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新老板
新老板
“你那個小叔一直猶豫猶豫, 現在晚了,大樓已經被人買了去了,聽說是個很了不起的大老板買的, 你快回去吧,已經沒戲了!”
“唉, 我當初還想着你小叔能把樓買下來, 我和你打好關系,萬一上面沒辦法安置我, 我能留你小叔飯店裏上個班呢。”
“也是你小叔實力不夠, 拖拖拉拉的舍不得錢, 這樓其實挺好的。”
娟姐有個親戚在供銷大樓裏職位不低, 她男人和原來這供銷大樓經歷的關系也不錯,她消息靈通, 她最早供銷大樓要關閉, 還知道不止關閉這麽一處。
而供銷大樓不但沒地方安排她們,賬上也沒有錢安置她們,如果大樓最後賣不出去,很可能就随便湊點錢把她們打發了。
所以當初聽到黎菁要她一個叔叔要買樓, 她雖然将信将疑, 還是和黎菁套了套近乎。
後來大樓不出她所料的不好賣, 娟姐心裏愁得不行,對來供銷大樓來得勤快, 明顯有意向買樓的黎菁更熱乎了, 告訴了黎菁好些內部消息, 沒想到最後白忙活一場, 娟姐心裏多少有些失望。
不過黎菁每次來都給她帶東西,吃的用的什麽的, 她也沒損失什麽,撇開那些,黎菁說話好聽也好相處,她還挺喜歡的,現在也有着落了,先前的事也就算了,于是她沖黎菁擺擺手:
“行啦,你是在附近上班是吧?現在得一份工作可不容易,趕緊回去上班吧,這大樓有主了,我們馬上要在新老板手底下上班了。”
“下次叫你小叔看中什麽就趕緊下手了,別磨磨唧唧的。”
黎菁抱着一袋子錢,看着直朝她擺手的娟姐突然有些不知道怎麽回了,她總不能直接告訴娟姐,那個磨磨唧唧覺得大樓貴的小叔就是她自己吧?
今天天有些放晴,風比昨天小,這會兒差不多到了上班點兒,街上幾處趕去上班的人少了,自行車的叮鈴鈴聲也稀拉下來,公交車壓井蓋的聲音也不再頻繁,四周相對安靜。
一片靜谧裏,尴尬好像在空氣裏蔓延,黎菁擡手撩了下耳邊風吹散的碎發,微微笑了下:
“娟姐,我......”
“黎小姐。”
黎菁正要說什麽,何震朔車子從後邊開到了面前,車窗開着,人在駕駛位上微側頭喊了她。
“何經理。”黎菁轉身回了他。
娟姐和一群大姐看着開到眼前的黑色虎頭奔,一時面面相觑不知道什麽情況。
“抱歉,我到晚了。”
何震朔拎着公文包下了車走向黎菁。
他裏面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外面一件駝色大衣,後梳的頭發打了些許摩絲,烏黑蹭亮,他特地修過面,絡腮胡刮掉只留了些青茬在上面,面容俊朗。
“沒關系,我也剛到。”黎菁笑回道他。
“嗯。”
何震朔微微颔首,又看向對面的一群大姐問道:“都到齊了嗎?”
“還沒有。”
黎菁視線跟着看向人群裏的大姐們。
史主任為了讓他們方便經營管理,替他們出面安置了經理和三個科長,剩下二十六個人,而這群大姐裏人數卻不到十個人。
她眉心微攏了攏,昨天史主任還特地和她說過,他讓人通知了供銷大樓的人全部今天八點在供銷大樓門口會合,讓他們準時過來,以免員工到了沒見着人鬧起來。
可現在明顯的,員工遲到了。
這不是個多好的現象,按理為了給新老板留個好印象,不管怎麽樣,第一天總會提前到。
就連她自己二哥,因為她裝修的一套房子裏還有一面單牆沒刷完,放到後面補刷重新備一次塗料麻煩更浪費,他想一次弄好,上午暫時過不來這邊供銷大樓,都特地提前給她說過這個事情。
這是起碼的工作态度。
黎菁低頭看一眼她抱着的手提袋,感覺今天這包錢恐怕要保不住了,她抿抿唇,還是擡頭微笑着問道娟姐:
“娟姐,供銷大樓的人還沒到齊,她們先前有和你們誰聯系過嗎?是不來了嗎?還是有什麽特別情況?”
