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065章 第 65 章
言晰一共從老太太的身上拔出來了十一根十厘米長的細針, 他把這些針放在一起,抓在了手裏。
老太太所居住的這間屋子光照還挺好的,清晨的陽光照射進來, 灑落在那些針上面,折射出細碎的冷光, 看上去陰森森的,有些滲人。
而且每一根針上面都有着斑駁的血跡, 因為針都是剛剛從身體裏面抽出來的, 上面的血液還沒有凝固。
好幾個滴落狀的血滴就那樣吊在那些針尖上,欲落不落的樣子, 看的人心裏面直打顫。
言晰把那一把子針直接遞給了耿敬恩, “諾,你好好看看。”
他雙手顫抖着, 不敢去接, 一雙瞪大的瞳孔裏面流露出哀求的神采,“不……我不……”
“啧, ”言晰輕嘆了一聲, 轉身把那一把針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耿先生,你對這些毫不知情嗎?”
“我真的不知道啊!”耿敬恩唯恐言晰和劉老頭不相信他的話,以為是他自己虐待他的老母親,他拼命的搖着頭,說話的語調都忍不住的拔高了許多。
耿敬恩慢慢走過去,坐在床邊上,緊緊的攥住了老人的手, “媽,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疏忽,才讓你受了這麽多的罪。”
老人家常年卧床,身上的肌肉都有些萎縮了,那只手被耿敬恩抓在手心裏的時候,他才發現,竟然消瘦,幹枯的像個雞爪子一樣。
耿敬恩感覺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都是因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基本上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的母親,才使得她變成了這副模樣。
而且還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對他的母親下了這樣的毒手,他母親已經全身癱瘓了,話也說不清楚,身上紮着這麽多這麽長的針,她到底該有多疼啊?
母親每次看到他的時候,沖着他大喊大叫,甚至是揮舞着手臂用力掐他的時候,其實是不是都在發出求救的聲音?
只不過他完全不懂,還以為是他的母親中邪了,腦子不清醒,甚至還想着要找幾個大師來給母親驅一下邪。
明明他想着是要在母親臨終之前,讓她好好的過完這一段日子,沒有痛苦,快快樂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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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結果,母親每時每刻都在遭受着折磨。
這些針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呢?
耿敬恩因為太過于憤怒,氣的他心肝肺都有些隐隐的作痛,他替母親好好掖了一下被子,回過頭來對言晰說,“我和我老婆平常工作都挺忙的,我兒子在外地上大學,也沒回來,所以平常家裏面只有保姆在照顧我媽……”
突然,他神情一頓,好像想到了什麽的,拔腿就往外面沖。
他從他母親的房間裏沖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請的那個特意照顧母親的保姆,正弓着身子,彎着腰,脫了鞋子拿在手裏面,赤着腳,一步一步的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這明顯的就是要逃!
耿敬恩大喝一聲,“你要到哪去?!”
那保姆對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大跳,猛然之間回過神來,驚得手裏的鞋子都甩飛了。
看着耿敬恩怒目圓視的樣子,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的,“我……我沒想幹什麽啊。”
“古淑英,我待你不薄,”耿敬恩陰沉着一張臉,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平日裏看你照顧我媽辛苦,我給你的工資比其他的保姆還要高上五百塊錢,家裏有什麽吃的,喝的也是由着你去吃喝,我從來都不計較這些。”
“就是想着你能夠好好的照顧我媽,讓她安享晚年。”耿敬恩越說越氣,如果不是他的教養時刻的在把他的理智往回拉,他現在真的恨不得直接沖上去給古淑英一巴掌。
古淑英有些不敢直視耿敬恩的眼睛,腦子飛速旋轉着,想要找出一個借口,“我突然想起來,我……”
“你什麽你?你想找什麽借口?”耿敬恩十分簡單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你敢說那些針和你毫無關系,這一切你都不知情,你根本沒虐待過我媽嗎?”
“我當初去保姆市場招聘的時候,一看中的并不是你,我想找的是一個考了證的護工,是你苦苦哀求,你說你這麽大年紀了,沒有工作,飯也吃不起,我是看你可憐,才請了你。”
耿敬恩冷冰冰的眼神落在古淑英的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可你呢?你是怎麽做的?我給你那麽多的錢,你就是這樣幹活的嗎?!”
