些醜東西。”
沈今瀾嘀咕了聲:“也有帥的。”
“你點了?”傅承文一頓。
“……沒有。”
傅承文抓着她的手放自己臉頰上,眼睛和她對視,輕聲道:“真想點,還是點我吧,我這種的,外面想點也點不到。”
鴨嘛,又不是沒當過,他的業務能力沒得說。
說起來,女兒就是他賣身那段時間懷上的。
何況,男人怎麽會對自己的臉和身材沒點數呢?
他清楚的。
沈今瀾:“……”
哭也哭了,聊也聊了,沈今瀾真困了。
傅承文起身到隔壁房間将熟睡的沈知沅抱了過來,隔壁那個是小房間,床不算大,一家三口睡有點擠。
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睡夢中轉移了陣地,翻了個身,窩到媽媽懷裏。
沈今瀾下意識摟住她可愛的女兒,親了口她的臉頰。
傅承文站在床邊看她們時,心再次被填滿了。
他去關了燈,躺上床,在黑暗中隔着女兒牽上了沈今瀾的手。
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