“沒有,她們就是遲到了,昨天說過要來的。”
娟姐弄不懂現在是什麽情況,黎菁和面前這高高大大的男人明顯是來見她們這群人的,只是何震朔太年輕怎麽也不像是黎菁小叔,不過這些都不影響她好好表現,她趕緊回了聲。
“應該快到了。”
娟姐看出來的,紅夾襖的大姐也看出來了,她緊跟着回了聲,擔心老板不滿意到時候把她們一個不留,她又幫着給解釋了句:
“她們離這t邊供銷大樓不是多近的,今天可能路上人多車多耽擱了。”
“好,我知道了,謝謝娟姐,洪姐。”
黎菁這會兒已經回憶起紅衣服大姐的信息,她原來在供銷大樓二樓上班,負責賣收音機電視機這些,她前面一個月沒怎麽上過三樓,對這位洪姐人不熟,只聽她們喊過她一耳朵,先前一時沒想起來,她笑謝一聲,扭頭看向何震朔:
“那再等等好了?”
“要不把大門打開讓大家進去等?”
何震朔擡手看了眼時間,他到的時間剛好不早不晚踩着八點的點兒,現在時間剛過去兩分鐘,他想了想道:
“就在這兒等吧,我叫的大車停在隔壁街,不管人到沒到齊,十分鐘後上車。”
供銷大樓這邊去東福不算遠,但也不近,騎自行車至少半小時到四十分鐘,太耽擱時間,昨天傍晚黎菁提出這個問題,何震朔就說他去找車子,今天讓她們坐車過去東福,等确定了留下來的人,後面就直接到東福彙合。
只是沒想到這些人會遲到。
聽到何震朔的話,黎菁猶豫一瞬,點了點頭,“好。”
“你抱着的是什麽?需要幫你拿嗎?”何震朔注意到黎菁手裏抱着的快把她臉擋了的手提袋,遲疑着問了聲。
黎菁微頓,她想了想,把手裏的手提袋遞給了何震朔:“這個可能等會兒用得上,何經理看着安排吧。”
陸訓準備的現金有整整五十多萬,全部一沓沓碼好在紙袋裏,袋子隙開一條縫,一眼看見。
何震朔神色微微怪異,他伸手接了過來,“黎小姐今天自己過來的?”
黎菁搖了搖頭:“不是,我老公送我的。”
何震朔沒吭聲了,那邊娟姐看着兩個人說話,實在好奇,她忍不住喊道黎菁:“菁菁......”
“娟姐,新老板來了嗎?”
娟姐剛出聲,斜對面就有幾輛自行車遠遠騎了過來,還在車上,就有人在問:“有沒有說什麽?怎麽這樓沒開門呢?”
遲到的一行人自行車騎到門口大樹底下停下靠車。
一個穿藏藍襖子的圓臉姑娘一邊問着這裏面信息最靈通的娟姐,一邊眼睛四處看,注意到黎菁和身邊的何震朔,她還要問的事止住,下意識問出了和娟姐一樣的話:
“你怎麽又來了?你還不知道供銷大樓賣了嗎?”
