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光明寺
姜靈洲自徐家回去後不久, 便聽到了宮裏王嫔掉了孩子的事。
說來也玄乎,這已是第四回出事兒了。先前那些有孕的妃嫔,滑着碰着,又或者不小心吃了相克的吃食,便落了孩子。要說是巧合, 也太過巧合了些。
有人說是攝政王動的手腳, 又有人說是那梁貴妃專寵擅妒,還有人說是陸皇後蛇蠍心腸。衆說紛纭, 卻也沒甚麽正兒八經的證據, 只得沸沸揚揚地猜着。
房太後總念叨着蕭武川得早些有子嗣, 誰料到這些妃嫔卻一個個的出事, 蕭武川迄今都沒有一兒半女。她一介婦人,脾氣軟綿綿的, 沒什麽雷厲手段, 查不出宮裏是誰在攪混水, 也只能去寺裏拜拜佛。
過往有妃嫔掉了孩子, 房太後便會親自去大光明寺拜上一拜。一來求那未落地的皇嗣早登淨土,二來求蕭武川子嗣綿延,福澤永享。
這回王嫔落胎也是如此,執掌六宮的房太後與陸皇後俱是什麽都查不出來。陸皇後倒是暗地裏疑心是梁貴妃做的好事——梁貴妃雖深得聖寵,卻一直未能有孕。按照梁貴妃這飛揚性子,倒是極有可能做出這等下作事來。
嘆只嘆,抓不到梁貴妃的把柄,陸皇後也只能打落牙齒含血吞, 看着梁貴妃繼續在西宮裏作威作福。
房太後在宮裏坐了兩三日,便要去大光明寺拜佛。為了求個心誠,她一向是将蕭家女眷一齊帶去的。宮裏的皇後、有分位的妃嫔,宮外的王妃、上了名譜的側妃,俱要一同跟去,姜靈洲也不例外。
姜靈洲倒是不反感去寺廟裏,只是一想着要見到梁貴妃,就頗為頭疼。
臨去大光明寺前一夜裏,她看蒹葭收點了行裝,便露着悶悶之色坐在了榻上。蕭駿馳恰好進屋來,手裏托着串新造的念珠。見狀,他問:“王妃這面色,可是我又惹到王妃了?”
“明天要見着那梁綠蕙,妾身煩。”她道。
“我也煩她,”蕭駿馳失笑,揮手遣散了房裏的仆婢,“可我那侄兒把她放在心尖上寵,動梁綠蕙一下,我那侄兒能跳三天。”
蕭駿馳一提起蕭武川,姜靈洲便想到在徐家遇到的事。
那時,蕭武川問她,知不知道蕭駿馳娶她的緣由。姜靈洲仔細回憶起來,也确實有些不明不白的——蕭駿馳求娶她時,魏軍形勢一派大好,刀鋒直指華亭,還抓了一個齊國的王爺壯士氣,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破了華亭城門,長驅直入。
若真成了那副光景,那她就是個任人糟踐的亡國公主了。
可那時,蕭駿馳忽然遣來使臣,說要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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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要說的話,也能說出個理由來——譬如魏一直大動幹戈,民不聊生,蕭駿馳不想再作踐軍士性命,欲修生養息。可姜靈洲總覺得,這其中沒這麽簡單。
“王爺,妾問一件事。”她拽了拽蕭駿馳袖口。
“你問。”
“王爺……當日,為何求娶妾?”
突然問出這話,她還有些不好意思了。
蕭駿馳收起了念珠,撫平袖口,慢悠悠說:“王妃想聽真話,假話,還是半真半假、真假半摻話?”
“先聽假話吧,假話好聽些。”她道。
“那好,”蕭駿馳笑說,“王妃素有齊國第一美人名號,競陵心馳神往,仰慕已久;大軍南下,也不過是為了借機求娶與你。正所謂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難聽!”她嚷道,“甚麽‘傾國傾城’?家破人亡的事兒,都推到女子身上,自古唯有無能之輩,才這般胡說八道。”
蕭駿馳說不過她,啞口無言。一忽兒,他道:“是是是,王妃說的對。那王妃可想聽真話?”
“當然要聽。”
“我怕王妃聽了,會生氣。”
“不生氣。”
“真不生氣?”
“那我說了。”
蕭駿馳咳一咳,說:“事兒……有些雜亂。我現在想想,還覺得心虛得很。王妃也知,我那侄兒是個小色鬼,他看到梁綠蕙,就走不動步子,硬要把梁妃擡進宮裏,封了貴妃。只是梁妃她……”
蕭駿馳揉了揉眉心,嘆了一聲:“也是我的過錯,年少時愛玩笑,耽誤了她。”
這說法,讓姜靈洲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來。“王爺,你直說罷,”她露出溫婉似水的笑意,一副大方娉婷的模樣,“妾是決不會生氣的。”
“梁妃從前同我說,想做這人上之人,我便應了。我想她小小士長之女,嫁入宮中作了貴妃,也算是人上之人;可她原想要的不是如此……”
“是嫁給王爺?”