“就算你照顧的不夠盡心盡力都算了,可你竟然虐待我媽!”
聽到耿敬恩說的話,古淑英的眸光微微閃了閃。
或許是因為太過于心虛,她從來沒想過會這麽快的被人抓到把柄,她完全不會掩飾自己,一張臉“唰”的一下就變得格外的慘白。
在耿敬恩的步步緊逼之下,古淑英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身體抵在了後面的桌沿上,一時之間沒站穩,下意識的撐了一下桌子,卻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那碗粥。
言晰和劉老頭剛剛進來的時候,看到古淑英在廚房裏面,她那時就是在熬粥。
等老太太身體半癱,卧在床上,也沒有辦法自主進食,只能吃一些流食,平常家裏面沒人的時候,古淑英就直接會把一些飯菜放進榨汁機裏面,榨成糊糊給耿老太太喂下去。
但今天五一放假,耿敬恩在家裏面,古淑英我沒有辦法像之前一樣的糊弄,所以一大早的就起來在廚房裏面熬了一鍋粥。
言晰他們進耿老太太的屋子的時候并沒有關門,所以當古淑英端着粥出來,剛把粥放在桌子上,就聽到了言晰所說的什麽紮針的話。
古淑英瞬間就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她就想着趕緊跑,但門沒有關,她有任何大的動作,都會被屋子裏面的耿敬恩給發現,所以她就脫了鞋子,把鞋拎在手上,準備打着赤腳走出去。
可萬萬沒想到,她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剛出鍋的粥還是滾燙的,飛濺出來的熱粥有一大半都落在古淑英光着的右腳背上,湯的她不受控制的大叫了一聲,她拼了命的甩着自己的腳,可卻越摔越痛,只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的整個右腳就已經被燙的一片通紅,眼睛裏面都含了淚了。
耿敬恩頓時一蹦三尺遠,滿臉警惕的看着古淑英,“這可是你自己燙的,不關我的事,你別想訛我!”
古淑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把自己給燙到,她瘸着一條腿,一蹦一蹦的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淚眼汪汪的看着耿敬恩,“耿先生,我知道錯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虐待老太太的。”
“我只是聽說這樣紮針可以讓癱瘓在床的病人早一點好起來。”腳背上面已經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白色的水泡,疼得古淑英呲牙咧嘴的,可身體上越是疼痛,她的腦子裏面卻越發的冷靜了。
她找出了一個極好的理由,眼巴巴的看着耿敬恩,好像心裏面有無限的委屈,“耿先生,我真的沒有騙你,就是因為你對我很好,在別的雇主都不願意雇我的時候,只有你,給了我一個工作,我非常的感激你,看你那麽擔心老夫人的身體安危,我也很痛心啊。”
古淑英雙手捶胸,全然一副替耿敬恩考慮的模樣,“所以我就想着如果能用一些土辦法治好老太太的病,就算她還是沒有辦法起身,但是能夠開口說話的話,你應該也會很高興的。”
“耿敬恩,”古淑英一字一頓的說着,态度非常的誠懇,“我真的只是想幫幫你而已。”
“所以……”言晰冷不丁的來了一句,“你這是責怪耿先生不識好人心嗎?”
從等老太太房間裏面出來的第一時間,言晰的目光就被古淑英給吸引了。
不是因為對方長得好看,或者是其他什麽,畢竟古淑英也四十多歲的人了,家裏面也沒錢,無論她的穿着打扮還是行為舉止,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婦。
但她的面相卻十分不一般。
古淑英眉骨過凸,眼袋血絲,而且還是個四白眼。
這是十分典型的殺人犯的面相,而且耿老夫人絕對不是她第一個動手的,根據她的眉眼可以推斷出來,她身上至少背負了八條人命。
古淑英本身是一個沒有太大力氣的人,而且也不是一個高知分子,言晰猜測,古淑英害死的這些人命,估計全部都是和耿老太太一樣,生活無法自理的老人。
“不……不是的,”古淑英拼命的搖着腦袋,努力的表現出一副委屈可憐的樣子,“我沒有責怪耿先生的意思,我只是好心,好心辦了壞事而已。”
古淑英看起來就是一個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中年婦人,她手指關節粗大,手上還有很多的老繭,應當是做了很多粗活。
大部分的人天生就會帶有一種同理心,會比較同情這類弱勢群體。
當時耿敬恩就是同情古淑英,才選擇讓她來照顧自己的母親,更何況古淑英的小心思隐藏的還是很好的,平常當着耿敬恩面的時候,伺候耿老太太那叫做一個認真仔細,恐怕就連專業的護工都做不到那麽好。
因為古淑英平日裏表現的很好,再加上她又這樣聲淚俱下的控訴了一番,耿敬恩想不到她要謀害自己母親的理由,到最後竟然相信了她的話。
“原來是這樣,”耿敬恩長嘆了一聲,走過去看了一眼他燙的通紅的腳以及腳上面的水泡,面露不忍,“其實這個事情你直接跟我說就行,腳很痛吧?我去給你找燙傷膏,你就先休息吧,地上交給我來打掃。”
耿敬恩手腳麻利的找來了燙傷膏,拿給古淑英,“你就自己塗一下吧。”
見他的的确确相信了自己所找的理由,古淑英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她接過燙傷膏,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
這還真是好騙。
可就在她擠着燙傷膏,準備往自己的腳背上塗抹的時候,言晰卻忽然輕嗤一聲,冷笑道,“古女士,你該不會以為耿先生信了你的話,你就當真可以高枕無憂了吧?”