圓臉姑娘就是最早她來買水果給她拿袋子的營業員,黎菁後來過來找娟姐的時候偶爾也和她聊聊,她姓袁,大家都叫她小袁。
是供銷大樓一樓唯一一個願意幹點活的姑娘。
黎菁沖她笑了下,正打算說,陸陸續續又有人來了,幾分鐘後,供銷大樓二十六名員工全部到齊。
來得最晚的是供銷社年紀最大也是資格最老的一個售貨員,大家都喊她紀大娘。
供銷大樓關門後,就是這位紀大娘領着大家拿上鋪蓋卷草席去史主任他們辦公大樓大廳讨要結果。
大冬天一把年紀也不怕折騰,睡了整整兩天兩夜地上,把史主任他們磨得着急上火。
紀大娘下了自行車就扶着自己一把老腰錘了捶,一邊慢吞吞的鎖自己行車,一邊問娟姐她們先前小袁她們問過的問題。
“新老板來了嗎?待遇是不是真那麽好?”
“那個量,量販是個什麽東西?賣便宜貨的?還有比供銷大樓更便宜的地方?”
這位紀大娘黎菁也認識,每回讨論供銷大樓關門的事,她的聲音肯定是最洪亮的,來了客人她也是最沒精神,最不樂意接的,嗑瓜子照舊,做事情就扶腰喊哎喲。
大家現在都猜到了黎菁和何震朔兩個其中之一就是大樓的新老板,聽到紀大娘問,有幾個人面面相觑一眼沒敢回她,娟姐洪姐同時撇了撇嘴,也沒回。
紀大娘沒等到人臉上露出不高興,她擡起頭:“怎麽沒人說話呢。”
“紀大娘,你好了嗎?我們該出發了,培訓地點不在這裏。”
黎菁把一衆人的神色看進眼裏,出聲喊道紀大娘。
紀大娘聽到聲音愣一瞬,她轉過頭,看到黎菁,微微瞪大了一雙老眼:“你小叔真把供銷大樓買下來了?”
黎菁笑了下,回道她:“紀大娘,買下供銷大樓的是我,不是我小叔。”
“買下大樓的是你?這,這......”
紀大娘聽到這話更吃驚了,她一臉不敢相信,她看看黎菁,又去看看娟姐她們,半天愣神。
黎菁也不管她愣不愣了,擡手看一眼時間,正好是何震朔說的十分鐘,考慮到何震朔估計不會做這種助手幹的張羅的活,她出聲喊道大家:
“這邊大樓下午就要開始裝修,不能做培訓場,我們在東福定了個大包間做大家培訓用,已經弄好了,現在去隔壁街坐車,該出發了。”
“坐車過去我們的車怎麽辦?”有人在這時問道。
二十多個人的二八大杠肯定弄不上車,但放在這路邊沒人看又怕人給連車帶鎖給扛走了。
現在的治安可不像六七十年代還有什麽路不拾遺,現在街上扒手出來了,搶劫的混子也出來了,出門包能被割開,耳朵上戴着的金耳環也能直接給你扯下來,自行車能賣到自行車二手點,也不會嫌棄。
黎菁也沒有財大氣粗承諾大家丢了她賠的話,昨天史主任那邊交的供銷大樓鑰匙有兩把,昨天她給了一把給二哥,留着的鑰匙今天也随身帶着,她拿鑰匙開了供銷社的卷拉門,讓大家把車子推進了大樓裏。
幾天前才來過一趟的供銷大樓已經搬空了,一排排老舊掉漆一看就上了年份的破舊櫃子,沒有開燈昏暗的大樓裏,牆面地面痕跡髒亂斑駁。
顯然搬走東西的時候都沒有注意清理一下。
黎菁站在門口各處掃一眼,不用上樓都能猜到樓上是個什麽場景,她眉頭輕擰了擰,這麽亂,裝修都沒腳下地。
等二哥他們過來裝修只怕還要打掃整理一遍衛生,牆要刷白,地面還要換上木質地板,看着不複雜的裝修,其實活挺多,她現在有些擔心二十天能不能裝好了。
車子一輛輛往大樓裏挪放,就紀大娘沒有動,等着人幫她忙,她還在這個時候湊近黎菁身邊,搓了搓手掌問道黎菁:
“那個,史主任說,要是不願意在你這量販裏幹,補償金是三萬塊,是真的嗎?”