“是。”蕭駿馳點了頭,又苦惱道,“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我一介武人,粗鄙不堪,除了手上小有權職,也沒甚麽好歡喜的。我大魏女兒向來多情活潑,可這也忑多情活潑了些……”
“哦。”姜靈洲說,“王爺繼續說。”
蕭駿馳揉着額頭,有些困擾,道:“算了罷,這些事兒王妃不知道也罷。知道了平添心煩,我自個兒會處理好的。”
“妾為什麽要心煩?”姜靈洲笑的愈發溫柔了,“王爺瞞着捱着不告訴妾,才叫妾心煩。”
蕭駿馳默了,心裏想了一會兒,覺得姜靈洲說得也有些道理。于是,他緩緩道:“後來梁妃嫁入宮裏,聖寵不衰,可她隔三差五,就要命宮婢來找我。這實在不像話,我便打算娶個妻子,好斷了她的心思。”
“于是,王爺就挑中了妾?”
“是。只不過,這其中還有層緣由。”蕭駿馳淡然說完這句話,忽然又緘了口——他意識到自己多言了。一會兒,他笑笑,說:“王妃別放在心上,我胡說八道呢。”
姜靈洲見他死活不說“剩下那層緣由”,心裏似白爪撓心一般的癢,上去就攬着他的肩,晃着手臂嬌嬌地說:“王爺,您就告訴妾吧。”
如雪似玉的美人,嫩生生的手臂攬着他的肩頸,馨香馥郁,誘得人心底微動。猶如恰添了鳳髓的蘭燭,明光照人;又似金簧微奏,莺語聲滑。
蕭駿馳險些乖乖聽了她的話,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剛說的是半真半假、真假半摻話,王妃不用放在心上。”他摟了懷裏人柔若無骨的纖腰,一雙手上下摩挲着細膩玲珑體态,聲音沉了些,“明日你去大光明寺,要宿在佛寺一夜,是故今夜可不能浪費了……”
旋即,春暖花開,玉融香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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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啓程,姜靈洲便随着太後啓程去了太延城外的大光明寺。蕭氏女眷的車馬洋洋灑灑列了一隊,随行的宮婢、侍衛又是如長龍般的一串。遠遠看去,香車玉馬、金籠玉匣,蔚為壯觀。
姜靈洲一早便見過了太後,自太後那兒得知了一個不錯的消息,梁綠蕙稱病留在了西宮裏,不去大光明寺。
一想到不用見到那深宮怨妃,姜靈洲便覺得空氣也舒爽多了。
梁綠蕙這樣的小婦人,甚麽大錯也沒有,懲也懲不得,罰也罰不到,她還老在言語上怄氣膈應人,就像是只藏在梁柱縫隙裏的蟲蟻,拿刀切大材小用,用掃帚拍還老打不着,難受得很。
馬車搖搖晃晃,行駛了半天功夫,就到了太延城外。
大光明寺隐匿在太延城外的十裏青山中,屋瓦飛檐,極是肅穆莊嚴。因為這寺廟是由蕭家供養的,平日裏沒什麽外人去,因而寺堂雖宏大壯闊,卻清淨蕭寂。
住持攜着幾個小沙彌候在寺門口,等着接見這一行身份尊貴的女眷。房太後在女官攙扶下下了馬車,又輕輕搭住姜靈洲的手掌,引她到住持面前。
“彌行大師,不必多禮。”房太後笑道,“這位是哀家弟妹,競陵王妃姜氏。”
這彌行法師白須長長,眼有慧光,顯然是個得道高僧,因而才得房太後如此禮遇。法師雙手合十,微微一躬,對姜靈洲道:“貧僧見過競陵王妃。”
見完禮後,彌行法師在前引路,将一行人帶入大光明寺中。
房太後身後跟着陸皇後與三四個高位的妃嫔,還有毫州王妃何宛清與一個生面孔。姜靈洲用餘光望了一眼那陌生女子,小聲問蘭姑姑:“毫州王妃身旁那女子是何人?”
向來通曉太延人情世故的蘭姑姑,竟然難得地犯了難色:“這……老身也不知。怕是近兩年老身在競陵時,才入了名譜的女眷。”
陸皇後耳朵尖,聽見了這話,便笑着替蘭姑姑答了。
“攝政王妃有所不知,這是毫州王側妃,平氏,雙名朝雲。”她攥着帕子,瞥一眼那平氏,忽而輕飄飄地笑了起來,言語裏有着蔑意,“她祖家便是毫州的,家裏經着商,王妃不知情才是正常的。”
原是個商人家的女兒,難怪陸皇後面露不屑之色。
姜靈洲這樣想着,忽而又覺得“平朝雲”這名字好生熟悉,卻死活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聽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餓喔想吃麻辣香鍋嘤嘤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