他說着這話,目光直直的掃視了過來,淩厲的視線如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臉上,帶來刺骨的疼。
那一瞬間,古淑英感覺自己內心所有的想法都好似被言晰給看穿了,她的手下意識的一用勁,藥膏被她擠了一大堆出來,“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耿敬恩剛從衛生間裏面拿出了打掃用的工具,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明所以,“這是怎麽了?”
言晰沒有說話,只是當着她們的面撥打了110,“喂?你好,我要報警,有人謀殺……”
“地址是……”
言晰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等到耿敬恩和古淑英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要報警的大致內容說了一遍,甚至把耿敬恩的家的地址也告訴給了接線員。
“不是……”耿敬恩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怎麽就報警了呢?沒這個必要吧?”
“耿先生,”言晰熄滅了手機屏幕,把手機放回口袋裏,盯着她的眼睛,很認真的說道,“那些針并不能夠給你的母親治身體,你如果想知道現如今你母親的情況如何,我勸你最好帶她到醫院去做一個全面的檢查。”
“還有,有的時候不要輕信某一個人的一面之詞,”言晰用輕飄飄的語言,說出來令人格外驚恐的話語,“今天,如果這些針沒有從您母親的體內拿出來,用不了半個月的時間,她就會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耿敬恩愣在了原地,低聲呢喃,“所以……”
他呆呆的站在那裏,一時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反應。
古淑英的嘴唇哆嗦着,怒力的想要說些什麽,可她越着急,就越是說不出來,到最後整個人的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了。
以至于劉老頭都以為她得了癫痫,心裏慌慌的,“她這不會是癫痫發作了吧?我們要不要打個120?”
“不用,”言晰輕輕搖了搖頭,他看着古淑英蒼白的臉,眉眼間挂着一抹冷意,“只不過是因為被戳破了心思,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所以才這樣。”
“過一會就好了。”
“媽——!”
耿敬恩大叫了一聲,扔下手裏的打掃工具,猛然間再次崩回了耿老太太的房間,他撲在耿老太太的床邊,緊緊的把對方的手抓在了手心裏面,“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言晰讓劉老頭看着古淑英,反正他現在腳受了傷,一時半會兒也跑不遠。
走進屋子裏面,言晰擡手輕輕拍了拍耿敬恩的肩膀,“或許……你可以掀開耿老太太的衣褲,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傷。”
言晰之前把脈的時候,察覺到了耿老太太的脈象有許多地方淤堵,是人為的堵在了那裏,導致她氣血不通,耿老太太本身就是癱瘓在床的,四肢沒有辦法運動,肌肉都已經有些萎縮了。
再這樣淤堵下去,遲早會沒命。
所以言晰用靈氣将耿老太太經脈當中淤堵的東西給取了出來,就是那些細長細長的針,但在此過程當中,言晰并沒有去探查耿老太太身上其他的地方有沒有傷痕。
“我……我看看……”
耿敬恩嘴上的血色寡淡的厲害,他顫抖着雙手掀開了耿老太太身上的被子,然後将她的袖子給撸了上去。
消瘦的皮膚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有許多的宛如月牙一般的掐痕,還有很多的牙齒印,還有一圈一圈,帶着褶皺的淤紫,這是被人硬生生的擰出來來的。
僅僅是一條手臂,看上去就是這樣的觸目驚心。
耿敬恩那雙眼眸幽深晦暗,仿佛摒棄了之前所有的情感,他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機械性的撸起了耿老太太的另外一只袖子,那只手臂上的傷痕也不遑多讓。
緊接着,他幹脆把耿老太太身上除了內衣以外的衣服都脫了。
被衣服遮蓋下面的蒼白皮膚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大大小小的傷疤數不勝數,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因為耿敬恩的動作有些粗暴,吵醒了睡夢中的耿老太太,她的眼皮子顫了顫,随後緩緩睜開了來。
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兒子,耿老太太的嘴巴裏面發出了幾道“荷荷”聲。
緊接着,她伸出那只瘦骨嶙峋的右手,死死的抓住了耿敬恩的手臂,她的用力極大,如果不是因為還隔着一層布料的話,她的指甲恐怕都會直接掐到耿敬恩的肉裏面去。
“啊啊啊——!!!”