紀大娘聲音不大,但周圍安靜,邊上何震朔也聽了個清楚,他掃一眼紀大娘,又低眸看向黎菁。
黎菁神色不變,她眼睛依然看着大家往裏面挪車,嘴上肯定的回道她:“是真的,不過得到了東福才能處理,紀大娘,你車子不挪嗎?”
黎菁說着,轉眸看了紀大娘一眼:“弄丢了我不能負責的哦。”
黎菁聲音始終輕軟,漂亮的一雙眼似乎也沒什麽攻擊性,但紀大娘對上她視線,莫名有種不敢再說話的感覺。
“我年紀大了挪不動,等下讓他們幫幫忙好了。”紀大娘移開視線,手扶着腰道。
自行車推進來就行,二八杠雖然重,但下面還有輪子,供銷大樓地也算平,沒有門檻,不存在挪不動,只是懶。
不過黎菁沒說什麽,她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
“身體不好是該休息,大娘你能找到人幫你就行。”
前面一個月黎菁過來,臉上都帶着笑,和大家打招呼都和聲細語的,有時候還會幫大家拿下東西,紀大娘還是頭回見黎菁這麽不熱情也沒說讓邊上這個男人幫她弄一下。
她感覺有些摸不準黎菁這個人。
不過她是打算好了要拿錢走人的人,也不在意那麽多了。
她是不相信那個什麽工資多少倍,雙休的話,騙人的。
供銷大樓都倒了,一個新單位誰知道怎麽樣。
她就想現在拿到錢,有個保障。
紀大娘撇了下嘴,不搭理人就不搭理人,她還不稀罕,她揚聲喊道先前綜合部的小楊:
“小楊,幫大娘搬下車子,我這把老腰前兩天地睡多了,痛死,扛不動了。”
供銷大樓除了史主任那邊安置的那幾位經理科長,就采購科,銷售科,綜合管理科各一名男性,小楊是裏面最年輕的一個,今年只二十三歲,五年前頂他爸的班進來的。
中等個子,圓臉,喜歡笑,也算比較好說話,他正在鎖自己的車,聽到喊立即扭頭笑應道:“好的大娘,您等一等啊。”
這麽一會兒功夫大家的車都挪進了大樓,等小楊把紀大娘的車挪進大樓,黎菁鎖上卷簾門,和大家一起去了隔壁街坐車。
何震朔本來想叫她坐他車子,見t她自動跟着那些大姐走,他想了想,丢下街邊的車也跟了上去。
何震朔包的車是輛中巴車,車子破舊,環境不是多好,汽油味重,這車上可能還給人拉過雞鴨鵝,有股怪味兒。
何震朔一上車就皺緊了眉頭,擡手捂住了口鼻,他有鼻炎,聞到這些鼻尖控制不住的發癢。
黎菁平時也沒坐過這樣的中巴車,也不太适應,她皺了皺鼻,瞥眼注意到何震朔把西裝袋子裏的手帕拿了出來,在揉抽着鼻子,顯然是不舒服,她不由道:
“何經理你要不去開車過去?這邊我帶隊就好了。”
黎菁會跟上這群大姐就是想着何震朔要開車,她來負責這邊,她沒想到何震朔會跟過來。
“沒關系,都上車了就這樣吧。”何震朔把窗戶打開,又吸了兩下鼻子。
黎菁看他一眼,想着沒多遠,也沒勸他了,挨着他坐下。
車子二十分鐘後到東福,一下車,何震朔趕緊到了邊上抽鼻子還連咳了幾聲,黎菁搓着凍木掉的手過去問了他:“何經理,你還好吧?”