耿老太太說不出來話,拼了命的從嗓子裏面發出一些奇怪的叫喊。
之前的耿敬恩只以為是自己的老母親中邪了,連自己都不認識了,才會對他下如此狠手,但直到現在,他才終于明白過來,這是他的老母親在垂死掙紮,這是他的老母親給他發出的求救的信號!
可他,一個做兒子的,竟然全無所知!
“沒事了,沒事了,”耿敬恩強行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一顆一顆的給耿老太太扣好扣子,擡手輕輕拍着她的大臂,柔聲安慰,“媽,沒事了,不用怕,好好睡一覺,睡醒了一切都會好的。”
如果之前那些針古淑英還可以找個借口讓耿老太太快點好起來的話,現如今耿敬恩看到的那些傷,就算是她巧舌如簧,也沒有辦法狡辯了。
耿老太太終于心安,她眨巴着眼睛,一滴渾濁的淚水,順着眼尾滑過,到最後滴進枕頭裏面,消失不見。
耿敬恩給耿老太太掖好被角,側眸看了一眼言晰,“言大師,讓你看笑話了。”
他剛才,竟然真的相信了古淑英的屁話,差點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把這件事情給接過去。
如果不是言晰強硬的報警,恐怕他根本發現不了他媽媽身上的傷,只會把古淑英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繼續留在家裏面照顧他的媽媽。
因為被劉老頭看着,古淑英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她忍着腳上的疼痛,努力的瑟縮着自己的身體。
古淑英都快要恨死言晰和劉老頭了,如果不是他們兩個突然跑到了耿家來的話,她所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會被發現。
而且,她都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了八個老人了,卻偏偏在這裏失了手!
擡眼的瞬間,耿敬恩已經從耿老太太的房間裏面走了出來,他動作輕柔的關上了房門,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可正是因為如此,卻更加的讓人心尖發顫。
古淑英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狠狠的抓住了,周圍的氛圍緊張的她快要窒息,她回避着耿敬恩的視線,幹巴巴的笑了兩聲,“那個……耿先生,我是有理由的,你聽我說……”
“我說你媽!”氣急敗壞的耿敬恩直接爆了粗口,憋着一肚子的氣,他撿起地上他剛才放在那裏的簸箕直直的沖古淑英的腦袋砸了過去。
古淑英因為腳被燙傷了,一時之間根本沒有辦法移動,那個簸箕直愣愣的砸在了她的臉上。
正中面門古淑英痛叫一聲,簸箕還沾到了一些地上的粥,在她張開嘴巴大叫的時候,直接飛進了她的嘴裏。
古淑英“呸呸”兩聲吐出去,當即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她的動作實在是有些大,屁股下面的椅子在滿是粥的地面上一滑,身體下意識的往前傾,“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膝蓋骨處傳來陣陣劇痛,古淑英感覺自己的膝蓋好似都要碎了,疼的她直流眼淚。
劉老頭看着古淑英無比狼狽的模樣,冷冷的吐露出兩個字來,“活該。”
鄭開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立馬讓自己旁邊的小警員把依舊怒火中燒的耿敬恩給拉到了一邊去。
然後他走過去,繞過滿地的粥,将古淑英攙扶起,關切的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古淑英滿臉的淚,她控制不住的牙齒上下打架,慘白着一張臉,聲音也是顫顫巍巍的,“還……還好。”
将古淑英帶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下,鄭開輝目光掃視了一圈的人,最後視線落在了言晰的身上,“你們誰報的警?”
言晰主動開口,“鄭警官,是我。”
言晰還記得鄭開輝,他是在去年高考出分後的那段日子裏見到的鄭開輝。
周畦的女兒在四歲的時候被三個女孩子從幼兒園的天臺上面推了下去,而害死他女兒的那三個女孩,卻平平安安快樂的長大,且參加了高考,擁有着一個美好的未來。
所以周畦怨恨那三個女孩,再加上他自己也得了癌症命不久矣,所以他選擇了親自向那些女孩子們複仇。
鄭開輝那個時候也才剛剛進入警局不久,周畦案是他所接觸的第一個命案,這個案件的內幕讓他原本堅定的一顆心都有了動搖,後來還是趙雲歸的一番勸解,才讓他重拾了作為警察的初心。
因為接到的這次的案子只是普通的虐待老人,并沒有關聯到人命,所以來的人不是趙雲歸,而是鄭開輝這種年輕的新警員。
鄭開輝也對言晰有印象,不,應該說他們整個警局所有的人都對言晰印象深刻,畢竟他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有命案的發生。
他們警局裏面私下調侃的時候都把言晰叫做“再世柯南。”
因此鄭開輝有些意外,一個虐待老人案,竟然還會遇到言晰,可接下來言晰所說的的話,就讓鄭開輝不淡定了,“耿奶奶只是被發現的早,如果再晚一點,她恐怕也就一命嗚呼了,古淑英的身上沾了不止一條人命,我建議你們把她帶回去以後可以好好查一查。”
鄭開輝的一顆心砰砰直跳,“言晰,你沒和我開玩笑吧?”
言晰目光平靜地看向鄭開輝,語氣一如既往,“你看我像是跟你開玩笑的人嗎?”
按照流程來說,鄭開輝是需要把她們全部都帶到警局裏面去做筆錄,可奈何無論是耿老太太還是古淑英身上都有傷,所以鄭開輝最後還是決定先把她們都送到醫院裏面去。
在開車前往醫院的間隙,鄭開輝給趙雲歸打去了個電話,把言晰所說的古淑英身上沾了不止一條人命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雲歸的聲音立馬變得嚴肅了起來,“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帶人去醫院。”
按照趙雲歸對于言晰的了解,他并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而且言晰極其擅長看面相,這個古淑英,有極大的可能是真的殺過人。
言晰他們的速度比趙雲歸他們還是要快一些的,率先到達了醫院裏面。
古淑英的傷其實很好處理,急診的醫生用消了毒的針,把她腳背上的水泡給挑破,然後又塗了一些燙傷的藥劑就差不多了。
耿老太太則是被送去了做全身的檢查。
因為耿敬恩動手打了古淑英,他這個行為也是違法的,如果古淑英要告他的話,他要麽會被罰款,要麽會被拘留。
耿老太太做檢查還需要一段時間,趙雲歸就先給其他人做了筆錄,“所以,你确實打了她?”
“對,”耿敬恩很直接的承認了,“她對我媽下了這樣的狠手,我只是朝她扔了一個簸箕,我覺得我已經足夠冷靜了,就算她要告我,我也認。”
耿敬恩咬牙切齒的說着,“但是她把我媽傷成這樣,我一定要讓她去坐牢!”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在照顧你媽的時候,有些情緒不好,下意識的對她動了一些手而已,我沒想着要害死她的,”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古淑英還在竭力的為自己狡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調解的嘛,警察同志也都在這裏,我賠你錢,我賠你醫藥費,我照顧你媽,這段時間的工資我也不要了,你別告我好不好?”
耿敬恩卻死咬着不松口,“不可能!”
在他年幼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和他的母親離婚了,這麽多年一直是母親一個人把他拉扯大,他現在好不容易成家立業,可以讓母親安享晚年,可結果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讓人欺負了他的母親這麽久。
耿敬恩完全不能忍。
“好啊,你告我,那我也要告你!”見無論自己怎麽說,耿敬恩始終都是不松口,古淑英也有些急眼了,“你動手打我了,你也得去坐牢!”