“沒事。”
何震朔緩過來一些,把手帕揣褲袋回道她,低眸看一眼她被風吹紅的臉和鼻尖:
“抱歉,連累了你,我讓人開車過來,下午回去不坐中巴了。”
“不要緊。你沒事就好了,我也覺得車裏味道難聞,吹吹風正好。”
中巴車座位不多,加上他們就滿座了。
她如果換位置,別人就得坐何震朔邊上,他估計更不适應,好在沒吹多久,不然回去她肯定要感冒了。
“我們進去吧。”
“好。”
何震朔包下的包間是東福最大的一個包間,裏面陳設全部挪走有三十多個平方。
何震朔連夜安排人布置這邊,他們進來的時候包間裏的大圓桌挪走了,擺了二十多把椅子,椅子前方立着一個小黑板,邊上是一張長桌。
另外幾處靠牆位置放着何震朔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排排五層高貨架,上面還擺了一些百貨大樓賣得好的商品。
有箱包,帽子發箍一類配飾,也有玩具類,日用品類,餐具類,文具類。
所有東西擺放整齊,甚至類別分得細,如果忽略中間那一排排貨架,會以為這是一家精美的小店。
“這都是何經理花一晚上時間布置的”黎菁走近包間,看着周圍的貨架,她有些回不過眼。
何震朔掃一眼四周,輕點了點頭:“東西是先前讓他們剛去百貨大樓采購來的,貨架是昨晚連夜去找的,這些貨架比較老,和我們設計的貨架有區別,也沒有層次感,只能湊合用。”
“太厲害了。”
黎菁驚嘆道,何震朔剛過來,固然有何珍人脈在,但他能這麽短時間弄好這麽一間培訓室,還是很讓人驚訝。
不止是黎菁吃驚,進來的供銷大樓員工看着滿屋子精美的商品也驚得合不攏嘴。
“這不是家店嗎?怎麽是培訓室了,培訓些什麽呀?”娟姐攥着手裏的布包疑惑一聲。
邊上有人附和她:“是呀,量販,這不就是百貨大樓嗎?可咱們斜對面不是有六百了嘛?東西還那麽便宜。”
“賣些什麽,量販是什麽,它的企業文化是什麽,等下都會告訴大家,現在大家各自找一個位置坐下,先說幾件事情。”何震朔提高音量說道。
這是何震朔從先前出現在供銷社門口到現在第一次和大家說話,他聲音沉渾有力,周身氣勢也拿了出來。
包間裏稍微安靜了瞬,大姐們相觑一眼,各自去找了個位置坐下。
包間裏響起拖動凳子的聲音,拖拖拉拉的,參差不齊,也是這個隊伍現在的現狀。
何震朔稍微掃了一眼,問道黎菁:“黎小姐要說幾句嗎?”
說幾句嗎?
黎菁看一眼到現在還沒完全坐下坐好的供銷大樓員工。
她為了便宜買下量販,親手接下了這批人,現在一眼能瞧見這些人的情況,她不能把攤子丢給何震朔當甩手掌櫃,她緊抿了抿唇,道:
“我說幾句吧。”
“那請。”何震朔伸出手示意她。
黎菁看他一眼,去了長桌前。
正對所有坐椅的位置,能清楚看完整個全場,大姐們都各自找座位坐下了,只是都交頭接耳的說着小話,包間裏聲音紛雜,亂糟糟的,像露天看電影的現場。
黎菁抿了抿唇,也沒出聲制止她們,只提高音量道:
“我只說幾句,我是黎菁,供銷大樓的負責人,昨天,我剛把大樓給買了下來。”
“也是我承諾史主任,會妥善安置在供銷大樓的員工。”
“我知道大家現在只關心兩個問題,第一個,如果現在想走,能拿到多少錢,第二個,量販是什麽,量販的待遇怎麽樣!”
黎菁這話一出來,現場安靜下來一些,只還有一兩個人在悄悄讨論着什麽。
黎菁頓了頓,繼續道:
“先說大家在意的第一個問題,如果現在走,每個人的買斷金,三萬塊,只需要簽好收條,以及買斷工齡承諾書就可以現場拿錢離開!”
黎菁說完,從包包裏拿出她昨晚從黎萬山那兒拿的紗廠的員工買斷工齡承諾書,又喊道何震朔,“何經理,麻煩你,紙袋。”
何震朔沒想到黎菁一上來就說這個事,要知道她昨天為了大樓能和史主任達成合作,廢了不少口舌,今天卻有主動舍棄錢財放棄這些員工的打算。
他看一眼黎菁,見她臉色沉靜更堅定,不是鬧着玩,他頓一瞬,上去把手裏拎的紙袋遞給了她。
黎菁伸手接過,一點沒有遲疑的把紙袋裏的錢倒了出來,一沓沓堆疊整理到桌上,五十多萬将近六十萬的現金,擺在桌上震撼又直觀。
在場的大姐們一個個看着桌上一時忘記反應,先前的紀大娘更呼吸急促了下,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多錢。
“現在想要直接領錢買斷工齡離開的,可以上來簽字領錢離開。”
黎菁擺好錢,又從包裏拿出筆和印泥,和承諾書收條放一起,看向在場的衆人,說道。
“我來!我來!”
黎菁話音落,紀大娘立即喊道,拉開凳子趕緊跑到了前面,生怕晚了這錢她就領不到了。
“簽哪裏?只是簽名字就行?”紀大娘搓着手,眼睛放光的盯着桌上的錢,嘴上問道。
黎菁不慌不忙把其中一份買斷工齡承諾書遞給紀大娘,把需要簽字的地方指給紀大娘:
“字簽在這裏,還需要按個手印,另外大娘你得寫份收條給我。”
“行呀,沒問題!”
紀大娘現在只要能拿到錢,怎麽樣都可以,她臉上堆滿笑,露出了牙花子,接過黎菁手裏的筆很快簽了字,又抄寫了黎菁給的範本收條。
太久沒寫字了,再加上心裏着急,字跡歪歪扭扭,蟲爬一樣,好在能看懂,黎菁看一眼收條,确定沒有問題,把三萬塊錢當場點給了紀大娘。
“大娘,你點一下,錢現場點好确定完,離場概不負責。”
“行,沒問題,我這就點。”
紀大娘臉上笑得更燦爛,她接過錢,喜滋滋的點起來,黎菁等她點錢的時候,又問道在場的人:
“還有誰想領了買斷金離開的,現在上來領,排好隊,不要亂!錢在這裏,足夠大家領。”
黎菁說完,又有兩個人站了起來,一個是銷售科的一個稍微上點年紀的大叔,一個是原來二樓負責鐘表專櫃的一個售貨員,也是年紀偏大一些。
不過這兩個人臉上倒沒有紀大姐那樣明顯的喜色,上來簽完字拿了錢在邊上點着了。
有這三個人帶頭,現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站起來幾個,其中有一個還比較年輕,和一樓的小袁一樣大。
黎菁面不改色,挨個給他們領了。
領錢的地方很快站滿一排,下面坐着的人看到這個場景不淡定了,一個個站了起來。
娟姐和洪姐看看桌子邊的場面,再看大家都站了起來,她們也不淡定了,跟着站了起來。
只是她們還沒來得及動,一樓的小袁在這時候問出了個問題:
“那個,我想問下,量販的待遇到底怎麽樣的,”
“我聽說,工資有原來的一點五倍,然後還每個星期休息兩天是真的嗎?”
黎菁詫異的看向小袁,她對小袁的印象很深,不止是當初她到百貨大樓買水果,小袁幫忙遞了袋子,後面她去,小袁也很友好,還給她吃過東西。
還因為她最早就聽小袁說過,說如果買斷金有三萬塊,她就選擇領了買斷金去外面另外找個班上。
黎菁以為她會是最快上來拿錢的人,“是t真的,我既然敢把話放到史主任面前,自然是真的。”
“工資,不,不應該說是工資,應該說是底薪,因為量販的薪酬,是底薪加上梯級式提成再加獎金組成。”
“在量販上班的人,底薪會是原來在供銷大樓工資的一點五倍,再另外的梯級式提成和獎金加在一起也不會比她原本的底薪低。”
邊上數錢的人裏有人手頓了頓。
“我能問下,什麽是梯級式提成嗎?”小袁繼續問道。
“就是每個月我們會給到所有人指标,不管是采購,還是銷售,我們都會有一個業績考核表,例如銷售,她會有好幾個指标,達到最低指标,她的銷售提成是多少,超出最低指标部分,每到一個級別,銷售提成都會不一樣,會逐步增加。”
為了讓所有人都能清楚,黎菁語速不快,小袁聽得也認真:
“就是說賣得越多,工資就越高甚至會超出原本的底薪嗎?和中山路那家伊美詩女裝店一樣?”