“那個……”趙雲歸擡起自己的右手,“我先稍微打斷一下,你們倆這個只能算是民事糾紛,他最多在看守所裏面被拘留七天,還不到坐牢的程度。”
古淑英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蒼白,嘴唇上也一點血色都沒有,她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拳頭,身體微微的有些顫抖,“你……你沒騙我?”
趙雲歸很認真的點頭,“但是你的問題有些嚴重,需要要根據耿女士一會兒的傷情鑒定來看。”
古淑英頓時有些慌了,她立馬拿出手機給自己的兒子打了個電話,“有人要報警抓我去坐牢,我現在在人民醫院裏,你快來啊。”
挂完電話,她直接開始胡攪蠻纏,“我不知道,有什麽事情你跟我兒子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沒有殺人!”
她坐在醫院的那個椅子上面,不斷的撒潑打滾,大喊大叫,逼得趙雲歸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和她的溝通,“行,那就等你的兒子過來。”
言晰已經做完筆錄了,離開之前,他又提醒了一下趙雲歸,“趙隊長,我建議你可以去應聘市場調查一下古淑英以前的雇主,看看她之前照顧的老人們有沒有同樣意外去世的。”
趙雲歸把鄭開輝喊了過來,“你去查。”
很快的,耿老太太的傷情鑒定結果出來了,她身上倒是一些皮肉傷,看上去觸目驚心,但實際上并沒有很嚴重。
比較嚴重的是之前紮在她身體裏的那些針,古淑英應該是懂一些中醫的手段的,這真可以阻塞耿老太太的經脈,使得血液沒有辦法流通,最後栓塞而死。
一個常年卧病在床,沒有運動的老年人,血液栓塞的幾率其實是很大的,古淑英就這樣,可以讓耿老太太神不知鬼不覺的失去性命。
得到醫生的鑒定報告,耿敬恩恨得牙根都在癢癢,他揮舞着拳頭就直接沖古淑英打了過去,“虧我給你那麽多錢,你就是這樣對我媽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不打死你!”
趙雲歸和另外一名警員死死的拉着,“耿先生,冷靜,請你冷靜一下,你要相信我們,相信法律會還你一個公道。”
“為了這樣一個人陪上你自己,實在是不值得。”
可耿敬恩完全聽不進去,他還在奮力的掙紮着,“放開我,我今天非要打死她!”
趙雲歸用力把他拉過來,強行的把他按到凳子上面坐下,“耿先生,希望你想清楚了,如果你也進去了,你的母親接下來由誰來照顧呢?”
“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一想,也要為你的老母親想一想吧?”
耿敬恩掙紮的動作漸漸變緩了,他垂頭喪氣的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趙雲歸甩了一下手臂,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你能想開就好。”
然而下一秒,耿敬恩卻突然揮手,左右開弓給了自己好幾個大嘴巴子。
其實耿敬恩除了對于古淑英的怨恨以外,他還在埋怨着自己。
畢竟耿老太太日日夜夜都生活在家裏面,古淑英也是在家裏面照顧她,只要耿敬恩稍微心細一些,古淑英都沒辦法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耿敬恩一直顧及着自己是個男人,所以每次到房間裏面去看望耿老太太的時候,也就只是在床邊坐上一坐,從來都沒有掀開被子,仔細的去看看她的身體恢複情況。
“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不好,”他一邊說着,一邊自己給自己扇着巴掌,“終究是我這個做兒子的沒做到位。”
趙雲歸攔下他,坐在了他旁邊的椅子上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着,“以後多注意一下,找一個考了證的專業人員。”
耿敬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但卻并沒有開口說話。
“好了,打起精神來,好好照顧你母親吧,”趙雲歸說完,站起了身,“我就先帶着古淑英回警局了。”
“嗯,”耿敬恩也站了起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趙雲歸,言辭懇切,“請你們一定一定找到證據,讓古淑英這個惡毒的女人去坐牢!”
古淑英傷了一只腳,但這并不妨礙趙雲歸給她戴上手铐,壓着她往外面走的時候,古淑英的兒子急匆匆的跑來了。
這是一個長得有些胖乎乎的年輕小夥,染着一頭的黃毛,耳朵上面還打了個耳釘,穿着的衣服也是奇奇怪怪的。
看到古淑英的第一眼,他大叫了一聲,“卧槽!”
“媽,你真的被警察給抓了?!”
古淑英淚眼朦胧,“兒子,你快救我,你快救救我啊!”