伊美詩。
黎菁眼眸微動,她笑道:“是這樣,量販的東西都會是物美價廉的東西,品類多,如果能抓住每一個進店的顧客,把連單做起來,銷售業績會可觀,各位工資也會可觀。”
黎菁說到這裏,笑看向小袁,似乎是好奇,她問道:
“小袁,我能問你下,你為什麽還沒來領買斷金嗎?我記得你在供銷大樓要關閉的時候,就在說要領完保證金出去另外找一份工作。”
黎菁話問出來,現場又靜了瞬,邊上數錢的人裏,有兩個人停下了數錢的手,下面站着的也大部分都望向了小袁。
小袁神色微頓,她看一眼臉上帶笑的黎菁,又看一眼周圍站起來打算上去領錢的大姐們,默一會兒,她抿了抿唇回道:“因為工作不好找。”
“我這兩天去外面找過工作了,國營單位到處在讓員工買斷工齡。”
“私營單位要人的也不多,有些廠子裏倒是招人,但他們需要的都是技術工,不需要售貨員。”
“私營店裏面,大部分都是老板老板娘自己守店,就算招人,工資開的雖然高,但沒有其他保障,可以随時開除人……”
“我找了很多家,也就中山路上伊美詩那家女裝店待遇好一些,工資不錯,店裏生意也很好,但伊美詩的标準要求很高,年紀不能超過四十歲,每天上班必須化妝,不能在店堂裏聊天吃東西,被看到一次會扣除獎金,每個星期都要進行店堂業績評比……”
“最主要的是伊美詩沒有休息,如果要休息只能請假,但節假日不允許請假。”
在場的人都是供銷大樓工作多年的老員工,有些甚至七十年代的時候就在了,這十多年,她們在供銷大樓裏嗑瓜子,閑話聊天,每天發愁的是吃什麽,穿什麽好看,顧客來了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理。
她們一直當供銷大樓的工作是鐵飯碗,從沒有想過這份飯碗會被砸了,也沒去了解過外面。
聽完小袁的話,一個個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小袁邊上坐着的洪姐更驚得嘴都合不上了。
“這麽嚴格?”
小袁微垂下臉,沒把自己被伊美詩刷下來的事說出來。
伊美詩的待遇除了沒有休息,其他都和量販差不多,但就是因為這樣的待遇,去應聘的人非常多,考核也多,她好不容易過了考核,卻因為另外一個姑娘業績這塊兒比她厲害,比她更懂服裝搭配,她沒能留下來。
“好單位都嚴格。”
寧城國營單位多,私營單位目前做起來的少之又少,工作難找是黎菁早有預料的事,她剛才會問小袁,也是猜到小袁去找工作了,并且碰了壁。
她掃一眼現場大家驚怔的神色,道:“量販的标準也高,我們也有規章制度,所有員工必須按照規章制度來,我們也不允許在店堂裏大聲聊天吃東西,嗑瓜子,這一塊兒和伊美詩差不多,只是待遇這塊我們會盡可能的好一些。”
“量販會有員工疲憊了的休息區,也會有熱飯吃飯的小食堂,節假日會有豐厚的節禮紅包,所有能夠給到大家的福利,量販都會盡力給到,只一點,在量販店堂上班的人,必須精神狀态飽滿,微笑接待顧客,不是打罵問題,而是必須服務周到的問題,關于服務這一塊兒,未來許多天何經理都會給大家培訓。”
黎菁簡單幾句結束,又問道大家:“好了,現在還有人有疑問或者要領買斷金的嗎?”
現場站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敢動。
她們先前看到桌上的錢,腦子裏只想着把錢抓在手裏了,但如果真的和小袁說的一樣,工作不好找,那她們就要考慮清楚了。
這家什麽量販她們還不清楚具體情況,但她們都不傻,只看這間臨時布置的培訓室,就能感覺到不一般。
那個經理也很不一樣,穿着談吐開的車,不是他們寧城本地人,像是南邊,港城那邊的人,這樣的人卻聽從黎菁的安排,足以可見黎菁也不一般。
再看黎菁,掏出來幾十萬眼也不眨,還一個勁催大家上去領買斷金,恨不得趕緊把她們給打發了,這就說明,她手裏不愁沒有人用,只是為了買大樓才把她們接收了下來。
黎菁不需要她們,她們卻出了這個地方再找不到比量販更好的工作。
就小袁說的情況,超過四十,人家就不要了,她們的年紀不到四十,但也沒幾年了。
三萬塊确實多,但就黎菁剛才和大家說的,如果工資能拿起來,一年也有差不多一萬塊了,三萬塊三年就有了,更何況每年工資還會上漲。
最主要的是,就算三年後量販要辭退她們,也是有補償的,這三萬塊錢相當于是她們放在量販的。
有份再不可能找到的好工作,未來也不擔心沒有保障,她們為什麽要着急離開?
一時間,大家都醒悟過來,娟姐偏頭幾處看看,沒有人動,她慢慢坐下了,還笑着和黎菁道:
“菁菁老板,我想有份工作,想在量販工作,不管多高标準,我都會配合,我不領這個賠償金。”
娟姐這話出來,洪姐眼珠子一轉也微帶谄媚的道:
“我也是,培訓什麽的,還有規章制度什麽的,我都配合着,這麽好的單位,我可不想離開。”
洪姐說完就坐下了,有她們兩坐下,小袁也跟着表态一句坐下了。
很快,原來站着的人都坐了下去。
這時,邊上一個已經點好錢的人猶猶豫豫問道:
“這個買斷金,我能不領了嗎?我想留下。”
“抱歉,不能!”黎菁微微一笑,斬釘截鐵的回了句。
“已經簽過合同,落筆無悔,待會兒我會請人帶你們過去供銷大樓那邊牽車離開。”
黎菁說着,轉眸看着現場又慢慢補充道:
“另外還有一個事想告訴大家,量販去留随意,但只要領了買斷金的人,就是放棄了量販的人,那她也是量販放棄的人,就算量販為了擴大,對外招人,也不會錄用量販放棄掉的人。”
“你們有權利選擇量販,同樣的,量販也有權利選擇真正優秀的員工。”
“最後,量販需要人才,歡迎在場各位留下來接受量販為期兩周的培訓考核,培訓期間,如果有任何不滿意,想要退出量販這個大集體的,随時來找我領錢簽買斷工齡承諾書。”
“這就是我的所有講話,接下來讓何經理給大家講量販是什麽,量販賣什麽,量販人應該做什麽!”
黎菁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短短二十多分鐘,原來坐姿歪扭,态度散漫,交頭接耳的情況再不見,現場真正的安靜下來,一個個都斂聲屏氣看着她。
黎菁早上起的不算早,她沒有時間特地打扮,裏面穿白色高領毛衣配淺灰色斜紋格子裙,外面一件淺灰色羊絨大衣,烏亮的一頭羊毛卷随意披散,巴掌大的臉細瓷瑰麗,一身氣質清絕。
不算明亮的培訓間,她靜站在那兒美好得像一幅畫,但這一刻,沒有人敢小瞧了這副畫。
她是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這一刻,大家腦子裏都清晰刻印着一個認知,她是老板,她決定所有人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