“我怎麽救你?!”喬小龍一個大跳步後退,“警察都把你抓起來了,肯定是你做了什麽錯事了,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喬小龍一開始接到古淑英的電話的時候聽說她在醫院裏面,他還以為古淑英訛上了什麽人,把他叫到醫院裏面來拿錢呢,結果竟然真的是被警察給抓了。
就算喬小龍平常莽了一些,跟着一群小混混們在一塊,看起來全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也時不時的把警察挂在嘴邊,覺得警察都算個球,可當他真的遇到警察的時候,他還是很慫的。
“沒有錢你叫我來做什麽?我忙得很,你知不知道?”喬小龍翻了個白眼,根本沒有關心古淑英一句,轉身就要離開。
古淑英就只有喬小龍這麽一個兒子,平常簡直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要什麽給什麽,即便自己家裏面挺窮的,但喬小龍所要的東西,她還是會想盡辦法的送到他的手上。
這也就導致喬小龍養成了一個唯我獨尊的性格,而且絲毫不把她這個卑微的母親放在眼。
“可我這麽做,全部都是為了你啊,兒子!”古淑英聲嘶力竭的喊着,嗓子都有些啞了。
“你可別胡說,我從來沒有讓你去做違法犯罪的事情。”喬小龍撂下一句話,急匆匆的就跑了。
古淑英呆滞的看着兒子毫不留情遠去的背影,一雙渾濁的老眼裏面再次流下了淚來。
趙雲歸把古淑英帶到了警局,但并沒有着急審問她,而是等着鄭開輝的調查結果。
就這麽關了整整一天,給飯吃,也讓去上廁所,但是收掉了所有的通訊工具,古淑英就只能待在那一個小小的房間裏面,沒有辦法和外面的任何一個人取得聯系。
她也沒有受過什麽專業的訓練,心理素質本來就不強,等到被帶到審訊室的時候,古淑英都隐隐的有些崩潰了。
趙雲歸把鄭開輝調查到的結果拍在了桌子上面,“古淑英,我勸你最好老實交代。”
古淑英幹保姆這個行業一共兩年,前前後後陸陸續續一共伺候了九位老人,除了被言晰救下來的耿老夫人以外,前面的八個老人無一例外,全部都在古淑英照顧他們的三個月內死亡了。
是個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這裏面有貓膩。
“你這是在殺人,”趙雲歸沉着一張臉,表情嚴肅,“嚴重的話是要被判死刑,最好老實交代,還有從輕處罰的可能。”
一聽到可能要被判死刑,古淑英頓時吓得面色鐵青,渾身顫抖不已,心髒飛快的跳動,幾乎都要從嗓子眼裏面蹦出來了。
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心理素質沒有那麽強大,很快的就把自己的所作所為給吐露了出來。
古淑英總是哭訴自己,年紀大了,有個兒子要養,所以那些雇主們看她可憐,都會聘請他到家裏面去當保姆,照顧老人。
而每一次的工作開始之前,古淑英都會和雇主們提前說好,從她開始照顧老人的日子算起,就算是不滿一個月,也要按照一個月的工資來算。
因為需要古淑英在家裏面日夜照顧的,絕大部分都是身患重病的老人,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走了,而且願意請這樣保姆的人家大部分都挺有錢的,也不在乎這十幾二十天的工資,所以都會答應古淑英。
前面的八個老人,無一例外的都是在月初的時候就被古淑英給弄死了。
這樣,她就可以只用照顧幾天的時間拿到一個月的工資,而且在剩下的時間裏面,她又可以繼續去尋找一個雇主,再拿一個月的工資。
這樣一來,每隔兩三個月的時間,她就可以利用漏洞在一個月的時間裏面拿到兩個月的工資。
之前的八個老人全部都是重症患者,家屬也早已經預料到老人會去世,所以,即便古淑英在照顧老人的時候,對他們動了手腳,讓他們提前死掉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
聽到古淑英訴說完自己這樣做的理由,饒是見多識廣的趙雲歸,都有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不可置信的盯着古淑英看,“你就為了那區區的幾千塊錢的工資,你就膽子大到連殺了八個人啊?!”
“就算那些老人快要病死了,你這也是殺人,你知不知道?!”
古淑英淚流滿面的回答,“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嘛,小龍需要錢,我又沒有別的能力……”